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裡的假太監 - 第九章古怪的石頭

“杖斃”兩個字，像兩塊冰冷的石頭，砸在聽竹院死寂的空氣里，濺起的不是水花，而是足以凍僵骨髓的寒意。

王小虎臉上的血色瞬間褪盡，嘴唇哆嗦著，一個字也吐不出來，只是驚恐地瞪著那個空鋪位，彷彿那裡隨時會坐起一個血肉模糊的影子。

另外兩個新來的小太監更是面如土色，瑟縮著往後挪，恨不得把自己嵌進牆縫裡。

愁苦太監和周順似乎對這種反應司空見慣，臉上只剩下麻木的疲憊。

周順甚至重新閉上了眼，靠著冰冷的牆壁，彷彿剛才只是說了句無關緊要的天氣。

許七安握緊的拳頭在袖子里微微顫抖，指甲深陷掌心帶來的刺痛，勉強壓住了胃裡翻湧的噁心感。

許七安強迫自己不再去看那空鋪上可疑的暗痕，目光轉向愁苦太監，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一絲刻意偽裝的沙啞：“...... 大哥，那...... 那石頭...... 很重要嗎？ ”

愁苦太監渾濁的眼珠動了動，瞥了他一眼，又迅速垂下：“貴人賞玩的物件，掉根毛都是天大的事。誰知道呢...... 興許，就是點背吧。 ”

愁苦太監含糊其辭，帶著濃重的無奈和避諱，“在這地方，命不值錢。小豆子...... 人太活泛，心思多，管不住眼，也管不住手......”

愁苦太監搖搖頭，不再多說，躺下翻了個身，用破舊的被子蒙住了頭。

管不住眼，管不住手？

許七安咀嚼著這八個字，心臟像被一隻冰冷的手攥緊。

許七安想起青萍姑姑冰冷的警告：「不該看的，不看。不該聽的，不聽。不該問的，不問。 ”

原來這輕飄飄的規矩背後，染著的是如此鮮紅的血。

許七安以為自己逃過凈身刀，得了份安穩差事已是萬幸，卻不想一腳踏進的，是比凈身房更兇險百倍的生死場。

這裡殺人，不見刀光，卻更乾脆利落。

屋外的寒風似乎更猛烈了，刮過窗櫺，發出尖銳的嗚咽，像無數冤魂在哭訴。

這一夜，無人能眠。

聽竹院的通鋪大炕像個巨大的冰窖，劣質炭火提供的微末暖意，完全無法驅散滲入骨髓的寒意。

新來的四人擠在一起，身體僵硬，耳朵卻豎得比兔子還尖，捕捉著黑夜裡的每一點動靜。

隔壁鋪位周順偶爾發出的沉重鼻息，都能讓他們驚得渾身一顫。

許七安閉著眼，強迫自己冷靜。

他似乎正被某種無形的力量，一步步推向更深、更暗的漩渦中心。

許七安悄悄攥緊拳頭，感受著臂膀間潛伏的、遠超常人的力量感。

這或許是他在絕境中唯一的依仗，但在這規矩森嚴、動輒得咎的東宮，這力量更像是一把懸在頭頂的利刃。

一旦暴露，是福是禍？許七安不敢深想。眼下，只有徹底藏好它，像藏好自己的“根”一樣。

寅時剛過（淩晨3-5點），外面還是一片漆黑，死寂的聽竹院裡，響起了沉悶的梆子聲。

“梆——梆——梆——”

三聲，敲碎了黎明前最後的沉寂，也敲碎了眾人緊繃的神經。

“起——!” 錢公公那毫無溫度的公鴨嗓在門外響起，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

通鋪上的人如同被鞭子抽打，猛地彈起。動作僵硬，眼神里還殘留著昨夜的血色驚悸。

許七安迅速掀開被子，冰冷刺骨的空氣激得他一個哆嗦。

推開房門，寒氣撲面，像無數細小的冰針扎在臉上。院子里黑黢黢的，只有廊下掛著兩盞氣死風燈，在寒風中搖曳。

錢公公背著手站在燈影邊緣，一張臉在明暗交錯中顯得愈發陰沉刻薄。

“都給我聽好了！”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8p2HoTyyc
“今兒的差事，清掃前院迴廊！還有......”

