濮陽城西,打鐵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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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名思義,這是一條狹長、終日被叮叮噹噹敲擊聲和灼熱鐵腥氣籠罩的巷弄。空氣中飄散著煤灰與汗水混合的氣味,兩旁低矮的房屋多數門戶大開,露出裡面火光熊熊的鍛爐與揮汗如雨的鐵匠身影。火星在昏暗中不時迸濺,照亮一張張被爐火熏烤得黝黑發亮的臉膛。這裡是濮陽城工匠的聚居地,也是市井最底層的縮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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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孫翦背著沉重的「沉嶽」刀,如同負傷的野獸,在狹窄、凹凸不平的巷道中踉蹌奔逃。每一次落腳,左後肩胛那道被「毒蟒鑽心刺」留下的舊傷便傳來撕裂般的劇痛,如同有無數根冰冷的鋼針在經脈裡攪動。新添的內傷更是不斷翻湧,喉頭壓抑著腥甜的鐵鏽味。身後,幾道如同跗骨之蛆的殺氣緊緊鎖定著他,那是「曲沃七煞」中追擊而來的精銳!他們如同最老練的獵犬,憑藉著血腥味和細微的聲響,死死咬住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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汗水混合著臉上的礦物偽裝粉,流進眼睛,帶來辛辣的刺痛,視線變得模糊。肺部火燒火燎,每一次喘息都帶著破風箱般的嘶鳴。田仲浴血斷後、那魁梧如山的身影在腦海中揮之不去,愧疚與憤怒灼燒著他的神經,幾乎要壓垮傷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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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不能倒下…絕不能辜負田兄…」這個念頭成了支撐他繼續奔跑的唯一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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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過一個堆滿廢棄鐵料的角落,前方巷子似乎到了盡頭,一堵斑駁的高牆擋住去路。牆根下,只有一間看起來格外破舊、門扉緊閉的鐵匠鋪,門楣上掛著一塊被煤煙熏得幾乎看不清字跡的木牌,隱約能辨認出一個扭曲的「墨」字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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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這裡!打鐵巷,問禽滑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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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孫翦眼中燃起一絲希望的火苗,用盡最後的力氣撲到那緊閉的木門前,拳頭重重砸在門板上,發出沉悶的「咚咚」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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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門!快開門!田仲…田仲引薦…墨符…」他嘶啞地喊道,聲音因劇烈的喘息和傷痛而斷斷續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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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內一片死寂,只有巷子深處越來越近的、輕微卻迅疾的腳步聲,如同催命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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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孫翦心頭一沉,難道…難道找錯了地方?或是墨家據點已暴露?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開始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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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他幾乎要放棄,準備轉身拚死一搏之際,那扇緊閉的木門「吱呀」一聲,猛地向內打開一條縫隙!一隻骨節分明、沾滿黑色油污卻異常穩健的手伸了出來,一把抓住公孫翦的胳膊,力量極大,不由分說地將他拽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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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在身後迅速關閉、落栓,隔絕了外面巷道的昏暗與緊追而來的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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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孫翦被巨大的慣性帶得向前踉蹌幾步,差點摔倒。他勉強站穩,急促地喘息著,警惕地打量四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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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內並非想像中的狹小鐵匠鋪,而是一個異常寬敞、挑高極高的廳堂。空氣中瀰漫著更濃郁的鐵腥、松油和某種奇特的木料香氣。廳堂中央,一座巨大的鍛造爐雖然此刻爐火已封,但餘溫猶存,散發著灼人的熱浪。四周牆壁上,掛滿了各種奇形怪狀的工具、半成型的金屬構件、以及大量整齊碼放的木材和皮革。更引人注目的是廳堂深處,那裡似乎被改造成了一個巨大的「工坊」,擺放著幾件結構複雜、充滿機關巧思的巨大器物輪廓,在牆壁上懸掛的幾盞鯨油燈昏暗的光線下,顯得神秘而森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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拽他進來的,是一個身材精悍、約莫二十七八歲的青年。他穿著一身洗得發白、打著補丁的深褐色短褐,腰間束著牛皮帶,上面掛滿了各種精巧的工具。他面容剛毅,線條分明,一雙眼睛銳利如鷹,此刻正上下審視著狼狽不堪的公孫翦,帶著毫不掩飾的警惕。他手中還握著一柄寒光閃閃、造型奇特的短柄手弩,弩箭的箭頭正對著公孫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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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何人?為何持墨符?又為何引來追兵?」青年聲音低沉,語速很快,帶著不容置疑的質詢。他目光掃過公孫翦蠟黃粗糙的臉(偽裝未完全脫落)、染血的肩頭、以及背後那包裹著的沉重長條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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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孫翦強忍著傷痛和眩暈,從懷中摸出那塊黝黑溫潤的「墨符」,遞了過去:「在下…受泗水歐冶良前輩指引…持此符前來…求見禽滑釐鉅子!追兵…是晉國曲沃劍衛!」他喘了口氣,語氣急促而懇切,「齊國義士田仲為掩護我脫身,正獨自抵擋強敵,生死未卜!