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志願軍去把那些叛軍全宰了,星紋花要多少有多少!」那個遊俠士兵是這樣說的。
少年鑽出交易所前的人群,湊到交易所旁的公告柱前,告示那是一根兩人高的大木柱,上頭橫七豎八的釘著十幾個表面塗臘的木板,柱頂有個也是質的小棚子,棚子上覆蓋稻草,面積剛好能保護柱子和那些塗臘木板不被偶發的大雨淋濕。少年一眼就找到他五天前曾瞥過一眼的募兵告示:
「志願兵招募:
討伐山下國叛軍的遠征。年滿22歲,已有子女或非獨子的成年男女均可至軍事區入口處找遊俠 米路 報名,但優先錄取男性。
遠征為期三個月,以從本國邊境軍營開拔起算。報酬為每日2法米拉(註1),軍中伙食及其他開銷由報酬中扣除。
如有傷殘情形,補償10西納圖姆,分12月給付,如陣亡,補償家屬30西納圖姆,分24月給付。
若擒獲或擊殺叛軍百夫長以上頭目,可獲遊俠身份。」
五天前,這個名為莫羅的少年瞥見這則告示時並沒放在心上;因為他根本就不符合資格,他今年21歲,是獨子,他的父親在他出生前就過世了,他和母親相依為命至今;而且即使能錄取,他也不可能拋下母親從軍,但如今情況不同了。
沒有星紋花的根製藥來減緩衰弱病的症狀,母親的情況會不可逆的惡化,而且在半年左右就會衰弱致死。在衰落病剛流行起來的第一年裡,莫羅就曾親眼看見年僅60出頭,才剛步入中年的鎮民、鄰居(註2),像在一年內老了30歲似的,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老,然後死於普通風寒,嚴冬來臨時幾乎每家每戶都有人死亡,至今莫羅還記得整條街上幾乎每戶前掛著白布的景象。
莫羅的母親今年五十來歲,在出現明顯症狀時,領主已發現東方鄰國山裡才有生長的星紋花製成藥材後能有效阻止衰弱病惡化,派遣遊俠大量採集運回,這才讓莫羅的母親得以維持在看起來大約70歲的樣子,但如今,因東方的山下國陷入動亂,叛軍四起,領主派去採集星紋花的遊俠隊伍經常和叛軍衝突,已經無法穩定帶回星紋花了。
「上面沒寫星紋花啊,是要打贏這場戰爭才能恢復星紋花供應的意思吧?總之不可能坐視母親繼續衰老然後永遠離開!得想辦法!」莫羅這樣想著。回過神來,莫羅身後已站了一大群人,正指著公告大聲談論。
「參軍?寫在哪裡啊?」
「就在那邊阿,上面數下來第四個。你不會看嗎?」
「噢...」
「欸他不識字啦!」
「上面有寫會發星紋花嗎?」
「沒有啦,只有一天2法米拉的麥子」
「那也不少了,但我要的是星紋花啊!我姐姐快不行了...」
莫羅轉身鑽出人群,卻迎面撞上一個比他略矮的女孩,差點把她撞倒了,那人看清他的臉之後後說道:「莫羅,你果然在這裡,快跟我來」隨後一把拽住他的手轉身便要走
莫羅卻站在原地不願意離開,囁嚅道:「姬兒...我...」
姬兒壓低音量說道:「快點!」語氣帶著明顯的焦急,見莫羅不為所動,姬兒續道:「有很重要的話要跟你說!真的很重要!」姬兒邊說邊拽,卻完全拽不動莫羅,為此感到非常驚訝。這女孩的叔叔和爺爺都是遊俠,家境不錯,因為爺爺和莫羅已故的父親曾是好友,他們一家對莫羅和莫羅的母親照顧有加,姬兒和其兄長吉恩、堂兄吉姆都和莫羅熟識;姬兒的個頭只比莫羅矮一點點,而且因為吃得好,身材還比莫羅豐滿一些,論體型,雙方算是「相當」,而且之前兩人推搡打鬧時姬兒都是佔上風的(讀者應該不難猜想那是因為莫羅放水;但姬兒是真的不知道)。
姬兒急得直跺腳,看著都像是要哭了。莫羅這才問道:「是吉恩要找我嗎?很重要的事情?」
姬兒眼睛一亮,連連點頭,然後湊到莫羅耳邊低聲說道:「跟你媽有關的,我哥說不能在這裡跟你講講。」
莫羅:「所以要去你家?」
姬兒點頭點的更用力了,然後拉著莫羅的手更用力的一扯,往她家的方向飛奔而去。
穿過幾條街後到了一座帶院落的大屋內,姬兒關上門後又把他拉進屋內,一個比莫羅高大少許的青年以在此等候多時,他便是姬兒的堂兄吉姆。
吉姆說道:「莫羅,我知道星紋花斷貨了,因為山下國的叛軍阻斷了星紋花的通路,在徹底把那些叛軍消滅之前,星紋花都不可能再穩定供應了;我也知道,宣布這個消息的遊俠士兵一定會鼓勵你們參軍去協助消滅叛軍,但這場仗...」吉恩面色凝重的停頓了一會兒,續道:「我聽父親說,叛軍的規模可能近萬人,雖然裝備不行,但他們的領袖可是前任領主,統治『石陵領』的遊俠領主-泰倫斯,當然...」說到這裡,吉恩露出鄙夷神色,彷彿突然噎到似的停頓了一下才續道:「現在他是『墮落遊俠』了。他是遊俠的恥辱,但卻是個很厲害的指揮官,他手下的叛軍...很難對付,所以你一定不能去!我知道,你這個既沒成年又是獨子的傢伙,完全不符合資格,但為了拿到星紋花救你媽,你偽造身份都會去,對吧!我說,不准!你這小猴子去了真的可能會死掉...打仗可不是採果子!很危險的!」莫羅一直都很專注的聽,眼睛直盯著吉姆的眼睛,但始終面無表情並一言不發,像是在無聲的說:「你說的這些都跟我有什麼關系?」
