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末期,天下紛擾,諸侯爭霸,戰火時燃。在這動盪的歲月裡,偏安南方的楚國,雖遠離中原核心的硝煙,其腹地也浸潤著時代的焦慮與求變的渴望。楚國宛地(今河南南陽一帶),三戶里,一個尋常的村落,炊煙裊裊,雞犬相聞。這裡,便是少年范蠡生長的地方。
范家並非顯赫門庭,只是村中尋常人家。范父是個勤懇的陶工,手藝精熟,燒製的陶器堅固耐用,在附近幾個里閭小有名氣。范母則操持家務,紡紗織布,將簡陋的屋舍打理得井井有條。范蠡,這個家中的獨子,便在這份尋常的安寧中,悄然展露出不尋常的光彩。
他生得眉目清朗,身形雖未長成,卻已顯挺拔之姿。最令人稱奇的,是他那雙過於沉靜、彷彿能洞穿表象的眼睛。當同齡的孩童還在追逐嬉鬧、為一顆甜棗爭得面紅耳赤時,范蠡卻常常獨自一人,或蹲在父親的陶窯邊,觀察火焰的吞吐、泥土的變化;或靜立於村口的市集邊緣,默然注視著熙攘的人群,看他們討價還價,看貨物流轉,看喜悅與失望在人們臉上交替上演。
范蠡的「早慧」,在村人眼中是有些「古怪」的。他不像其他孩子那樣熱衷於玩樂,反而對「買賣」、「生計」這些大人們操心的事情表現出異乎尋常的興趣。五歲時,他就能準確記住父親每次賣陶器所得錢幣的數量和種類。七歲那年,村中富戶張家嫁女,需要大量陶器做陪奩,其管家來范家訂貨,言明價格從優。范父老實,按往常低價報出。一旁的范蠡卻突然開口,稚聲稚氣卻條理清晰地說:「管家伯伯,此次所需陶器,數量是往日的三倍有餘,且器型要求更為精細,耗時費力。父親報的價,是平日單件零賣之價,若按此價承接大宗,恐連柴火工本都難以收回。況且,張家嫁女乃大喜事,器物豐美方能顯貴府氣派,若因價低而致粗製,豈不有損顏面?請伯伯斟酌。」
一番話,說得管家一愣,范父更是目瞪口呆。管家細想之下,覺得這小小童子所言竟頗有道理,不僅未惱,反而笑著重新議定了更為合理的價格,還額外賞了范蠡幾枚貝幣。此事在村中傳開,眾人嘖嘖稱奇,都說范家出了個「小神童」。
然而,范蠡的天賦,遠不止於此。他並未滿足於幫父親算算賬、談談價。他對「為何如此」的探究,遠勝於對「如何去做」的掌握。父親的陶器為何有時賣得好,有時卻滯銷?為何同樣是陶罐,鄰村李伯家的總能多賣幾枚錢?他觀察到,豐年穀賤,農人辛苦一年所得,換回的鹽鐵布帛卻更少;荒年穀貴,農人無糧可賣,卻需高價購買活命之物。這其中的悖謬,讓他小小的眉頭緊鎖。
他開始向村中識字的長者借閱簡牘,學習文字。雖然多是些粗淺的典籍和實用的曆法、農書,但他如飢似渴,從中汲取著關於天地運行、四時更替、物產豐歉的知識。他發現,書中所載的「天時」、「地利」,與市集上物價的起伏,隱隱有著某種關聯。他更在《詩經》的「氓之蚩蚩,抱布貿絲」等篇章中,窺見了古老而樸素的交易場景,以及隱藏在交易背後的世態人心。
范父見兒子聰穎好學,雖家境不裕,也咬咬牙,將他送到宛城一位頗有學問的老夫子處開蒙。老夫子教授的多是詩書禮儀、治國安邦之道,這是當時士人子弟的晉身之階。范蠡學得認真,記憶力超群,對夫子講授的治國理念、歷史興衰也頗有心得。然而,他的心,卻總是牽掛著更為具體、更為鮮活的東西——那市井的喧囂,那貨物的流轉,那人與人之間因利而聚、因利而散的微妙關係。
