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城市带着湿漉漉的清新,阳光艰难地穿透稀薄的云层,在积水的路面投下破碎的光斑。卡蒂·斯特林踏进空无一人的专用琴房,厚重的隔音门在她身后合拢,将外界的嘈杂彻底隔绝。空气里只有空调低沉的嗡鸣和她自己轻缓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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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她珍视的堡垒。巨大的三角钢琴光洁如镜,映出窗外灰蓝色的天空。她脱下薄外套,整齐地搭在椅背上,露出一截线条优美却过分纤细的手腕。指尖落在冰凉的琴键上,没有迟疑,一串复杂而绚丽的音符瞬间流淌而出,如同山涧清泉奔涌而下,带着不掺杂任何杂质的纯粹力量。她微微阖上眼,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沉浸其中。紧绷的肩线在音乐的包裹下悄然松弛,只有在这绝对的独处中,那份对外界时刻保持的优雅疏离才会短暂卸下,显露出对音乐本身近乎虔诚的痴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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旋律在空旷的房间里盘旋、上升,带着一种近乎透明的质地。卡蒂完全沉溺在指尖创造的世界里,忘却了排练室的尴尬,忘却了那格格不入的贝斯线,也暂时屏蔽了那些缠绕在她周围、复杂难解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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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房的门被极轻地敲了两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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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蒂的指尖悬停在半空,最后一个音符戛然而止。她睁开眼,黑曜石般的眸子瞬间恢复了平日的清冷和距离感,仿佛刚才的沉醉只是一场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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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被推开一道缝隙,汉娜·恩伯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手里端着一个白色的马克杯,袅袅热气升腾起来,模糊了她精致冷峻的眉眼。她的金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穿着熨帖的米色衬衫,整个人如同精心陈列的艺术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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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扰了?”汉娜的声音平稳清晰,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路过听到你在练琴,正好带了水。”她走进来,步伐无声,目光落在卡蒂脸上,紫罗兰色的眼瞳深处,似乎有极快的光影掠过,快得难以捕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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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蒂的视线扫过那杯水,再回到汉娜脸上。她能清晰地感知到空气里细微的变化,一种无形的张力在汉娜踏入的瞬间便悄然弥漫。那被极力压抑、却如同实质般存在的目光再次笼罩了她,带着一种滚烫的、小心翼翼的探寻。汉娜努力维持着“工作伙伴”的专业表象,但那表象之下汹涌的情感暗流,卡蒂无法忽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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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卡蒂的声音平稳无波,听不出情绪。她微微抬手示意琴凳旁边的矮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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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娜走近,将马克杯轻轻放在矮几上。卡蒂能闻到杯中温水中隐约透出的、极淡的蜂蜜甜香——那是她偶尔会加一点的东西。汉娜放杯子的动作很轻,手指没有一丝颤抖,但卡蒂注意到她放下杯子后,指尖无意识地捻了一下衬衫的袖口边缘,一个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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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歌的副歌部分,”汉娜开口,视线落在钢琴谱架上摊开的乐谱,仿佛真的只是来讨论工作,“主旋律进入前的那个过渡小节,我总觉得人声和键盘的衔接可以再调整一下?昨天排练时,感觉有点…仓促。”她的措辞专业而克制,目光却像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最终又落回卡蒂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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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蒂的目光也落在乐谱上,指尖无意识地在膝盖上轻轻点了两下,像是在思考。 “衔接点在第37小节,”她清冷的声音响起,“你的升C音进入时,我的十六分音符跑动尚未完全收束。理论上,0.5拍的间隙足够。是气息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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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娜的呼吸几不可闻地顿了一下,随即恢复平稳。 “不,气息没问题。可能是我处理得不够…圆润。”她微微侧头,视线终于从卡蒂脸上移开,专注地看着乐谱,长长的睫毛垂落,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或许,把你的跑动最后两个音延长半拍?或者,我的人声提前半拍弱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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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前弱进。”卡蒂几乎没有思考,逻辑清晰,“延长键盘音会破坏下行线条的流畅性。你提前半拍弱进,保持气息稳定,可以形成自然的过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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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汉娜立刻点头,没有丝毫异议,仿佛卡蒂的每一个字都是不容置疑的指令。短暂的沉默在琴房里弥漫,只有空调的低鸣。汉娜的手指再次无意识地捻着袖口,目光低垂,仿佛在认真研究乐谱上的音符,但那紧绷的下颌线和微微抿起的唇线,暴露了平静表面下的暗涌。她似乎在努力克制着什么,想多说一句,又怕逾越了那条看不见的界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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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蒂能感受到那份挣扎。那份病态的依赖和深沉的爱恋被死死锁在“工作讨论”的牢笼里,却依旧透过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和眼神缝隙渗透出来,沉重得让空气都变得粘稠。她内心泛起一丝极其微弱、难以名状的波澜,像是投入深潭的一颗小石子,涟漪尚未扩散便被强大的理性压平。回应?那意味着打开潘多拉的魔盒。疏离,才是唯一安全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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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其他问题吗?”卡蒂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送客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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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娜抬起头,紫瞳深处闪过一丝极淡的失落,快如流星。 “没有了。谢谢你的建议,斯特林同学。”她微微颔首,姿态无可挑剔,转身离开。走到门口时,脚步似乎迟疑了半秒,最终还是推门而出,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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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房的门轻轻合上,隔绝了那道灼人的目光。卡蒂缓缓吐出一口气,空气中残留的、那丝若有若无的蜂蜜甜香似乎也淡去了。她重新将目光投向黑白琴键,指尖却迟迟没有落下。刚才那纯粹的、属于音乐本身的宁静,已被悄然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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