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了願 - 第七章

黃昏，任霏如常來到茶餐廳，準備陪伴阿霞吃晚飯，阿霞匆匆走出，與任霏在門口撞個正著。

「霏霏，幫我找找！」阿霞一臉緊張，拉著任霏往外走。

「媽媽，你要找甚麼？」任霏問。

「玉扳指掉了，在店裡找不到，可能剛才送外賣時丟失了，幫我找找！」阿霞著急地說。

「剛才去過甚麼地方？」任霏問。

「就附近幾條街，沒有走遠。」阿霞說。

　　阿霞十分珍視那枚玉扳指，自小戴在頸上，連睡覺也會戴著，任無論如何也得尋回。

　　兩人沿路尋找，終於在樓梯口一角找到，原來玉扳指的頸繩斷裂，才會掉落在地，阿霞拾起玉扳指，小心翼翼地檢查。

　　「幸好沒有跌爛，跌爛了便對不起恩人。」阿霞拿手帕包裹玉扳指，珍而重之地收在內袋。

　　「甚麼恩人？」任霏好奇地問。

　　阿霞從未提起過恩人，也從未說出玉扳子的來歷，任霏一直以為玉扳指是傳家之寶，在被父親的債主追債、經濟環境最差的時候，阿霞也沒有把它典當出售，想不到玉扳指竟然是他人之物。

　　「恩人留下了玉扳子，希望有天可以物歸原主。」阿霞說。

　　「他是誰？這些年你都找不到他？」任霏問。

「我不知道他是誰，也不知道到哪裡找他，這些年都沒有見過他，不知道以後會不會見到。」阿霞說。

任霏忽發奇想：「媽媽，你喜歡他？玉扳子是你們的定—情—信—物！」

「你想到哪裡去？那時候我只是個孩子。」阿霞失笑。

「孩子？你們怎麼認識？他為甚麼留下玉扳子？」任霏好奇地追問。

「哪來這麼多問題，我得回去工作。」阿霞說。

「媽媽，我們邊走邊說。」任霏撒嬌地勾住阿霞的臂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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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霞回憶往事。

當時阿霞只有八歲，正獨自放學回家，看見行人過路燈由紅轉綠，便邁步踏出馬路，客貨車高速駛來，把她撞得飛出數丈，貨車並未停下，繼續高速駛去。

四周沒有途人，阿霞倒在地上不斷吐血，意識開始模糊，男子經過阿霞旁邊，稍微停步。

阿霞拼盡全力伸手：「救我。。。」

男子見阿霞年紀小，起了惻隱之心，俯身握住她的小手，柔聲說：「別怕。」

男子按住阿霞的傷口，阿霞覺得身上的痛楚逐漸減輕，傷口慢慢癒合，直至消失不見。男子治好了阿霞的傷，準備放手離開，阿霞不知道身上的傷已經治好，緊緊抓住他的手。

「不要丟下我！」阿霞一臉害怕。

男子本想安慰幾句，但聽見不遠處傳來說話聲，知道苦不立即離開，只會多生事端，於是稍稍運勁甩開阿霞的手，阿霞一驚，抓得更緊，竟然抓掉他拇指上的玉扳指，男子想取回玉扳子，但看見兩個婦人已從街角轉出，只好轉身離去。

婦人看見阿霞倒在地上，滿身鮮血，嚇得大聲驚呼，忙著去報警，阿霞卻像沒事人一樣坐起身，茫然地看著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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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子就是恩人？」任霏問。

「當時他年約三十歲，如果健在，想來也七十多歲，見到也未必認得。」阿霞有點唏噓。

　　兩人回到茶餐廳，晚巿已經開始，阿霞匆匆做了份三文治給任霏，便繼續工作，任霏也得趕去北極星，拿起三文治邊走邊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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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霏回到北極星，看見桌上放著兩個保溫箱。