他常常在課業之餘,流連於宛城熱鬧的市集。這裡比三戶里的小市集規模大了何止十倍。車馬粼粼,行人摩肩接踵。糧行、鹽鋪、布莊、鐵器坊、漆器肆、牲口市……鱗次櫛比。操著不同口音的商賈雲集於此,楚地的、中原的、吳越的,甚至偶爾能看到來自遙遠巴蜀的行商。他們大聲吆喝,低聲密語,眼神交鋒,手勢翻飛。范蠡像一塊海綿,靜靜地觀察、吸收著這一切。他看到衣著光鮮的大商人,前呼後擁,談笑間敲定數十車貨物的買賣;也看到衣衫襤褸的小販,為幾枚貝幣與顧客爭得口乾舌燥;他看到誠信交易,賓主盡歡;也看到欺詐哄騙,一方捶胸頓足,一方得意溜走。
他漸漸明白,這看似混亂的市集,實則運行著一套無形的規則。貨物的價格,並非隨意喊出,它受制於天時(豐歉)、地利(產地遠近、運輸難易)、人和(需求多寡、商賈壟斷或競爭)。而左右交易成敗的關鍵,除了貨物本身,更在於「人心」。買者的慾望、賣者的算計、對未來的預期、對風險的判斷,甚至當時的情緒和面子,都交織其中,形成一張複雜難解的網。這「市道」,遠比夫子講授的「王道」更為直觀,也更為詭譎莫測。
范蠡對這種「市道」充滿了好奇與敬畏。他隱隱覺得,這其中蘊含著某種強大的力量,一種足以影響無數人生計、甚至動搖國本的力量。他開始不滿足於旁觀。他會用自己積攢下來的、為數不多的零錢(多是幫父親或鄰里算賬、出主意得來的報酬),嘗試著進行一些極小的交易。有時買入幾斤本地廉價的乾果,轉賣給城裡喜歡零嘴的學童;有時看到某種鄉間罕見的染料價格合適,買下帶回村裡賣給織布的婦人。他並非為了賺多少錢,而是想親身體驗那「市道」的脈搏,驗證自己的觀察和推想。
這些小小的實踐,有成功,也有失敗。成功時,他會細細分析原因:是否抓住了時機?是否看準了需求?是否談判得當?失敗時,他也毫不氣餒,更會深入反思:是信息有誤?是判斷失準?還是忽略了某些隱藏的規則或人性的弱點?每一次實踐,都像在他心中那幅關於「市道」的藍圖上,增添或修正一筆。
這一日,宛城的天氣說變就變。上午還晴空萬里,午後便烏雲壓頂,狂風捲著豆大的雨點傾盆而下。市集上的人們猝不及防,紛紛抱頭鼠竄,尋找避雨之處。攤販們手忙腳亂地收拾貨物,叫罵聲、碰撞聲混雜在嘩啦啦的雨聲中,一片狼藉。
范蠡當時正在一個賣竹器的攤位前,詢問一種精巧竹籃的編法。雨來得急,他也顧不得許多,抓起隨身帶著的一塊舊麻布頂在頭上,便往市集邊緣一家熟悉的茶棚跑去。茶棚早已擠滿了人,水洩不通。他渾身濕透,正尋思著是否要冒雨跑回學館,眼角餘光瞥見不遠處一個堆放雜物的破舊草棚下,似乎還有些許空間。
他快步跑了過去。草棚低矮漏雨,但勉強能遮蔽大半風雨。棚內光線昏暗,已有幾個人擠在裡面。范蠡抹了把臉上的雨水,尋了個角落站定,才看清棚內情形。除了兩個同樣避雨的挑夫,棚子最深處,靠著一堆破舊草蓆坐著一位老者。
這位老者約莫五十多歲年紀,鬚髮已見花白,但梳理得還算整齊。面容清癯,顴骨微凸,一雙眼睛不大,卻異常明亮有神,即使在這昏暗的棚中,也閃爍著一種歷經世事的沉靜與銳利。他身上的葛布深衣質地普通,漿洗得有些發白,沾了些泥水,但穿著得體。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身邊放著的一個不大的行囊,行囊旁邊,還靠著一根磨得光滑的竹杖。他看起來風塵僕僕,像是遠道而來的行商,卻又沒有一般商賈那種刻意營造的富態或市儈之氣,反而透著一股沉穩內斂的書卷氣。