請…請速援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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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接過墨符,入手溫潤,那古拙的「墨」字紋路在燈光下似乎有微光流轉。他仔細辨認片刻,眼中的警惕稍減,但銳利不減:「歐冶良大師?」他顯然知道這個名字的分量。聽到「曲沃劍衛」和「田仲」時,他眉頭更是緊緊皺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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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門外巷子裡傳來幾聲壓抑的呼喝和兵器輕微碰撞的聲音!顯然,追兵已經到了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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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臉色一變,迅速將墨符塞回公孫翦手中,低喝道:「跟我來!噤聲!」他不再多問,轉身就向工坊深處快步走去,動作敏捷如狸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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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孫翦咬緊牙關,忍痛跟上。穿過堆滿各種奇異材料和工具的區域,青年在一面看似普通的磚牆前停下。他伸手在牆角幾塊特定的磚石上有節奏地按了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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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嗒…咔嗒…」一陣輕微的機括轉動聲響起,磚牆竟無聲地向側面滑開,露出一條僅容一人通過、向下的幽暗階梯!一股帶著塵土和涼意的氣息撲面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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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下去!」青年催促道,自己則留在入口處警戒,手中那柄造型奇特的手弩再次端起,對準了前廳大門的方向,眼神如臨大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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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孫翦毫不猶豫,閃身鑽入密道。身後的牆壁迅速合攏,將前廳的燈光與可能爆發的廝殺徹底隔絕。他沿著冰冷的石階向下走了十幾級,眼前豁然開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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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比上面廳堂小一些的地下密室。牆壁上鑲嵌著幾顆發出柔和白光的螢石,提供照明。空氣乾燥,瀰漫著書卷和木頭的氣息。密室陳設簡單,一張巨大的木案佔據中央,上面堆滿了攤開的竹簡、羊皮圖紙、木製模型以及各種測量工具。木案後,一位老者正伏案專注地描繪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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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看起來年約六旬,鬚髮皆白,但梳理得一絲不苟,用一根普通的木簪綰住。他穿著一件漿洗得發白、打著整齊補丁的灰色深衣,身形清瘦,卻給人一種淵渟嶽峙的沉穩感。他的面容溫和,額頭寬闊,皺紋深刻,彷彿鐫刻著無盡的智慧與滄桑。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雙眼睛,深邃、明亮,充滿了洞察世事的清明與悲憫,此刻從圖紙上抬起,平靜地看向突然闖入的公孫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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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目光彷彿有種安定人心的力量,讓公孫翦因逃亡和傷痛而緊繃的心神,不由自主地鬆懈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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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鉅子,」帶路的青年(顯然是墨家弟子)的聲音從尚未完全關閉的密道口傳來,帶著一絲緊張,「上面有情況!此人持歐冶良大師的墨符求見,自稱被晉國曲沃劍衛追殺,同伴有難!追兵已至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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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稱為「鉅子」的老者——禽滑釐,聞言並無太大驚訝,只是眉頭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放下手中的炭筆,目光溫和卻極具穿透力地落在公孫翦身上,從他狼狽的偽裝、肩頭滲血的繃帶(被田仲簡單包紮過)、蒼白的臉色,一直看到他手中緊握的墨符和背後那沉重的包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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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冶良…多年未見了。」禽滑釐的聲音平緩溫潤,如同古井無波,卻清晰地傳入耳中,「曲沃劍衛…晉侯的爪牙,爪牙既出,必有所圖。孩子,你受傷不輕,先坐下。」他指了指木案旁一個簡陋的木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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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孫翦此刻才感到一陣強烈的虛脫感襲來,傷痛和疲憊如同潮水般將他淹沒。他依言坐下,將「沉嶽」刀小心地靠在一旁,深深吸了口氣,努力平復翻騰的氣血和急促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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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輩公孫翦,宋國戴族後人,見過禽滑釐鉅子!」公孫翦忍著肩頭劇痛,抱拳行禮,聲音雖然虛弱,卻帶著世家子弟的禮儀與此刻的鄭重,「蒙泗水歐冶良前輩搭救,持墨符前來求助!追殺晚輩者,確是晉國曲沃劍衛!起因是晚輩奉宋公之命,護送密函至衛國甯速大夫處,卻在商丘郊外遭其截殺,密函被奪,忠僕罹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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禽滑釐靜靜地聽著,那雙洞悉世事的眼睛注視著公孫翦,似乎在判斷他話語的真偽和其中的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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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孫翦繼續急促地說道:「晚輩僥倖逃生,得歐冶前輩指點,易容潛入濮陽暗市,欲查真相。機緣下結識齊國遊俠田仲!田兄為人豪俠,仗義相助。