　　「回來得正好，替我送去古董店。」孋笑著說。

　　「送給老闆？」任霏想不到孋會作主動，忍不住偷笑。

　　「笑甚麼？只是些酒菜，送給店裡的亡靈。」孋解釋，此地無銀三百兩。

「不笑，不笑。」任霏連忙收起笑容。

她本來就覺得兩位老闆很合襯，想撮合他們，孋有心最好。

　　「琉璃酒壺裡的念憶酒，替我送給大人。」孋說。

　　「讓他喝酒時想念你？」任霏又忍不住偷笑。

　　「讓他喝酒時回憶念想的人。」孋更正。

　　「哪有酒可以讓人回憶念想的人？」任霏不信。

　　孋一笑，說：「喝喝就知道。」

任霏提著兩個保暖箱來到古董店。

　　「女娃，我聞到酒香！」崇虎從牆壁探出身體。

　　「你的鼻子真靈，老闆娘請大家喝酒。」任霏打開保溫箱，拿出酒菜。

　　崇虎斟了一大杯酒，率先喝下，大讚：「好酒！」

　　其他亡靈看見，紛紛湊上前吃喝，古董店難得地熱鬧，靖坐在一旁，安靜地看著眾人吃喝，任霏從保溫箱拿出琉璃酒壺和酒杯，送到他面前。

　　「這是念憶酒，老闆娘特別送給你。」任霏笑意盈盈地說。

　　「知道了。」靖說。

靖猜不透孋的用意，縱然九尾狐以迷惑人心取樂，也不至於去招惹他。

「你不喝嗎？老闆娘說這是念憶酒，可以讓你回憶念想的人。」任霏說。

靖一怔，九尾狐怎會知道他有念想的人？他看著酒壺裡淺粉紅色的酒，斟了一杯，一飲而盡，酒入空腸，眼前逐漸模糊起來。

「老闆！」任霏輕喚一聲。

靖仿彿聽不到，眼神迷糊，若有所思。

「喝醉了？」任霏疑惑。

任霏不便打擾，便提起保溫箱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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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習箭場內，古裝打扮的靖從容地站在女子身後，女子同樣是古裝打扮，有點生疏地挽弓搭箭，靖上前握住女子的手，射出一箭，飛箭正中紅色靶心。

「中了！」女子笑著望向靖，容貌聲音跟任霏一模一樣。

靖朝女子一笑，握住她的手再射出一箭，飛箭同樣正中紅色靶心。

「又中了！」女子笑著望向靖。

靖與女子相視一笑，眼中有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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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闆！」任霏慌張地折返。

靖被任霏的呼喚聲拉回現實，分不清剛才是回憶還是夢境？

「可不可以帶我去ＸＸＸ醫院？」任霏焦急地問。

靖沒有問原因，起身拉住任霏的手走向牆壁，兩人穿過牆壁來到醫院，任霏直奔急症室，靖跟在後面，當任霏看見胸前插著鐵枝、半躺在病床上的阿霞，忍不住哭出聲來。

阿霞送外賣期間，被飛墮而下的鐵枝貫穿左胸，傷重垂危，救護車把阿霞送進急症室，醫生檢查傷勢後，發現鐵枝不僅穿過左肺，而且非常接近心臟。如果拔出鐵枝，肯定會當場斃命，如果不拔出鐵枝，也會因失血過多而死，醫生無計可施，只好讓護士通知家人來見最後一面。任霏離開古董店不久，便接到醫院打來的電話，她見過靖空間轉移，立即折返找他幫忙。

「媽媽！」任霏哭著呼喊。

「霏霏，你來了。。。」阿霞一開口便湧出鮮血。

「媽媽，你休息一下，慢慢再說。」任霏哭著為阿霞擦去鮮血。

阿霞搖了搖頭，這時候不說，恐怕再無機會。

「媽媽要走了。。。霏霏，你要照顧好自己。。。」阿霞嘴裡不斷湧出鮮血。

「媽媽不要走！不要丟下我！」任霏哭著握住阿霞的手。

「霏霏。。。」阿霞忍不住眼淚，淚水混和著鮮血。

任霏靈機一動，記得靖可以用法術治傷，連忙把他拉到病床前，哭著求救：「老闆，求你救救媽媽！」

靖看了阿霞一眼，說：「她的傷太重，治不了。」

「你治好了我的傷，肯定有辯法治好媽媽的，求你救救她！」任霏哭著哀求。

「我無法挽回即將逝去生命。」靖語氣平靜，彷彿不帶感情。

　雖然治不好，靖還是伸手按住阿霞的傷口，施展靈力緩減她的痛苦。

「恩人！」阿霞脫口而出。

靖的容貌跟四十年前一模一樣，絲毫沒有變老。

阿霞掙扎著從內袋取出玉扳指還給靖，這是她積壓已久的心願，靖看見玉扳指，恍然阿霞就是當年的小女孩，他接過玉扳指，套在拇指上。

「你把玉扳指還給我，我可以為你做一件事。」靖說。

「救我媽媽！」任霏插嘴。

靖看了任霏一眼，接著說：「力所能及的事。」

「幫我照顧霏霏。」阿霞溫柔地看著任霏，一臉不捨。

「我答應你。」靖說。

阿霞還想說些甚麼，但鮮血突然從喉嚨噴出，止也止不住。

「媽媽！」任霏哭著呼喊。

　　靖深深地看了兩人一眼，安靜地退出，凡人的生命短暫易逝，總是逃不過生離死別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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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霞已經去世，任霏一動不動地坐在急症室等候區，茫然地看著來去的人，她覺得腦海一片空白、身體空空洞洞，像失了魂，靖坐在她旁邊，安靜地陪著她。

任霏的電話鈴聲響起，是孋來電，她彷彿聽不見鈴聲，拿著電話卻沒有接聽，靖只好取過電話接聽。

「任霏？」電話傳來孋的聲音。

「是我。」靖說。

孋認得靖的聲音，擔心地問：「任霏沒事吧？她去送東西給你，之後就沒有回來。」

「她的媽媽出了意外，現在在醫院。」靖說。

「嚴重嗎？」孋問。

「去世了。」靖說。

孋有點意外，但看慣凡人的生死，說不出安慰說話。

「我會陪著她。」靖說。

因同樣看慣凡人的生死，靖明白孋的沉默不並非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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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霏坐在急症室等候區直至天亮，靖見她一夜未闔眼，擔心她支持不住。