老者也看到了濕淋淋進來的范蠡,對他微微頷首,算是打過招呼。范蠡也連忙躬身回禮。棚外風雨交加,棚內一時無話,只聽得雨打棚頂的噼啪聲和遠處市集傳來的嘈雜餘音。
過了一會兒,雨勢稍緩,但並未停歇。那兩個挑夫低聲商量了幾句,似乎急著趕路,便頂著麻布衝入了雨幕中。草棚裡只剩下范蠡和那位老者。
沉默有些尷尬。范蠡見老者氣度不凡,心中好奇,便試探著開口問道:「老丈,看您行裝,是遠道而來?這風雨阻路,怕是要耽擱行程了。」
老者抬起眼,仔細打量了一下眼前這個雖然渾身濕透、略顯狼狽,但眼神清澈明亮、舉止有禮的少年,臉上露出一絲溫和的笑意:「是啊,從南邊的郢都來,想去北邊的陳蔡一帶看看貨源。這天公不作美,也是常事。小郎君是本地人?聽口音像是宛地人士。」
「小子正是宛地三戶里人,姓范,名蠡。現於城中夫子處求學。」范蠡恭敬地回答。
「范蠡……」老者輕聲念了一遍,點點頭,「好名字。蠡者,瓠瓢也,亦可測量海水。《易》有云『天地之大德曰生』,以蠡為名,蘊含度量天地、滋養生民之意,令尊期許甚高啊。」
范蠡心中微訝,沒想到這位看似商賈的老者,竟能立刻道出自己名字的典故,還引經據典,言語間頗有見識。他對老者的身份更好奇了:「老丈博學,小子佩服。敢問老丈尊姓大名?聽老丈所言,此行是為商事?」
老者捋了捋鬍鬚,坦然道:「老夫姓鄭,單名一個賈字。行走四方,做些薄利營生,勉強餬口而已。博學談不上,只是行路多了,見聞雜些。」他看著范蠡充滿求知慾的眼神,反問道:「小郎君在求學,卻似乎對這市集頗為關注?方才老夫見你在雨中奔跑,目光仍在掃視那些來不及收拾的貨攤。」
范蠡沒想到自己細微的舉動都被這位鄭賈看在眼裡,臉微微一熱,但也坦誠相告:「不瞞鄭老,小子雖讀聖賢書,卻總覺得這市井百態、貨殖交易之中,亦有大文章。夫子教導治國平天下,然民以食為天,商賈流通貨物,互通有無,實乃民生之血脈。小子愚鈍,常思其中道理,卻覺迷霧重重,不得要領。適才風雨突至,見眾人慌亂,貨物受損,更覺這『市道』變幻莫測,猶如這天氣。」
鄭賈眼中精光一閃,對范蠡這番話顯出濃厚的興趣。他坐直了身體,語氣中帶著讚賞:「哦?小郎君年紀輕輕,竟能見此關節,實屬難得!世人多鄙薄商賈,謂其『重利輕義』,卻不知無商不通,則財匱物乏,民不聊生。你既能跳出俗見,窺見商賈於國計民生之重,更覺其道艱深,此乃慧根初顯。來,坐下說話。」他拍了拍身邊乾燥些的草蓆。
范蠡依言坐下,心中一陣激動。他隱隱感覺到,眼前這位鄭賈老丈,絕非尋常商販,其見識談吐,遠超他以往接觸過的任何商人或夫子。
鄭賈看著棚外連綿的雨絲,緩緩開口,聲音沉穩而富有磁性:「小郎君說『市道』變幻莫測,此話不假。然,萬變不離其宗。這商賈之道,看似紛繁複雜,究其根本,不過是『知時』、『察勢』、『度人』六字真言。」
「願聞其詳!」范蠡身體前傾,全神貫注。