我二人探得晉國正使郤芮賄賂衛國司寇公子泄,圖謀控制河西鹽道之鐵證!昨夜夜探望海樓,不料是陷阱,遭遇曲沃七煞埋伏!田兄為掩護晚輩脫身,獨戰七煞,身負重傷…此刻…此刻恐已…」說到這裡,公孫翦聲音哽咽,眼中充滿了血絲與深深的愧疚和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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禽滑釐聽完,沉默了片刻。密室中只有螢石發出的微光和他沉穩的呼吸聲。他緩緩站起身,走到一旁,從一個木架子上取下一個陶罐,倒了半碗清水,又從另一個小瓷瓶中倒出兩粒碧綠色的藥丸,遞給公孫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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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藥可暫緩傷痛,穩住氣血。服下。」禽滑釐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關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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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孫翦接過藥丸和水,依言服下。藥丸入口微苦,隨即化開一股清涼之意,順喉而下,所過之處,那翻騰的氣血和經脈中肆虐的陰寒之氣,竟真的被壓制了幾分,劇痛也稍稍緩解。他感激地看向禽滑釐:「多謝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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禽滑釐擺擺手,目光變得凝重而銳利,彷彿蘊含著雷霆:「晉侯姬詭諸(晉獻公名),恃強凌弱,其志在吞併!河西鹽池,關乎衛國民生命脈,更牽動列國鹽利之衡。賄賂司寇,操縱國政,此乃強盜行徑,悖逆天道!墨家以『兼愛』『非攻』為旨,豈能坐視此等恃強凌弱、禍亂天下之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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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聲音並不高亢,卻字字鏗鏘,帶著一股浩然正氣和堅定的力量,迴盪在小小的密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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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鉅子…」公孫翦感受到這股正氣,精神為之一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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禽滑釐看向守在密道口、神情緊張的青年弟子:「鄧陵子,通知相里勤、苦獲,啟動前廳『拒馬樁』與『陷足坑』,阻敵即可,莫要死鬥,驅離為上!晉狗兇悍,不可力敵。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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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鉅子!」那名叫鄧陵子的精悍青年應聲領命,身形一閃,迅速消失在密道階梯之上,動作乾淨利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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禽滑釐轉向公孫翦,目光溫和了些許:「公孫小友,你傷勢未癒,又添新創,當務之急是休養。追兵之事,鄧陵子他們自會應對。田仲義士…」他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讚賞與擔憂,「吉人自有天相。墨家在濮陽亦有耳目,老夫會即刻派人打探其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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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孫翦聞言,心中稍安,但對田仲的擔憂並未減輕。他掙扎著想起身:「鉅子,晚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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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下!」禽滑釐語氣溫和卻帶著長者的威嚴,「墨家據點,自有其規矩。你既持歐冶良墨符而來,便是墨家之客。客隨主便,安心養傷。至於晉衛勾連之事…」他眼中智慧的光芒閃爍,「你與田仲所獲線索,至關重要。然欲破其陰謀,需更確鑿之證,方可昭告天下,使衛君醒悟,令晉國奸謀敗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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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頭頂上方隱約傳來幾聲沉悶的機括撞擊聲(「哢噠!砰!」)、重物落地的悶響(「咚!」)以及一兩聲壓抑的痛呼和驚怒的叱罵!顯然是追蹤而來的曲沃劍衛觸動了墨家機關!聲音很快平息下去,並未爆發激烈的打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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禽滑釐側耳傾聽片刻,神色淡然:「機關已發,宵小當退。鄧陵子他們足以應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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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沒過多久,密道口再次打開,鄧陵子敏捷地鑽了下來,臉上帶著一絲戰鬥後的潮紅,但氣息平穩,向禽滑釐稟報道:「鉅子,來者五人,皆是好手。觸動了『翻板陷足坑』,一人落入坑中木刺,傷了腿。『連環拒馬樁』啟動,又阻了兩人。剩下兩人見機關厲害,同伴受傷,不敢戀戰,已拖著傷者退走。相里勤師兄和苦獲師弟在暗處監視,確保其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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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做得好。」禽滑釐點點頭,「可有看清來人裝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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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蒙面,劍帶鋸齒,確是曲沃劍衛無疑!」鄧陵子語氣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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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孫翦鬆了一口氣,緊繃的神經終於鬆懈下來,頓時感到一陣天旋地轉的虛弱感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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禽滑釐對鄧陵子吩咐道:「帶公孫小友去後室療傷,用最好的金瘡藥,再煎一劑『固本培元湯』。