臨川有魚 - 章三十二是地牛翻身

從蔣佳迦那裡取得了鑰匙，他們還必須找到木盒才行，裡頭裝著的東西對王縣呈來說肯定無比重要，否則也不會大費周章要抓一個小女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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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有瑜與穀雨離開大牢之後，卸下蓬頭垢面的偽裝，在縣衙裡王縣呈的書房裡東翻西找，王縣呈估計沒想到蔣佳迦會有幫手，將木盒藏得並不隱蔽，他們不費吹灰之力在一暗格裡找尋到了上鎖的木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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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不宜遲，轉動鑰匙後「喀擦」一聲打開木盒，一本簿子靜躺在裡頭，趙有瑜迅速翻了幾頁，赫然是大發棺材舖賭場的走帳往來名單，而裡頭不乏這次來漳縣修建水渠的官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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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這份名單，侯爺也不算枉走一遭漳縣了。」穀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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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有瑜摸著這份帳冊觸感不太對勁，她擰眉，快速掠過，果不其然並未看見帳冊裡頭有趙朗季的名字，她翻到最後一頁，沒想到這份帳冊的後半部不翼而飛，被人給生生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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穀雨也不解，「怎麼會少了一半，這會是誰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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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會有誰？趙有瑜正想狠狠嘲諷一番，可腳下突然一震劇烈晃動，伴隨著的還有如遠山猿嘯般的低吟沉吼，案桌上喝了半口的茶水掀起一圈一圈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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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回事……」穀雨話音剛落，又是一陣天搖地動，他們二人險些站不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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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搖動的更為劇烈，先上下後左右，掛在大廳的匾額不堪搖晃掉落下來，四分五裂，木屑飛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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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有瑜眼皮狠狠一跳，一股不安感逐漸擴大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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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是地牛翻身！土堤勢必要潰！」她神色一凝，腳步有如生風，衝出去外頭，盯著那橋下的水湧波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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穀雨跟在她身後，順著她的視線不明所以，「趙二娘子，這水看著還算平靜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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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時遲那時快，水波翻起小浪往前推擠，穀雨也變了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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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快讓所有人到上高處躲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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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二人扯著嗓子吼喊，漳縣居民也感覺到水湧逐漸變得激烈，對於洪水的懼怕再度壟罩上心頭，紛紛拔腿四處竄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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漳縣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任憑趙有瑜與穀雨喊破了喉嚨，洪水來得速度還是遠超出他們的預期，波濤漫淹過石橋，打溼了鞋底，又淹過小腿，幾乎要寸步難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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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沒有時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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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有瑜心急地拿了鍋與大勺一邊敲打著，「快！快上高處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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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敲打聲中，水已經漫過腰際，衝擊力道有如猛牛，若不拉扯著東西穩住身體，只怕會跟著水流漩渦沖走，一時之間，漳縣又陷入洪水之中，鍋碗瓢盆家畜衣物全都漂浮在水面上，載浮載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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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來救救我的孩子！」婦人哭喊的聲音傳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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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有瑜本已經借著穀雨的手，滿身濕濘地離開洪水中，一腳踏到階梯上，聽到求救而回頭，只見那婦人背著一三歲大的女娃抱住大樹，哭得絕望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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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兒子還在屋裡！誰來救救我孩子！」婦人掙扎著四肢，好幾次險些滅頂，她背後的女娃吃了好幾口水，也嚇得哇哇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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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阿牛嬸！她兒子才出生半月大！」有人驚慌的呼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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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已經太大了，去救人太過冒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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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番猶豫之後，趙有瑜反身又入水中，水已經淹到了她的肩脖之上，窒息感從四面八方推擠著她的身體，沉重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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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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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她此舉，穀雨在岸上一咬牙，身上綁了繩子也入了水中，亦步亦趨跟在她的身後，他們二人頂著洪水，費了好一番功夫才走到了阿牛嬸所在的大樹下，阿牛嬸已經精疲力盡了，嘴裡只喃喃念著，「我兒……救救我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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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著繩子過去，我們去救妳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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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有瑜把繩子綁在阿牛嬸的腰上，以防阿牛嬸被洪水沖走，趙有瑜頭髮上滿是泥濘與汙水，狼狽不堪，推著阿牛嬸往岸上的方向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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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岸上的鄉親齊力拉著繩子，一點一滴將阿牛嬸與女娃給往岸上拖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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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牛嬸！妳再撐一下！快上岸了！」有人不斷打氣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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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阿牛嬸安全無虞，趙有瑜與穀雨接著挺進屋子裡搜救嬰兒，趙有瑜腳下不知道踩了什麼往前撲倒，吃了一大口水，穀雨見狀立刻攙扶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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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沒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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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她嗓子又刺又痛，「找孩子要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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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內的床榻早已被淹沒，水面上漂浮著各種東西，稍有不慎就與臉撞個正著，他們幾乎是踮腳在水中寸步難行，又一波洪水拍打進來，他們被推得動彈不得，更糟糕的是屋內竟然還激起了小漩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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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了，娘子，那孩子恐怕活不成了。」