「所謂『知時』,乃洞悉天時、地利之變。天時,非僅晴雨寒暑,更指歲時豐歉、四時物產。譬如穀物,春種秋收,週而復始。然天災難測,水旱蝗雹,可致一地豐收,一地絕產。知此者,則可在豐年賤價時購入儲存,待荒年高價時售出,非為囤積居奇牟暴利,實為調劑盈虛,平抑物價,利己利民。此其一。地利,則關乎物產之分佈、道路之通塞、關津之稅費。宛地盛產漆器、麻葛,而缺海鹽、銅錫。知吳越之地鹽賤,知晉地銅錫多,知何處道路險阻運費高昂,知何處關吏貪婪需打點,方能計算成本,擇優而賈。此其二。『知時』乃商賈立足之本,猶如農夫知節氣。」
范蠡聽得連連點頭,這些道理他隱約有所感觸,但從未如此清晰系統地被道破。鄭賈所舉的例子,正是他觀察到的穀價波動和地域貨物流通的現象。
鄭賈繼續說道:「『察勢』,則需明瞭世間大勢、邦國興衰、政策變遷。如今天下,諸侯爭霸,戰亂頻仍。戰端一起,則糧草、兵甲、車馬、藥材等物,需求陡增,價格騰貴。若一方戰敗,其境內物資或遭掠奪,或急於變賣,價格又會暴跌。能預判戰和,洞察邦國興衰之兆,提前佈局者,方能把握這瞬息萬變之機。再如,一國之君若勵精圖治,鼓勵商賈,則市道繁榮;若橫徵暴斂,閉關鎖國,則商路蕭條。『察勢』者,需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心繫天下,方能在這大潮中趨利避害,甚至借勢而起。此非小道,實乃廟堂之學在市井之應用。」
這番話,如同驚雷在范蠡耳邊炸響!他從未想過,遠方的戰火、朝堂的政策,竟能如此直接、深刻地影響到這宛城集市上一斗米的價格!經商,竟然需要如此宏大的視野?這與夫子所講的治國之道,隱隱相通,卻又更為具體、更為殘酷地作用於現實。他感覺自己心中的那幅藍圖,瞬間被拓寬了無數倍。
鄭賈頓了頓,看著范蠡震撼而深思的表情,微微一笑,轉而說出第三點:「至於『度人』,則最為精微,也最為關鍵。市道之本,終究在於人心。買者為何而買?是必需?是喜好?是炫耀?是恐懼?賣者為何而賣?是求利?是週轉?是清倉?是無奈?交易之時,對方所言幾分是真?幾分是假?其底線何在?其弱點為何?如何取信於人?如何洞察其虛實?如何誘之以利?如何曉之以理?如何動之以情?甚至,如何利用其貪婪、恐懼、虛榮、僥倖之心?」
鄭賈的聲音低沉下來,帶著一種看透世情的滄桑:「這『度人』之術,無定法,無常形。需察言觀色,需換位思考,需洞悉人性之幽微。有人重諾守信,一諾千金;有人口蜜腹劍,唯利是圖。有人目光長遠,願薄利多銷;有人鼠目寸光,只貪圖眼前蠅利。與君子交,當以誠信為本;與小人謀,則需謹慎設防,留有餘地。小郎君,你可知市集之上,為何有人能長久立足,聲譽日隆?有人卻如流星掠過,甚至身敗名裂?差別不在貨物本身,而在這『度人』的火候,在於是否懂得『利』字旁邊,還需站著一個『信』字,一個『義』字。真正的巨賈,非是錙銖必較的守財奴,而是能聚合人心、駕馭人欲、在互利中成就大業的智者。這,才是商道最精深、也最難參透之處。它與縱橫捭闔之術,與治國理政之道,實則一脈相承,皆在於『知人』、『用人』、『御人』。」
「知時…察勢…度人…」范蠡喃喃自語,反覆咀嚼著這六個字。鄭賈的話,如同醍醐灌頂,將他過去零散的觀察、懵懂的思考、實踐的得失,瞬間串聯、昇華!他眼前彷彿打開了一扇全新的大門,門後是一個無比廣闊、無比深邃的世界。原來經商,遠非簡單的買進賣出,它需要對天地運行規律的把握(知時),需要對國家社會脈動的洞察(察勢),更需要對人心人性透徹的理解和駕馭(度人)。這三者交融,方能真正掌握那無形卻又無所不在的「市道」!