他體內有晉國歹毒陰勁殘留,不可輕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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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鄧陵子應道,上前扶住幾乎站立不穩的公孫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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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孫翦感激地看了一眼禽滑釐,在鄧陵子的攙扶下,走向密室更深處的另一間狹小但整潔的石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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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兩天,公孫翦便在墨家據點這隱秘的地下石室中休養。墨家的金瘡藥效果奇佳,外敷之下,肩頭的傷口開始收斂癒合,疼痛大減。每日服用的「固本培元湯」更是溫和滋補,配合禽滑釐親自以精純內力為他梳理被「寒螭勁」侵蝕的經脈,公孫翦的內傷也以驚人的速度好轉著,蒼白的臉上漸漸恢復了血色。只是每當想起生死未卜的田仲,心頭便如同壓著一塊巨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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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期間,墨家的弟子們對他這個「持符來客」十分友善。鄧陵子話不多,但行動幹練,負責照料他的傷勢和飲食。相里勤是個身材敦實、沉默寡言的漢子,整日埋頭在工坊裡敲敲打打。苦獲則年紀稍小,性格活潑些,負責外出採買和打探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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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清晨,公孫翦正在石室內緩緩活動筋骨,嘗試運轉恢復了幾分的「斷水心法」。密室的門被推開,禽滑釐走了進來,身後跟著鄧陵子。禽滑釐的臉色帶著一絲凝重,但眼神中卻有釋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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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孫小友,傷勢可好些了?」禽滑釐溫聲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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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謝鉅子與諸位墨者悉心照料,晚輩已無大礙!」公孫翦連忙行禮,心中卻隱隱預感到什麼,「可是…有田仲兄的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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禽滑釐點點頭,臉上露出一絲欣慰的笑容:「幸不辱命。田仲義士,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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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怎麼樣?!」公孫翦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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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受多處劍傷,失血過多,但性命無虞!」禽滑釐的話讓公孫翦狂喜,「原來當夜他雖負傷,卻憑著驚人的勇力殺出重圍,墜入城北一條污水渠中,被水流沖走,恰好被我墨家在城外接應的弟子發現,救了回來。只是傷勢過重,一直昏迷,安置在城外一處更隱秘的農莊救治。今晨剛剛甦醒,脫離了險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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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好了!蒼天有眼!」公孫翦激動得聲音發顫,眼眶發熱,多日來的沉重負擔終於卸下大半,「鉅子大恩,晚輩與田兄沒齒難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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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愛互助,乃墨者本分。」禽滑釐擺擺手,「田義士醒後,第一時間請我們轉告你,他無事,讓你安心。他還提到,當夜在望海樓,雖未能奪得書面證據,但聽到晉使與衛國官員提及,將有重要信物,由密使連夜送往晉國獻公處,以取信並落實鹽道之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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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要信物?」公孫翦精神一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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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禽滑釐眼中閃過睿智的光芒,「田義士推測,此物極可能是晉國給予衛國司寇公子泄,或是公子泄承諾合作的信物,意義重大!若能截獲此物,便是鐵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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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孫翦握緊了拳頭:「鉅子,此物必須截獲!晚輩願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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禽滑釐看著公孫翦眼中重新燃起的鬥志,頷首道:「此事關係重大,墨家自當盡力。不過,晉人狡詐,密使行蹤必然隱秘。我們需做好萬全準備。」他轉向鄧陵子,「陵子,去將那件東西推出來,也讓公孫小友見識見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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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陵子眼中閃過一絲興奮,應聲而去。不一會兒,只聽一陣輕微的、帶有節奏的「軲轆」聲和金屬摩擦聲從工坊方向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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禽滑釐帶著公孫翦走出石室。只見鄧陵子和相里勤兩人,正合力推著一件被厚厚油布覆蓋的物件,從工坊深處緩緩出來。那物件下面似乎裝有輪子,移動起來頗為平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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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布掀開,露出裡面的真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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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件造型極為奇特、充滿力量感的青銅與硬木結合的機械!它像一輛縮小的戰車,但沒有馬轅,底部裝有四個包鐵的木輪。主體是一個堅固的青銅基座,上面架設著一張造型誇張、結構複雜到令人眼花繚亂的巨大弩機!