錢公公頓了頓，目光刻意在許七安和王小虎臉上停留了一瞬。

“西偏殿後面那處雜物院子，堆了不少廢棄的香爐、石雕，今日必須清理乾淨，騰出地方來！許七安，王小虎，你們兩個新來的，手腳麻利點，去把那堆廢物搬走！ ”

雜物院子？清理廢棄的香爐石雕？

許七安心頭莫名一跳。昨夜愁苦太監提到小豆子時，似乎也隱晦地提過“府裡一些雜物的搬運”

難道小豆子的死，和這類差事有關？

不容許七安細想，錢公公已不耐煩地揮手：「杵著等死嗎？還不快去！ ”

眾人不敢怠慢，如同受驚的羊群，被驅趕著拿起冰冷的掃帚、簸箕、扁擔等工具，瑟縮著走入濃重的黑暗和刺骨的寒風裡。

前院迴廊很長，連接著幾處重要的殿閣。積雪雖被掃過，但廊下角落裡堆積著厚厚的冰淩和泥汙。

許七安默不作聲地揮動著沉重的掃帚，冰冷的木柄凍得他手指幾乎失去知覺。

他動作不快，但很穩，盡量將自己融入周圍麻木勞作的人群中，目光卻藉著彎腰清掃的間隙，不動聲色地掃視著環境。

朱漆的廊柱，描金的彩繪，厚重的宮門...... 每一處都透著不容褻瀆的威嚴。

偶爾有穿著更體面、步履匆匆的太監或宮女經過，對他們這些低等內侍視若無睹。

許七安注意到，不遠處一處殿閣的側門開著一條縫，裡面隱約透出溫暖的光線，似乎有人影晃動，伴隨著極其細微的、瓷器碰撞的清脆聲響。

貴人...... 賞玩......

小豆子偷的石頭，會不會也是在這類地方？

許七安心頭疑竇叢生。

卯時正刻（早上6點）剛過，天色才濛濛發亮，灰白的光線艱難地穿透鉛灰色的雲層。

錢公公又來了，像趕牲口一樣，將許七安和王小虎單獨拎了出來。

“你們兩個，跟我去西偏殿後面！手腳麻利點！誤了時辰，小心你們的皮！ ”

西偏殿位於太子府較為靠後的位置，相對偏僻。

繞過殿角，後面果然是個不大的院子，幾乎被各種廢棄的雜物堆滿。破舊的屏風、缺胳膊少腿的桌椅、蒙著厚厚灰塵的花盆......

最扎眼的，是院子中央一小堆灰黑色的、形狀各異的石頭，還有一些破碎的陶制、石製的香爐、小獸雕像，混雜著泥土和殘雪。

“就這兒，把這些破爛玩意兒都搬到後院廢料庫去！”

錢公公指了指那堆廢物，用腳踢了踢一塊半人高的太湖石。

“快著點！別磨蹭！ ”

寒風卷著雪沫，吹在臉上生疼。

王小虎看著那堆沉重冰冷的石頭和破爛，哭喪著臉，認命地上前。

許七安也默默走過去，彎腰，雙手抓住一塊布滿孔洞的灰黑色太湖石。

入手冰冷沉重。他暗中估量著，這石頭少說也有百來斤。

若是之前，許七安恐怕要使出吃奶的力氣。

但現在...... 許七安手臂肌肉微微繃緊，那百多斤的重量彷彿驟然減輕。

許七安不敢表現出異常，依舊裝作吃力的樣子，將石頭搬起，跟在步履匆匆、嘴裡還不住罵罵咧咧催促的錢公公身後，朝著更後方的廢料庫走去。

廢料庫是個陰暗潮濕的大屋子，裡面堆積著更多亂七八糟的廢棄品，散發著濃重的霉味和塵土味。

許七安放下石頭，目光快速掃過這雜亂的空間，心頭那股異樣的感覺越來越濃。

在搬第三趟的時候，他再次彎腰去拾一塊半埋在雪泥里的、造型奇特的黑色石頭。

這石頭入手冰涼滑膩，形狀不規則，表面似乎有些天然的紋理，在昏暗光線下並不起眼。

就在他手指觸碰到石頭某個凹陷處的瞬間——

指尖猛地傳來一陣極其微弱、卻異常清晰的灼熱感！

像被燒紅的針尖輕輕刺了一下！

許七安渾身劇震，手一抖，差點把石頭扔出去！

怎麼回事？！

許七安強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低頭死死盯著手中這塊冰冷的黑石。

灼熱感已經消失了，彷彿剛才只是錯覺。但指尖接觸過的那一點凹陷處，似乎殘留著一絲極其微弱、難以察覺的暖意。

許七安心臟狂跳，如同擂鼓。

這石頭...... 有古怪！

許七安猛地想起昨夜愁苦太監的話——小豆子，偷了貴人賞玩的一塊石頭......

難道...... 是這種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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