「鄭老金玉良言,字字珠璣,令小子茅塞頓開!」范蠡激動地站起身,對著鄭賈深深一揖,幾乎要拜下去,「敢問鄭老,如此大道,非一日之功。小子當從何處著手?」
鄭賈連忙扶住他,眼中滿是欣慰:「孺子可教也!大道雖深,亦由小徑通達。你既有此心,又有此慧根,便從身邊著手。細察你父制陶之成本幾何?原料、柴火、工時、損耗?宛地陶器與鄰邑陶器優劣幾何?價差幾何?為何有此差別?市集之上,不同買者購陶之目的、出價之心理有何不同?豐年、荒年,陶器需求與價格變化如何?再推而廣之,陶器與糧食、布帛之間,價格如何相互牽引?此皆『知時』、『度人』之基礎。至於『察勢』,則需多聽、多問、多思。留心驛站傳聞,關注官府告示,解讀其中隱含的訊息。將這三戶里、宛城,乃至楚國,視作一個小天地,去觀察其中貨物、錢幣、人心的流轉。持之以恆,假以時日,必有所成。」
棚外的風雨不知何時已經停歇,雲開霧散,夕陽的金輝透過破舊的草棚縫隙灑落進來,在潮濕的地面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范蠡心中豁然開朗,充滿了前所未有的清明與力量。鄭賈的一席話,不僅為他點明了方向,更讓他看到了一條前所未有的道路——一條將智慧、洞察、對人性的理解以及對社會運行的把握,融入貨殖之道,從而產生巨大力量的道路。這力量,若能運用得當,難道僅僅是積累財富嗎?它是否可以像槓桿一樣,撬動資源,調劑豐歉,穩定民生,甚至……影響邦國?
一個宏大而模糊的願景,如同種子落入沃土,在少年范蠡的心田中悄然萌發。他不再僅僅滿足於理解「市道」,運用「市道」獲利。他開始夢想,夢想著有朝一日,能建立起一個基於這種深刻理解的、前所未有的「商業」體系。這個體系,不僅僅是買賣貨物,更要洞察天時、把握國勢、洞察人心,在流通中創造價值,在互惠中促進繁榮。它將像一條強韌的紐帶,連接起產地與需求,豐饒與匱乏,讓財富像血液一樣在社會的軀體中更順暢、更合理地流淌,從而惠及更多的人,讓這紛亂的世道,多一分安穩,多一分生機。這不是簡單的經商致富,這是一種用商業的力量,去促進社會進步的理想!
「多謝鄭老教誨!」范蠡再次鄭重行禮,眼神堅定,閃爍著夢想的光芒,「小子范蠡,今日方知何謂大道!小子定當銘記『知時』、『察勢』、『度人』之訓,潛心學習,不負鄭老今日點撥之恩!敢問鄭老在宛城將盤桓幾日?小子能否再向您請教?」
鄭賈看著范蠡眼中那簇被點燃的、充滿理想與求知慾的火焰,心中也頗為觸動。他拍了拍范蠡的肩膀,溫言道:「老夫還要在此地逗留數日,處理些貨物。小郎君若有意,可於每日申時(下午三點至五點)後,來城西的『悅來客舍』尋我。天色已晚,雨也停了,快些回去吧,莫讓家人擔憂。」
「謝鄭老!」范蠡欣喜萬分,再次躬身告辭,轉身走出草棚。雨後的空氣格外清新,帶著泥土和草木的芬芳。夕陽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他踏著濕漉漉的路面,腳步輕快而堅定。回首望去,那位名叫鄭賈的老者,已背起行囊,拄著竹杖,身影在暮色中顯得有些孤獨,卻又異常挺拔,彷彿一位洞悉世事的智者,悄然隱入這即將被夜色籠罩的市井之中。
范蠡轉回頭,大步向著家的方向走去。他的心中,不再只有書簡上的聖賢之言,不再只有市集上的討價還價。一個更為廣闊、更為深邃的世界圖景正在徐徐展開。在這個圖景裡,商業不再僅僅是謀生的手段,它是一種智慧,一種力量,一種可以改變世界、澤被蒼生的可能。少年范蠡的理想,在這一場不期而遇的風雨和草棚對話之後,終於破土而出,迎來了真正的啟蒙。他知道,這條路將異常艱難,充滿未知的挑戰和險惡的人心,但他內心的火焰已被點燃,照亮了他前行的方向。他將以「知時」、「察勢」、「度人」為基石,開始構築他那足以改變世界的商業帝國之夢。這夢想的種子,在楚國宛地這片平凡的土地上,已然生根發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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