弩臂比尋常弩弓粗壯數倍,由多層壓製的桑拓木和牛角複合而成,閃爍著深沉的烏光。弩機的關鍵部位,如扳機、望山(瞄準具)、齒輪絞盤,皆由精銅鑄造,打磨得光滑鋥亮。最令人心驚的是,弩機上並排放置著三支兒臂粗細、長逾四尺、閃爍著森冷寒光的巨型弩箭!箭簇呈三棱破甲錐形,帶著放血槽,透著無堅不摧的鋒銳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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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器物散發著冰冷、精密、致命的氣息,彷彿一頭沉睡的鋼鐵巨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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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乃墨家守城利器之一,」禽滑釐的聲音帶著一絲自豪,輕輕撫摸著冰冷的弩臂,「『三矢連弩車』。以絞盤上弦,力道千鈞,可三箭齊發,亦可依次速射。百步之內,可洞穿三重皮甲,或擊碎三寸厚木盾!用於野戰伏擊,摧鋒陷陣,亦具奇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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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孫翦看得目瞪口呆!他雖出身貴族,見識過軍中強弩,但如此精妙絕倫、威力恐怖的機關造物,聞所未聞!這已非簡單的兵器,而是融合了極致工藝與殺伐智慧的戰爭藝術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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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鉅子…此物…神乎其技!」公孫翦由衷讚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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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家之技,本為止戈。」禽滑釐正色道,「然暴政如虎,不得不以戈止戈。此番截擊晉國密使,路途不遠,但需一擊必殺,且要防備護衛高手。此弩車,或可為奇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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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密道上方傳來急促的腳步聲,苦獲氣喘吁吁地跑了下來,臉上帶著興奮:「鉅子!公孫先生!打探到了!城內眼線傳回確切消息,晉國密使,定於今夜子時,從北門『晦氣口』秘密出城!護衛人數不明,但必有高手隨行!他們偽裝成商隊,車輛已備好,停在城北一處荒廢的貨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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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報來了!時機緊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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禽滑釐眼中精光一閃,果斷下令:「鄧陵子、相里勤,立刻準備弩車,檢驗機括箭矢!苦獲,備好乾糧飲水,檢查馬匹車輛!公孫小友,」他看向公孫翦,「你傷勢初癒,此戰凶險,本不該讓你涉險。但田義士無法前來,你與晉國有血仇深恨,更熟悉其手段。你可願與老夫弟子同行,共誅此獠,奪取信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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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輩義不容辭!」公孫翦毫不猶豫,抱拳應諾,眼中戰意熊熊燃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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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禽滑釐頷首,「行動之前,還需一物助你。」他走到一旁,從一個木匣中取出三支與連弩車上巨箭樣式相仿,但尺寸縮小了許多、更適合單兵使用的弩箭。箭簇同樣是三棱破甲錐,寒光閃爍,箭桿烏黑沉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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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乃『破甲箭』,箭簇以百煉精鋼摺疊鍛打,淬以寒泉,鋒銳無匹。箭桿則以鐵木心混合精鐵絲纏繞製成,堅韌無比,專破內家護體真氣與重甲防護。」禽滑釐將三支箭鄭重地遞給公孫翦,「你身法靈動,善於捕捉戰機。此箭配合你的身手,或能在關鍵時刻,給予敵人致命一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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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孫翦接過這三支沉甸甸、蘊含著恐怖穿透力的破甲箭,入手冰涼,彷彿能感受到其中蘊含的毀滅力量。他知道,這不僅是武器,更是墨家對他的信任與託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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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翦,定不負所託!」他將破甲箭小心地插入腰間特製的箭囊,鄭重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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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沉,星月無光。濮陽城北十餘里,一處名為「鬼見愁」的狹窄隘口。這裡是通往晉國的捷徑,兩側山丘夾峙,官道在此變得僅容兩輛馬車並行,地勢險要,是絕佳的伏擊地點。夜風穿過隘口,發出嗚嗚的怪嘯,更添幾分肅殺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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隘口一側較高的山丘背陰面,墨家精心佈置的伏擊點已然就緒。那輛「三矢連弩車」被巧妙地隱藏在亂石和枯草之後,粗大的弩臂調整好了角度,森冷的箭簇對準了下方的必經之路。相里勤如同磐石般守在弩車旁,雙手穩穩把住絞盤和方向機括,眼神沉靜。鄧陵子則伏在弩車前方不遠處的岩石後,充當觀察手和近戰護衛。苦獲則隱藏在隘口另一側的山坡上,負責警戒後路和可能的援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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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孫翦則選擇了一處距離弩車稍遠、視野開闊又能俯瞰下方官道的巨石陰影後潛伏。他已經換上了一身墨家提供的深灰色夜行衣,臉上的偽裝礦粉洗淨,露出原本清俊卻帶著冷冽殺氣的容顏。左肩的傷口被仔細包紮固定,雖仍隱隱作痛,但已不影響行動。他將「沉嶽」刀橫放膝前,右手則搭在腰間那三支冰冷的破甲箭上,整個人如同蓄勢待發的獵豹,氣息內斂到了極致,只有一雙眼睛在黑暗中閃爍著銳利如鷹隼的光芒,死死盯著隘口北方的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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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在緊張的等待中一分一秒流逝。