「送你回家。」靖站起身，把手伸向任霏。

「我不想丟下媽媽。」任霏眼眶一紅，忍不住眼淚。

靖拉住任霏走向無人角落，任霏感到不可違逆，並未反抗，兩人穿過牆壁來到任霏家門口。

「先去休息，其他事我來處理。」靖說。

任霏看了靖一眼，默默地進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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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替任霏辦理阿霞的後事，當遺體送進火化爐的一刻，任霏知道母親永遠不會回來，哭得雙眼紅腫，止不住眼淚，靖只是安靜地陪著任霏，沒有出言安慰。

安慰不管用，需要面對的痛苦，必需面對。

為了讓任霏重新開始，靖提議任霏搬去大宅，任霏沒有反對，因阿霞去世，她已租不起那套房。任霏回家收拾行李，順手拿起畫簿細看，畫簿內都是阿霞的人像畫，是她練習素描時畫的，任霏撫摸阿霞的畫像，回憶與母親的生活點滴，又忍不住眼淚。

靖在樓下等候，等了許久才見任霏提著行李下來，靖接過行李，拉住任霏穿過牆壁來到大宅。

「終於來了，歡迎！」乘黃笑嘻嘻地走出。

任霏見乘黃只有十四、五歲，好奇地問：「你是叔叔的兒子？」

她得知靖是母親的恩人，便改口稱呼他「叔叔」。

「兒子？」乘黃忍不住偷笑。　

「他是我的侍者。」靖接口。

「侍者？」任霏不明白靖的意思。

「就是侍從的意思，你可以叫我乘黃。」乘黃解釋。

靖並非普通人，有一個長得年青的侍從自然不奇怪，任霏沒有心思追問。

靖領著任霏走樓梯上二樓，乘黃提著行李跟在後面，靖在走廊一側打開房門。

「這是你的房間。」靖臉帶微笑地說。

房間十分寬敞，有露台和獨立浴室，電子用品一應俱全，角落還擺放著畫架畫具，正是任霏夢寐以求的居所。

「喜歡嗎？」靖問。

任霏點頭，這裡一切都好，只是少了阿霞，忍不住眼眶一紅。

「先休息一下，吃晚飯再叫你。」靖知道任霏想起母親，示意乘黃放下行李，與他一同下樓。

　　任霏整理行李，拿出阿霞的照片：「媽媽，如果你在這裡該有多好？不過你放心，我一定會照顧好自己。」

晚飯時間，乘黃來敲門，任霏跟著乘黃下樓來到飯廳。

飯廳的桌椅都是歐式古董傢俱，靠牆的幾個展示櫃陳列著歐式古董，包括鐘錶擺設、珠寶餐具等，任霏細看櫃內古董，發現與古董店的無一重複。

靖跟著來到飯廳，示意任霏入座，任霏坐在靖旁邊的座位，顯得有點拘謹，乘黃從廚房端出兩份精緻的日式料理，放在兩人面前。

「日本菜？」任霏一呆，在歐式古董餐桌吃日本料理，怎麼看都不搭調。

　　「菜式由乘黃決定，他煮甚麼，我們便吃甚麼。」靖臉帶微笑地說。

　　不等靖說完，乘黃又端出他那份料理，坐在靖另一旁的座位。

　　「快嚐嚐！我的廚藝一流，勝過很多名廚！」乘黃笑嘻嘻地說。

　　任霏不信，這日式料理看上去平平無奇，而且乘黃也不像烹飪高手，她嚐了一口，隨即又是一口，簡單平實的美味。

　　「很好吃！」任霏忍不住大讚。

「當然！」乘黃露出滿意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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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霏逐漸適應在靖家的生活，對比安靜寡言的靖，她更喜歡活潑好玩的乘黃，乘黃說話有趣，經常逗得她發笑，不知不覺緩解了憂鬱的心情。

有一天，靖倚在客廳的貴妃椅上看書，乘黃找來新推出的電視遊戲，拉住任霏陪他玩，兩人玩得不亦樂乎，電視遊戲的聲量，加上兩人的笑聲，好不嘈吵。

靖皺了一下眉：「你們不能上二樓玩？」

乘黃玩得興起，反問：「大人不能到書房看書？」

靖抵不過噪音，無奈地起身，拿著書本走向書房，任霏看著，忍不住偷笑。

又有一天，乘黃把畫架畫具搬到客廳，拉住任霏教他畫人像畫。

「要不找個模特兒？」乘黃提議。

「有當然好。」任霏說。

靖本來倚在貴妃椅上看書，聽見兩人的對話，悄悄起身走向書房。

「大人別走！」乘黃叫住。

「我到書房看書，你們慢慢玩。」靖說。

「在這裡看就好，順便做模特兒。」乘黃笑嘻嘻地說。

乘黃不管靖同不同意，硬拉著他坐回貴妃椅，指示他擺姿勢，靖無奈地配合，任霏看著，又忍不住偷笑。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NCWG7zXJ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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