穀雨艱難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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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二娘子要是有什麼閃失，就怕他家侯爺又要發瘋一回，縱萬般不願，他也要護趙二娘子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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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找找！」趙有瑜不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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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久都沒聽見嬰兒哭聲，恐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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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哇哇哇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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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在回應穀雨一般，嬰兒哭聲微弱而細小，趙有瑜眼睛一亮，尋著那哭聲尋找，撥開眼前所有的障礙物，終於在一漂浮的竹籃裡找到了嬰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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嬰兒哭得一抽一抽，可憐兮兮的與她相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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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心軟得一蹋糊塗，抓住竹籃後，將繩子綁在其邊上上，將竹籃推向穀雨，「找到了！咱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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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水如嗜血猛獸，蠻橫沖入屋內，撞得他們的身軀上，趙有瑜腳尖踩不著，一瞬滅頂，咕嚕咕嚕在水裡張嘴掙扎著吐出冒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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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水爭先恐後地闖入她的口中，順著撞入腹裡，在渾身上下攪騰成漩渦，意圖吞噬她的意識，陷入黑暗中的窒息感令人恐懼，只能不斷毫無章法的撲騰四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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穀雨才剛抓住竹籃，一回頭不見趙有瑜的身影，他嚇得心肝一抖，「趙娘子！」欲要游過去救人，可洪水又湍又急，將他不斷推遠，眼睜睜那咕嚕的冒泡逐漸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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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了！完了！趙娘子要是出事，侯爺指不定又要發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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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穀雨拼命回游要救人時，一抹身影比他更迅速，攀著漂浮的浮木，腳踢濺大量水花，抵達趙有瑜沉沒的位置，如蛟龍入水，俐落地一頭栽入，一把將昏迷的趙有瑜給拽出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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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魚兒！醒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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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瞬間，謝應淮感覺自己心跳快停止了，心中湧現出無數個念頭，梗在喉嚨裡的聲音沙啞萬分，乾澀難言，眼前不斷閃爍金星，甚至感到天地旋轉，他顫抖的手輕拍她的臉頰，指尖冰冷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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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趙有瑜抽搐，吐了口濁水出來，豁然睜開眼直喘氣，臉上是嚇人的死白，「咳咳咳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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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見她睜開眼，謝應淮終於鬆了口氣，扣緊她的腰，不讓她有機會再下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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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麼回來了？」她看清來人，有氣無力的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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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回來妳就沒了。」謝應淮微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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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有瑜想笑，可她實在精疲力盡，癱軟身體依附在他身上，虛聲哼道：「是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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穀雨見自家侯爺英雄救美也鬆了口氣，拉著竹籃游出屋子，而謝應淮跟其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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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在岸上望眼欲穿，終於看見他們的身影，連忙大喊著，「他們回來了！快！快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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藉著鄉親的力量，他們與嬰兒終於也上了岸，上氣不接下氣，渾身濕透狼狽不堪，手指都泡發白如乾皺梅干，阿牛嬸抱著兒子又哭又笑，要不是謝應淮攔著，阿牛嬸差點就跪著給他們磕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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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好心的鄉親拿了乾淨的衣服給他們換上，大夥兒生起了炭盆烤火，洪水一時之間退卻不了，眼看家園又一次被吞噬，眾人只能望潮興嘆，既無助又絕望，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是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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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樣？好點了嗎？」謝應淮搓著她冰冷的手，溫聲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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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事。」趙有瑜低應，不解問道：「你怎麼回來了？土堤一潰，水渠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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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應淮說：「地牛翻身時正好是放飯時刻，水渠的工人們躲過一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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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正好拿了披風過來，他二話不說披在趙有瑜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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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有瑜巡視了一遍周圍，除了陳平等衙役，並無看見任何官員在場，水患這麼大的事，竟無人關切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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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有遇上王大人？」她分明引著王縣呈去了水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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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遇上，估計是中途碰到地牛翻身，找了地方躲起來了。」他拉緊她的披風，「還冷不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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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尖碰到她的皮膚，冰涼無比，趙有瑜下意識縮了縮脖子，瞧見他髮絲也還有未乾的水珠，猶豫了一下，將身上的披風分了一半給他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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披風已經被她暖得差不多了，蓋在身上溫度正好，謝應淮心暖如陽，深沉的眸子蘊著潮湧，流出柔情睨她，看似肆意隨興地勾手攬住她的腰讓二人更靠近些，最後還得寸進尺把頭靠在她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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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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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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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天著實漫長又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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