蟲鳴、風聲,還有自己沉穩的心跳,構成了寂靜中的唯一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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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莫子時三刻,一陣輕微而雜亂的馬蹄聲和車輪壓過路面的聲音,終於從北方的黑暗中隱隱傳來!聲音由遠及近,越來越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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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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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握緊了手中的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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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一支小小的隊伍出現在隘口北端的入口處。打頭的是兩名騎著駑馬、身著普通商旅服飾的漢子,但他們腰間鼓鼓囊囊,眼神警惕地掃視著兩側黑黢黢的山坡,顯然是探路的護衛。中間是一輛由兩匹健馬拉著的、覆蓋著厚氈布的普通馬車,車轅上坐著一個戴著斗笠的車伕,低著頭看不清面容。馬車後面,跟著四名步行的護衛,同樣穿著商旅服飾,但步伐沉穩,手不離腰間佩刀,目光銳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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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數不多,但那股隱隱散發出的精悍氣息,絕非普通商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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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意,車廂裡有高手氣息!」鄧陵子壓低聲音,通過預先約定的鳥鳴暗號傳遞信息。他感知敏銳,察覺到馬車內有一股深沉而危險的氣息波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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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孫翦也感受到了,他握緊了破甲箭,眼神更加銳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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隊伍緩緩駛入隘口,馬蹄和車輪聲在狹窄的山谷中被放大,迴盪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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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那輛馬車行駛到隘口最狹窄、正對連弩車埋伏點的正下方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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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鄧陵子發出一聲短促而尖銳的指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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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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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聲沉悶得令人心悸、彷彿弓弦斷裂又似雷霆炸響的恐怖顫音驟然撕裂了夜的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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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弩車發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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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支兒臂粗細、長逾四尺的巨型破甲弩箭,在強大無匹的機括力量推動下,化作三道撕裂黑暗的死亡流光!速度快到肉眼幾乎難以捕捉!帶著淒厲刺耳的破空尖嘯,呈一個微小的扇面,狠狠地攢射向那輛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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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咔嚓!嘩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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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支巨箭精準地穿透了拉車的前馬脖頸!那健馬連悲鳴都來不及發出,龐大的身軀被恐怖的衝擊力帶得向前猛撲,轟然倒地!第二支巨箭則狠狠扎進了馬車的車廂側壁!堅固的木板在破甲箭簇面前如同紙糊,瞬間被洞穿一個大窟窿!木屑紛飛!第三支巨箭則擦著車廂頂部飛過,深深沒入後方的地面,只留下一個顫抖的箭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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變故發生得太快!太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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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敵襲!!!」打頭的兩名騎馬護衛發出淒厲的警報,倉皇拔刀。馬車驟然傾斜,車廂內發出一聲驚怒交加的悶哼!後面四名步行護衛也反應過來,迅速拔刀向馬車靠攏,試圖保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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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鄧陵子如同矯健的獵豹,從藏身處一躍而出,手中那柄造型奇特的短柄手弩瞬間激發!「嗖!嗖!」兩支短弩箭精準地射向兩名衝過來的步行護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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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公孫翦也動了!他的目標,是那輛被重創的馬車!他如同鬼魅般從巨石後掠出,足尖在崎嶇的山坡上連點,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淡淡的殘影!「沉嶽」刀已然出鞘,沉重的刀身在黑暗中劃出一道淒冷的弧光,直劈向車廂那被巨箭洞穿的破口!他要趁車內人立足未穩之際,雷霆一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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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方鼠輩!