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公寓的門被拉開,進來的,是那個在餐廳裡對亦桓點頭哈腰、一臉賊眉鼠眼的餐廳老闆。
我心頭一沉,難道我們的行踪被發現了?
然而,那個餐廳老闆在看到屋內劍拔弩張的氣氛後,只是略微挑了挑眉,隨即用一把與他油膩外貌毫不相稱的、沉穩而熟悉的聲音說道:「維恩大人!」
維恩臉上閃過一絲難以置信,隨即恍然大悟:「流川?原來餐廳老闆是你扮的?」
「是的,維恩大人。」流川——或者說,披著餐廳老闆皮的流川——回答道。他的聲音配上那張臉,顯得極不協調,卻又帶著一種荒誕的鎮定。「原本想扮餐廳老闆暗中保護您,沒想到夏薇薇突然殺出來,情況緊急,沒時間換回來。」
說著,他將手上那個看起來像外賣箱的行李箱放在地上,從裡面拿出了一包用牛皮紙包裹的東西,輕輕地放在亦桓面前的茶几上。
然後,他當著我們所有人的面,伸手到自己耳後,熟練地一撕——那張油膩的臉,露出了流川那張線條剛毅、不苟言笑的本來面目。
他將那張人皮面具隨手扔進行李箱,目光卻沒有看任何人,只是專注地整理著自己的衣領,嘴裡卻清晰地對亦桓說道:「晚餐好好吃,別那麼不小心了。」
這句輕描淡寫的話,卻像一道驚雷。
亦桓的身體猛地一顫,心虛得連狂化都忘了。
原來亦桓一直以為自己買通的人,從頭到尾就是流川!所以,流川其實一直都知道亦桓的那些小動作、那些陰謀,他只是在冷眼旁觀,在等一個人贓並獲的時刻⋯
這個看似粗暴魯莽的管家,原來才是洞察一切的操盤手。那亦桓的真面目,豈不是只差流川一句話,就會被徹底揭穿?
公寓裡的權力結構,在這一刻,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轉變。
亦桓徹底安靜了下來,像一隻被掐住脖子的貓。而流川,卻沒有絲毫要揭穿他的意思,彷彿剛才那句致命的警告只是隨口一提。他轉向維恩,語氣恢復了往常的恭敬:「維恩大人,我打聽到夏薇薇的狗仔隊已經摸到這條街附近了。你們現在回去也不安全,所以,我從衣帽間替你們拿來了這些東西。」
他打開行李箱,從裡面拿出了一件件摺疊整齊的…人皮,「這是我以前當忍者所學時的へんそうじゅつ。現在時代進步了,人皮製作也更細緻了。」
我馬上摸摸那些人皮,原來那觸感,那紋理,那栩栩如生的毛孔,正是我在豪宅裡迷路時,在那個詭異房間裡見過的東西!原來那個掛滿人皮的地方,根本不是什麼恐怖蠟像館,而是流川用來易容的衣帽間。
「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流川言簡意賅地說,「明天一早,我們就穿上這些,搭捷運離開。」
他開始分配「戲服」,遞給我一件帶著菸草味和汗味的皮膚,那是一個看起來五十多歲、有點啤酒肚的大叔。
他將一套滿是皺紋、散發著草藥膏氣味的皮膚交給亦桓,那是一個身材佝僂的阿嬤。
流川自己,則是一個頭髮花白、戴著老花眼鏡的阿伯。
最後,他看向維恩,拿出一件還帶著淡淡香水味的「戲服」。
「維恩大人,這角色應該沒問題吧。」維恩被流川安排的角色,竟然是一個化著淡妝、長相清秀漂亮的年輕女生,但神奇的地方在於,這種打扮看起來竟然一點都不違和⋯
翌日黃昏,天開始黑,維恩他們已塗滿厚厚的防曬,而我們這支怪異的「家庭旅遊團」就出發了。
我,一個油膩的中年大叔,笨拙地拖著一個行李箱。流川扮演的「阿伯」,則緊緊地「攙扶」著由亦桓扮演的、行動不便的「阿嬤」,臨行前還插著袋、叮囑亦桓「小心走路,否則隨時暴斃。」亦桓全程低著頭,在流川的掌控下,溫順得像一隻綿羊。
而維恩,我那「漂亮的老婆」,正一臉不自在地跟在我身邊。他穿著一件碎花連衣裙,長髮披肩,那張雌雄莫辨的臉龐在晨光下顯得格外動人,卻也讓他渾身散發著「生人勿近」的低氣壓。
我們在巷口,果然遇到了幾個鬼鬼祟祟、拿著長焦鏡頭的男人。但他們只是掃了我們這對看起來要去南部進香的尋常夫妻一眼,便失去了興趣,繼續盯著公寓門口。我們就這樣,在他們眼皮子底下,大搖大擺地走進了捷運站。
我們搭上了前往市中心的板南線。這個正值放學下班的時間,車廂裡擠滿了上班上學的人潮,空氣混濁而壓抑。維恩顯然極不習慣這種與陌生人肌膚相親的距離,身體僵硬得像一塊石頭,活像個社恐人士。
這時,車廂內的電視螢幕亮起,開始播放夏薇薇主持的「薇星新聞快報」。
「獨家直擊!再新集團神秘富豪戀情曝光!新歡引爆生日派對!」
聳動的標題下,是我和維恩被拍到的模糊照片,以及夏薇薇那張充滿勝利者姿態的臉。
我感覺到身邊的維恩身體瞬間繃緊,他下意識地想抬頭,卻又立刻低下。我這個「老公」幾乎是本能地入戲了,我伸出手,將他輕輕攬進懷裡,用我那「大叔」的粗糙手掌,安撫性地拍了拍他的背,在他耳邊用氣音低語:「沒事的,八卦新聞,幾天就給人忘了的。」
他的身體在我懷裡,似乎放鬆了一點,但我的心跳,卻漏了一拍。
我們在忠孝復興站下了車,準備轉乘公車去陽明山。從捷運站走到公車站,需要穿過一段人潮洶湧的東區巷弄。周圍是打扮時髦的年輕人和行色匆匆的上班族,流川扮演的阿伯攙扶著阿嬤走在前面,我和維恩跟在後面。
就在我們即將穿過馬路的時候——
一個穿著外送平台制服的年輕外賣員,騎著單車,像是沒看到我們一樣,直直地朝維恩撞了過來!
維恩反應極快地向後一跳,但外賣員的車頭還是擦到了他的裙擺。外賣員立刻煞住車,不僅沒有道歉,反而惡人先告狀,對著柔弱的「女生」維恩,咄咄逼人地吼道:「喂!小姐,你沒長眼睛啊?走路不看路的嗎?撞壞了我的東西妳賠得起嗎?」
他的態度極其惡劣,眼神充滿了挑釁,一看就來者不善。
維恩的臉色瞬間冰冷,來犯者又是外賣員?難道⋯就是水蛭?
維恩那屬於「女性」的指縫間,開始滲出黑氣,這是屬於吸血鬼的危險氣息。不過,現在不是惹事的時候,我連忙拉著維恩急步走。
「怎麼不說話了?啞的嗎?」
「你別想走啊!賠錢!」
「還走?那別怪我不客氣了!」
外賣員咄咄迫人,根本就是來挑鸒。而走在前面的流川,也停下了腳步。帶著阿嬤走回頭看個究竟。不過他的雙手,不經意地插進了外套口袋裡,身體微微前傾,像一隻準備發動攻擊的獵豹,並在判斷這究竟是一個單獨的挑釁者,還是一個精心佈置的、來自水蛭的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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