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零一個月夜 - 第三節你欠我兩條命！！

戰場的天空白茫茫的，無邊無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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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和雲在空中也分不清彼此，更別提遠處都快看不見的山陵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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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榭剛步出營帳一步，口中便直吐白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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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還在營裡，就能感覺到寒風刺骨——至少，對一般人來說是如此。風、泥土、鮮血和霜雪在空氣裡揉合著，鏽鐵似的，是戰爭的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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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說也奇怪，圖榭雖然一直看到有傷兵自交戰的關口退回關內，外頭我軍旌旗與士兵的數量相較對面可說是十分懸殊，散亂無章。顯然這場邊境戰事已快到了盡頭，軍心渙散成這樣，不是該投降，就是要被攻破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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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明明這關口就位於谷地上方，是易守難攻的地形，加上關上也配置了弓箭手與披著各神殿外袍的魔法兵，甚至圖榭往營中看了一遍——連各個營帳外的燈火外罩都是月華石做的，可見這場仗的經費應該非常充足才是。那又是怎麼搞成現在這種慘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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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守在這的軍官難不成沒上過戰場嗎？一手好牌也能玩爛成這樣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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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榭還在神殿的時候，其他人都在「上課」，而他的課外讀物——歷年的帝國戰爭史，可是沒少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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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當時，那也僅僅只是為了調查義父大人的「事蹟」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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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如今位高權重、聲名響亮的那個男人，不從各方面多了解一點的話，他就如同孤冷高懸夜空的月，根本無法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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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讓圖榭又想起了那一夜，火光中那男人冷冷的雙眼，冷冷地注視著圖榭的故鄉——好像那裡一點價值也沒有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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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這跟那天不一樣。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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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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碰！碰！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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砲彈爆裂連續四聲響徹耳膜，圖榭清楚看見開口左側驚心動魄的火光與濃煙——日曜石做的火藥才有這麼恐怖的破壞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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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逃啊！這種戰況誰還打得下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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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說這裡很好守嗎！指揮官到底在搞什麼！出來負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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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啊！！我左腿都斷了，該怎麼離開啊啊！軍醫！軍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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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怨四起，軍心潰散，關口快被攻破，眼看就要戰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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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揮官也不下達指令，不投降也不撤離的話，最糟的情況就是敵軍用更強硬的手段——可能比剛才砲彈威力更甚的武器轟過來，這下在營裡的所有人，包括圖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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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都會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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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試著做點什麼嗎？先不論單憑圖榭一人能起到什麼至關緊要的作用，光是要克服來自艾利安那男人的陰影，他便連想都不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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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要什麼也不做嗎？可是，這樣豈不就跟那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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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榭，『坐而思不如起而行』，知道嗎？」