吉姆見莫羅這般反應,臉上表情僵住了,顯得有些受傷,嘆了口氣繼續說道:「我叫姬兒大老遠把你拖來這裡當然不是讓你眼睜睜的看著媽媽發病...」然後他身體前傾靠近莫羅,壓低聲音說道:「你知道遊俠本人和遊俠的家人都不會得衰弱病,對吧?那是因為每個遊俠都有兩個符文石,被稱為『遊俠之證』,一個配戴在遊俠本人身上,一個放在家裡,我不知道那個石頭是怎麼回事,但只要待在那個石頭周圍就不會得衰弱病!已經得了的人,症狀不僅不會惡化,還會緩緩好轉。」即使這裡已經是在他家裡,他仍然壓低聲音說話,彷彿這是絕對不能讓旁人聽去的機密。而莫羅聽到這裡時,彷彿明白了什麼,不僅眼睛圓睜還長大了嘴,彷彿下巴掉下來似的。
吉恩露出得意的微笑,繼續說道:「我的父親和爺爺都是遊俠!我家就是受遊俠之證庇護的,住在我家,衰弱病就不會惡化!快把你的母親背過來!」
莫羅立刻奔向門口,在即將踏出院落時,回過頭來把背上的簍子放在地上,正要開口說什麼時,姬兒已經招著手大叫道:「我們會幫你保管!快!快去!我們等你回來!」
看著莫羅的身影消失在院門外後,姬兒困惑地轉過頭來問道:「哥哥,我剛剛去拉莫羅過來的時候,完全拉不動他...好奇怪...」
吉恩笑著翻了個白眼,牽著姬兒走到門邊的簍子前說到:「把簍子背起來。」姬兒背過身,讓兩隻手穿過簍子的肩帶,正要站起來背起簍子,卻一臉震驚的睜大了眼睛。
吉恩像是得逞了似的壞笑道:「一西納圖姆的麥子啊(參註1)!莫羅上個月來領星紋花的時候就領不到足量的星紋花了,這次是準備高價收購別人領到的,而且還要買和星紋花根一起熬藥的六種藥材、給媽媽補身體的肉和乾酪。他平常背的沒這麼重,但他家離這裡可是有20穆魯斯(註3)啊,來要走20穆魯斯,回家也要走20穆魯斯...你平時做的最累的活就是舂麥子煮粥的女娃子,你以為你的力氣比他大?」
就在哥哥笑養尊處優的妹妹天真時,莫羅正在往家的方向狂奔。但對莫羅來說,天真的可不只是妹妹。兩年前衰弱病開始流行時的慘狀至今仍歷歷在目,星紋花徹底斷貨後,那樣的慘狀還會重演,而領主為了延緩慘劇發生,遲早會下令各遊俠盡可能收容發病的領民,宣和領有差不多3000人,發病的人數逼近1000,遊俠總人數只有80人左右,怎麼收容?輪流嗎?每個病患住一個月後回家等死?如果叛軍遲遲打不滅怎麼辦?把媽媽背去吉姆家裡是一定要的,但僅僅是緩兵之計,真正能解決問題的方法已經寫在志願兵招募告示上了:擒獲或擊殺叛軍百夫長以上頭目,可獲遊俠身份。有遊俠身份,就有能阻斷母親病情惡化甚至緩慢恢復健康的遊俠之證。徹底剿滅叛軍可能非常難?但擊殺一個百夫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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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1:本故事虛構的貨幣單位。這一話的故事場景是在 希納羅斯帝國-丹原國(諸侯國)-宣和領(丹原國下四個行政區中的一個)-南汀堡(宣和領的政治經濟核心城鎮,也是領主居所所在地),這裡還沒有普遍流通貨幣日常交易使用的是小麥,是由三種尺寸的標準陶罐為貨幣單位,三種陶罐由小到大分別是「波提」「法米拉」「西納圖姆」,分別是一人一餐的份量(大約現實中300g小麥)、一家人一天的份量(8波提,現實中2.4kg小麥)、以及一個成年人能背著長途跋山涉水的重量(80波提,10法米拉,現實中24公斤的小麥)
註2:現實中青銅器時代晚期,一般人而言很難活超過60歲;本故事角色均為精靈,生命周期略長於人類,希納羅斯帝國普通百姓大約能活到90歲,一般來說0-20,20-40,40-60,60-80分別視為少年、青年、壯年、中年,直到中年都還有體力勞動的能力,年過80才會快速衰老死亡。而本故事的衰弱病即破壞了精靈生命周期長於人類的機制,讓90歲的壽命縮短為60歲,所以年過60的人會在一兩年內老死,而五十幾歲的(如莫羅母親)雖發病較慢但也極為危險。
註3:本故事虛構的長度單位。一穆魯斯相當於現實中一公里左右。
很抱歉,說好22:00發稿,仍然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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