找死!」一聲暴怒的厲喝從車廂內炸響!緊接著,一股強橫的氣勁轟然爆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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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隆!」本就受創的車廂頂部被一股巨力由內而外硬生生掀飛!木屑碎塊四處飛濺!一道穿著錦緞常服、身材高大的身影如同大鳥般沖天而起,險險避開了公孫翦劈落的刀鋒!此人約莫四十歲,面容陰鷙,太陽穴高高鼓起,顯然內功深厚,正是護送信物的晉國高手!他人在半空,手中已多了一柄寒光閃閃的長劍,劍鋒一抖,數道凌厲的劍氣已居高臨下,罩向公孫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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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那四名步行護衛中未被弩箭射中的兩人,也悍不畏死地揮刀撲向公孫翦!他們刀法狠辣,配合默契,顯然也是精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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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孫翦瞬間陷入三名高手的圍攻!他臨危不亂,「斷水心法」運轉到極致,身體如同水中游魚般詭異一扭,險險避開那陰鷙高手的劍氣。同時「沉嶽」刀勢一轉,由劈變掃,沉重的刀身帶著嗚咽的風聲,狠狠撞向兩名撲來的護衛的腰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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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鐺!鐺!」兩聲巨響!那兩名護衛只覺一股沛然莫禦的巨力從刀上傳來,虎口崩裂,腰刀脫手飛出!他們也被震得踉蹌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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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小子!有點本事!」陰鷙高手落地,眼中殺機爆閃,長劍一抖,劍尖顫動,發出毒蛇吐信般的「嘶嘶」聲,直刺公孫翦心口!赫然是曲沃劍衛的招牌殺招——「毒蟒鑽心刺」!劍未至,那股熟悉的陰寒歹毒氣勁已先一步侵襲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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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孫翦對這招刻骨銘心!舊傷彷彿也在隱隱作痛!他眼中寒光一閃,不閃不避,竟將「沉嶽」刀當做盾牌,猛地向前一頂,迎向那毒辣的劍尖!同時,他的左手如同閃電般探向腰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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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鐺——!!!」刺耳的金鐵交鳴聲炸響!陰寒氣勁透過刀身傳來,公孫翦悶哼一聲,嘴角溢出一絲鮮血,但他也成功擋住了這致命一劍!就在陰鷙高手因劍勢被阻而身形微滯的剎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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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孫翦的左手,已經握住了那支冰冷沉重的墨家「破甲箭」!他根本沒有使用弓弩,而是將這支特製的破甲箭,當做了一支短矛!全身殘存的內力,連同滿腔的怒火與復仇的意志,在這一瞬間毫無保留地灌注於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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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公孫翦發出一聲低沉的咆哮,腰腹擰轉,手臂如強弓般拉開,全身的力量凝聚於一點,以一個標準的投矛姿勢,將那支烏沉沉的破甲箭,朝著近在咫尺的陰鷙高手,狠狠地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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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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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甲箭離手的瞬間,竟發出了比強弩射出更為尖銳淒厲的破空之聲!速度之快,力量之猛,超乎想像!箭簇撕裂空氣,帶起的氣流甚至將地面的塵土都捲起一道細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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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鷙高手剛剛格開「沉嶽」刀,舊力已去,新力未生,兩人距離又近在咫尺!他做夢也想不到對方竟有如此詭異而霸道的攻擊方式!眼中只看到一點烏光在瞳孔中急速放大!他驚駭欲絕,只來得及將頭顱拼命向後一仰,同時運起全身功力護住胸腹要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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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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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聲沉悶而令人牙酸的利器入肉聲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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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甲箭沒有射中他的咽喉或心臟,但卻精準無比地貫穿了他因後仰而暴露出的左側肩窩!蘊含著恐怖穿透力的三棱箭簇,如同熱刀切牛油般,輕易地撕裂了他護體的真氣和錦緞衣物下的軟甲,深深鑽入骨肉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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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陰鷙高手發出一聲淒厲無比的慘嚎!劇痛瞬間淹沒了他!半邊身子幾乎麻痹!手中的長劍「噹啷」落地!整個人被箭矢帶來的巨大衝擊力撞得向後踉蹌數步,一屁股跌坐在地,鮮血如同噴泉般從前後兩個血洞中狂湧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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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公孫翦擲出破甲箭的同時,鄧陵子也解決了那兩名被震退的護衛,手中短劍快如閃電,抹過他們的咽喉。苦獲從另一側山坡衝下,截住了企圖逃跑的車伕(實則也是護衛),戰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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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孫翦看也不看那重傷倒地的陰鷙高手,一個箭步衝到那輛被掀飛了頂蓋、側壁破開大洞的馬車旁。