「爸爸，這是什麼意思啊？」

「如果小榭做一件事之前一直猶豫不決，那就不要想這麼多，先去做吧！當然，傷天害理的事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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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嘖，我是怎麼了，突然想起這種十幾年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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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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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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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他的管他的管他的！去前線就去前線，總比待在這該死的軍營裡等死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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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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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場邊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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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哈……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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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夥子，你不要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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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頭好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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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沒事。士兵先生，倒是你的手沒問題吧？我可以先停下來為你治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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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場邊的雪地裡，一高一矮兩個身影挨著彼此行走。高個子是個穿著鎧甲的士兵，左手臂處一個駭人的大裂口——從手肘上緣硬生生切了下來，傷口末端已成黑紫色，顯然是在戰中被敵人砍去半隻手。而一名神官打扮的金髮少年正將士兵的右手臂搭在肩上，全身發顫，口中吐出陣陣白煙，白袍上染著血跡斑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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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雷爾少說有三天左右沒睡了——如果不算在圖榭先生那裡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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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裡人早勸過羅雷爾，不好好在封地待著，娶個妻子也好，去當什麼神官。明明是個貴族，做好自己應有的本分不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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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哥哥都取笑他一點戰鬥天賦都沒有，還妄想在戰場上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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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雷爾深吸一口氣，右手緊握著那支僅手臂長度、拿來防身也難的短槍——畢竟他連攻擊人都不敢，頂多把它當作發動治癒術的「引」。他手抖著，得再結一次陣，最少，讓士兵先生的血完全止住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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噠、噠噠、噠噠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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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步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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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雷爾猛然回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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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前面那兩個落單的。那個小鬼，是不是還穿著神官的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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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他回頭了！敵軍這麼可憐，派個看起來不到二十歲的小鬼當醫官？不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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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他長得一副細皮嫩肉的，要是抓去當戰俘，還能多換點軍功呢——他可是個神官哪！啊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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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雷爾聽得直冒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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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兵先生，你要不先退後，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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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夥子，他們的目標是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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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問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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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雷爾轉過身，短槍槍尖顫顫地指著兩個笑得不懷好意的敵方士兵——其中一人扛著一柄快要比羅雷爾身高還長的巨斧，另一人則持著像劊子手在用的寬刀重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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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其實我根本沒有跟人戰鬥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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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小鬼。」扛巨斧的男人向前一步，嘴角揚起一絲笑意。「我們看你啊，應該也是沒半點戰鬥能力吧。不如這樣好了，你投降跟大哥哥我回去，我們放過那個殘兵一命，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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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呃、啊………那個，其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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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啊雖然說有點明顯但他怎麼一眼看出來的啦！！！）

（還有，我其實是傭兵，抓了也沒軍功拿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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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這小鬼緊張到不敢開口了呢。大哥，我們就當他答應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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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咿……！這下真的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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颯——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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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雷爾急得閉上了眼睛，耳邊卻傳來兩道……像是風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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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媽的，大白天別人在那邊打仗，你們兩個大男人對一個小鬼毛手毛腳，噁不噁心啊？看得我都想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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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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罵聲耳熟得可怕，羅雷爾睜開眼，此時身上只披了一件破皮甲的白髮青年橫著手裡竹刀，竟擋在他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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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什麼看？你一個神官不好好跟潔法小姐待後勤去，衝來前線送死幹嘛？還不快走，留下來礙我的手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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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圖榭先生，為什麼你會特地來這裡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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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榭回頭，滿臉的不耐煩。暗灰色瞳孔裡寫著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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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痴神官，你自己用腦子好好想想吧！你撞到我的賠償費還、沒、付、耶！你要是死掉我找誰拿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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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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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雷爾默默帶著傷兵退到後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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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毛小子，你口氣很大嘛。哪個部隊的？敢跟本大爺這樣說話，還想搶人，我看你是不想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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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吵死了，你才白毛，你全家都白毛！我告訴你啊，本大爺可沒殺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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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刀斜刺而出，優雅得如舞蹈動作一般，刀鋒覆上一層堅冰，幾乎在一瞬間便穿過扛巨斧男人的心口，直透後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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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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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不等持重劍的男人反應，竹刀便在眨眼間揮出，像是切菜般從脖頸處將頭顱削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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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擊斃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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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還只是圖榭方才騰空躍起，不過十秒的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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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殺過了。嗯。」他滿意地笑了，自言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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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榭先生……太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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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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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榭的竹刀還淌著血，一滴一滴落在霜雪中，宛如梅花開綻，一地嫣紅。他粗魯地甩乾刃上的血漬，朝一旁都看呆了的羅雷爾招手：「羅雷爾，你，給我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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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圖榭先生，怎麼了……啊！痛痛痛痛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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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刀刀背「叩」的一記清響重重敲在羅雷爾頭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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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痴神官，你給我聽清楚了。你現在欠我兩條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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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條是我的——你開貨運車撞我，雖然把我給治好了，但我還要精神賠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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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條是你的——我給你砍了那兩個噁男，你自己想想要怎麼還我啊。先回軍營了。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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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圖榭先生，真的很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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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體力不支，還是突如其來的安心感使然，少年身子一軟，癱倒在雪地上，差點嚇圖榭一大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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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你你挑這什麼時間昏倒啊！喂！小心我回去加收運費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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