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更組】《島嶼戀歌系列短篇集》/角川百萬大賞短篇組參賽作品 - 《在細雨中攻略愛的懸垂面》【第五章周若晴：試試新的挑戰吧】

我覺得沮喪……就一點點而已，真的。

雖然我有自知之明，不該期待那些虛無縹緲的東西。但……自從那天起，子曜就沒再來吃過我家的肉羹。

難道說，他那時的「有點喜歡」是認真的？可是為了追女生才來吃的話，這也太爛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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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如果是他曾經有任何不切實際的幻想，那真的很抱歉。我只能讓他當我是已婚有小孩的大姐，這樣一來，彼此應該都會輕鬆一點。

我才沒有覺得遺憾呢……只是，每天都少賺兩碗肉羹，覺得有點沮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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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幼稚園放學了，辰辰跟平常一樣，充滿活力地蹦跳下車朝我衝過來。

「媽媽～～」辰辰衝過來抱住我的大腿，聲音又甜又黏，像融化的棉花糖，這個聲音每次都能讓我忘記煩惱。

「辰辰！遮有火，燒燒 ê 足危險，莫倚遮近，予阿媽看著……你就知！」

我希望能讓孩子自然地接受母語，所以都儘可能跟他用全台語對話。

辰辰聽了我的話，一把奪走我手上的煮麵杓，直接撲通一聲丟回鍋子裡。牽著我的手往外走去。

「媽媽～咱來耍！」(*1)

「媽媽這馬咧準備開店，袂當耍啦。」

「無……咱莫耍，來畫圖！」

他好像沒有很明白我那是拒絕，不過……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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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辰拿出蠟筆，然後抽了兩張我收集起來的單面空白廢紙。

「來，一人一張，愛用心畫哦！毋通拍損紙。」他像個小小老師，一板一眼地發紙和蠟筆給我。

我笑了一聲，然後開始畫。

「媽媽，妳為啥欲笑辰辰？我無佮意按呢！」

「媽媽毋是咧笑你，是感覺你足古錐。」

從剛剛開始，我的眼角餘光就看到一個人影從對街出現，移動緩慢，像是在觀察什麼。

是他，江子曜，他不知為何這時候出現，朝我們走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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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辰立刻站起來，伸手擋住子曜。語氣裝得像大人似的：「這位人客，咱這馬猶咧準備，較晏才來哦。阮媽媽欲佮我畫圖，無欲賣肉羹。」(*2)

「弟弟，那叔叔也可以畫嗎？我很會畫哦。」

「辰辰已經大班矣！毋是弟弟啦！」

「子曜你怎麼會來？肚子餓了嗎？但我們五點才開始營業。哦，對了，你可以跟孩子講台語。」我想他應該會講台語吧，不只是我自己，我也儘量要求其他人跟孩子講台語。

子曜看著辰辰和我們畫的圖，眼神柔和得像水，這種眼神，很像真正喜歡孩子的那種溫柔。

「若晴姐，妳兒子很可愛欸。有興趣來免費體驗抱石嗎？不報名課程也沒關係，當作運動放電，消耗小朋友的精力很好用哦！」

這個人，突然講話變得這麼有禮貌，明明上次說要叫我「晴晴」。不過……原來是想拉生意啊？

他拉了張椅子，猶豫又謹慎地接近辰辰，語氣認真地聊起那張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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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辰哥，你畫 ê 恐龍若像真正 ê 恐龍仝款呢。無簡單。」(*3)

辰辰被稱讚，得意地講起故事：「這隻是食草 ê 恐龍，叫做阿牛，伊有足濟恐龍朋友。」

子曜拿起一支蠟筆，問辰辰：「哪按呢，阿牛敢會使食肉羹？啊，著啦，阿叔畫一隻會飛 ê 恐龍佮伊做朋友好無？」

「阿叔你有夠戇，古早時哪會有肉羹通食啦？」辰辰先是笑出來，然後又問：「會飛 ê 恐龍？敢有彼種？」

「有啊，阿叔畫一隻予你看，好無。」子曜一本正經地徵求他的同意。

「好啊！」辰辰把紙推過去，讓子曜在天空的位置畫了一隻翼手龍。

然後，他們開始共同創作同一張圖，畫滿了各種恐龍，子曜邊畫邊講笑話，辰辰笑翻了。

看他跟孩子互動的樣子，好像真的蠻有一套的。

算了，拉生意也無所謂，有免費的可以體驗，有何不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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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挑了一天我家攤子公休的日子，帶辰辰到對面的抱石館，這間店先前就已經很多次引起辰辰的注意。

這次走進內部，三層樓挑高的空間，牆面各種角度起伏，上面釘滿各種岩塊，辰辰抬頭往上看，整個傻眼。

「嗨！辰哥你來矣！歡迎來耍。」

子曜一看到我們進來，就開心地迎上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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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辰卻有點退縮，抓住我的衣角不放，躲到我的後面，小小聲地說：「我無愛耍這啦 ……會摔落來呢，我會驚。」

子曜帶我們到一面看起來比較低矮也比較彩色的牆面，解釋道：「莫驚，遐是大人耍--ê，咱來遮耍囡仔專用--ê。下跤軟軟 ê 摔落來袂痛。」

我跟著試著說服：「是啊，辰辰，這足簡單，你手握遮，掠遮，跤踏遮，就 peh 起去矣。」

辰辰神情猶豫地走過去，摸了一下牆上的岩塊，又跑回來抱住我的大腿，語氣更加強硬：「我無愛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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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辰，咱就試一改，好無？」難得來，一次都沒試，實在有點可惜，我只好繼續試著鼓勵他。但他只是臉貼著我的大腿，用力搖頭。

子曜蹲下來，摸摸辰辰的頭，笑著對我說：「慢慢來沒關係，不強迫孩子哦……」

「辰哥，無咱來畫圖。」

子曜說完，拿出一小箱畫具放在桌上。

辰辰眼睛一亮，開心的回答：「好啊，今仔日咱來畫動物。」

辰辰畫了兔子、獅子、河馬、鱷魚還有鯨魚，一邊畫一邊講自己編的故事。

子曜只是偶爾詢問動物故事的細節，沒有再提到抱石體驗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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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曜讓辰辰專注在畫紙上，然後走過來告訴我：「沒關係，下次還是可以來試試，要是他真的很排斥也不……」

說到一半，辰辰的聲音從另一頭響起，他自己跑回剛才的兒童用岩壁，踩上最底下的區域，轉頭對我說：「媽媽你看！」

說完又放開手，整個跌進底下的軟墊，然後大笑起來，接著，又重複了幾次。

子曜稱讚了辰辰做得很好的地方，然後細心地用水果的口味引導他抓那個橘子，再踩那個葡萄，雖然辰辰每次都在半路就故意放手摔到軟墊上，一次都沒爬到頂端，但是他笑得超開心，我也被他的情緒感染，笑個不停。

「媽媽，我後改閣欲來耍！」離開的時候，辰辰已經開始期待下次能再來玩。

「好啊，但是媽媽愛先報名……」

「不用啦，下次還是再來免費體驗，真的喜歡再買課程，先確定有興趣再說。」子曜對我說。

原來，他不是那種只想賺錢的都市人，我覺得有點佩服他教學的耐心，下次會有怎麼樣的進展呢？我也開始期待起來了。

明明只是陪孩子來嘗試新東西，怎麼會……連我也像是跨越了某種內心的障礙，為生活開啟了一扇新的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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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註：

*1 耍 sńg：玩

*2 晏 uànn：晚

*3 仝款 kāng-khuán：同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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