車廂內一片狼藉,一個包裹著錦緞的木匣掉落在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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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探手進去,一把抓住那木匣!入手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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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撤!」鄧陵子見目標已得手,敵方高手重傷,護衛盡歿,立刻發出撤退信號。相里勤迅速解除弩車的待擊狀態,和苦獲一起,將弩車推回掩體後方隱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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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孫翦抓緊木匣,毫不戀戰,與鄧陵子、苦獲迅速匯合,藉著山石的掩護,向預先規劃好的撤退路線疾奔而去。相里勤則負責斷後,清除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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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傷的陰鷙高手眼睜睜看著對方奪走木匣,消失在黑暗的山林中,發出不甘而怨毒的嘶吼,卻因失血過多,無力追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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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順利撤離「鬼見愁」隘口,在預定地點找到隱藏的快馬,連夜返回濮陽城外的墨家農莊據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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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莊一間僻靜的屋舍內,燈火通明。禽滑釐早已在此等候。公孫翦、鄧陵子、相里勤、苦獲四人風塵僕僕地站在屋中,氣氛有些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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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孫翦將那個從馬車上奪來的、包裹著錦緞的木匣,鄭重地放在屋中的木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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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這個小小的木匣上。裡面裝著的,很可能就是揭露晉衛骯髒交易、攪動河西風雲的關鍵鐵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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禽滑釐走上前,伸出修長而穩健的手指,解開了包裹的錦緞,露出裡面一個色澤深沉、雕刻著古樸雲紋的紫檀木匣。他輕輕按動木匣側面一個隱蔽的卡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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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噠」一聲輕響,木匣的蓋子彈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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匣內鋪著柔軟的紅色絲絨。絲絨之上,靜靜地安放著一件玉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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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物長約一尺,寬約三寸,通體由上好的青白玉雕琢而成,玉質溫潤,在燈光下流轉著內斂的光澤。它的形制是古代諸侯朝聘、祭祀時所用的禮器——玉圭。最引人注目的是,玉圭的正面,以極其精湛的浮雕技法,刻畫著一條盤旋飛騰、張牙舞爪、栩栩如生的五爪蟠龍!龍身線條遒勁有力,龍鱗片片分明,龍首威嚴,彷彿要破玉而出!而在玉圭的背面,靠近底部的邊緣,清晰地刻著一個古樸而威嚴的徽記圖案——那是由「晉」字古篆變形而來的、代表晉國宗室的獨特標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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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紋玉圭!晉國宗室徽記!」鄧陵子忍不住低呼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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禽滑釐輕輕拿起這件玉圭,手指撫過那冰涼的玉質和威嚴的龍紋,眼中閃爍著洞悉一切的光芒,語氣沉重而帶著凜然正氣:「果然如此!此乃晉侯姬詭諸賜予心腹重臣、代表其親臨與絕對授權的信物!持此圭者,如晉侯親至!衛國司寇公子泄,竟敢私受此等代表國權之物,與晉國簽訂出賣河西鹽道之約!其行可誅,其心可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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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將玉圭高高舉起,讓那晉國宗室的徽記在燈光下無所遁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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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物,便是晉國恃強凌弱、衛國權貴賣國求榮的鐵證!墨家『非攻』,非不抵抗之懦弱,乃誅暴安良之義舉!公孫小友,」禽滑釐看向公孫翦,目光灼灼,「此圭,當由你與田仲義士,連同此間真相,昭告天下!墨家,願為後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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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孫翦看著那象徵著權勢與陰謀的龍紋玉圭,又看看禽滑釐那充滿正氣與決然的臉龐,心中熱血奔湧。他深深一揖,斬釘截鐵地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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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翦,定不負鉅子與墨家重託!此圭與真相,必將大白於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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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火搖曳,映照著玉圭冰冷的龍紋與徽記,也映照著屋內眾人堅毅的臉龐。一場圍繞著這小小玉圭、牽動列國格局的更大風暴,正在黑暗中悄然醞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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