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上貓影 - （10）質子重傷垂危

葉陞才十歲，他不懂那些彎彎繞繞的生存之道。那天夜裡，薛岸身上沾染的酒氣混著脂粉香，與他記憶中那個在偏殿裡靜靜抄寫兵書的少年截然不同。小貓妖的金瞳在黑暗中縮成一條細線。

「薛岸大笨蛋！」他氣得連偷東西都忘了，轉身就從窗戶跳出去。月光下那道小小的身影幾個起落便消失在宮牆之外，連句「再見」都沒留下。

他不懂，明明是被囚禁的人，為什麼還要笑著去討好那些欺負他的人？

這一跑，便是五年。

如今的薛岸二十歲，早已不是當年那個瑟縮在偏殿的質子。他成了皇子們最喜歡的陪玩，棋藝精湛卻總能「恰巧」輸得漂亮，箭術高超卻會在關鍵時刻「失手」。皇上拍著他的肩膀誇獎「此子通透」時，他低頭微笑的模樣恭順得恰到好處。

只有夜深人靜時，他會望著窗櫺發呆。案几上擺著皇子賞的玉鎮紙，卻再沒有小貓妖來偷。偶爾午夜夢迴，似乎還能聽見「啪嗒」一聲——是幻覺吧？那傢伙怎麼可能還來。2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DMWKiPKRZ

那個真正能一起瘋鬧的朋友，終究成了兒時回憶。2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yC27wjPVJ

上朝時，皇上總愛突然點他發表意見。薛岸便裝作漫不經心的模樣，把精心準備的謀略包裝成玩笑話。當滿朝文武被他逗得哄堂大笑時，誰也沒發現他垂眸瞬間的冷靜。2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W9wwbkplx

「薛愛卿說得妙啊！」皇上捋著鬍鬚，「不過若是當真如此，豈不是要讓邊關將士喝西北風？」

薛岸立即拱手作揖：「臣愚鈍！還是陛下聖明！」轉身卻對九皇子眨眨眼，低聲道：「您上次說要的西域舞姬，微臣找到門路了。」

眾人笑得更歡。他也在笑，只是笑意從未達眼底。

某個雨夜，薛岸獨自走在迴廊時，一片銀杏葉突然飄落肩頭。他捏起葉子對著宮燈細看——葉脈間竟有被爪子劃過的痕跡。2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JxhunUHlv

心臟突然狠狠撞了下肋骨。

他抬頭四顧，雨幕中只有搖曳的宮燈。2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yZJSiGteH

是風吧？

薛岸苦笑著搖搖頭，他總會不經意想起十五歲那年——那個跟著一隻貓妖在夜色中狂奔的自己。

那時候的他，還敢做夢。

回到偏殿，他隨手翻開明日要應付皇子們的功課——詩詞歌賦、棋譜兵法，樣樣都得「略懂」，卻又不能「太懂」。他早已摸透這群皇子的脾性，知道何時該贏，何時該輸，何時該裝傻，何時該閉嘴。

案几上的燭火搖曳，映著他沉靜的側臉。窗外，一輪孤月高懸，冷清的月光灑在庭院裡，像是鋪了一層薄霜。 2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2sMkprTLU

故國……大概早就忘了他吧？

他盯著夜空，思緒飄遠。八年了，他的父王從未派人來交涉，他的兄弟們或許早已當他死了。質子的命運，本就是被遺忘在敵國的角落，直到某天悄無聲息地消失。

「……真是無聊。」他低聲自語，唇角卻習慣性地揚起一抹玩世不恭的笑，彷彿這樣就能掩蓋心底那點鈍痛。

正當他準備吹熄燭火就寢時，窗櫺突然傳來「喀」的一聲輕響——

一顆小石子滾落在地。

薛岸的手指頓在半空，心臟猛地一跳。

……又是幻覺？

他緩緩轉頭，看向那扇緊閉的窗。

窗戶依舊靜悄悄的，沒有預期中那道靈巧的身影翻進來。薛岸自嘲地笑了笑，吹熄了燭火。這五年來，他早已習慣了這樣的夜晚——孤獨的、算計的、等待的夜晚。

三個月後，皇帝如常召他入宮議政。

這一年來，薛岸已成了御前常客，表面上是個玩世不恭的質子，實則暗中觀察著朝堂上每一分權力流轉。他恭敬地站在殿側，適時插幾句看似玩笑卻暗藏機鋒的話，引得龍顏大悅。

突然——『咻！』

一道破空聲劃破殿內的祥和。薛岸瞳孔驟縮，身體比思緒更快行動，一個箭步擋在皇帝身前。2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amwQ0k4mi

「咳嗚……」

骨釘深深沒入腹部，劇痛瞬間炸開。

薛岸踉蹌著跪倒在地，溫熱的血從指縫間汩汩湧出。他模糊的視線裡，看到禁軍亂成一團，有人高喊「護駕」，而皇帝驚怒的面容在眼前晃動。

這是...機會…..

在意識渙散之際，他感覺自己被一雙有力的手臂抱起。不是御醫，也不是宮中侍衛——那人在他耳邊低語了一句話，讓他渙散的瞳孔猛地收縮。

當夜，皇城大亂。

敵國八百裡加急送來國書，言辭激烈：「質子重傷垂危，實乃辱國之舉！」原來薛岸遇刺的消息，竟比宮中密報還快傳回故國。

更令人震驚的是，邊關同時傳來急報——敵國三十萬大軍已壓境，打的正是「人質已廢，和約可斷」的旗號。

他們...從未忘記他

薛岸在高燒中輾轉，夢見十五歲那年。

他伸手想抓住那道身影，卻只抓到滿手血腥。

原來這些年故國一直在等——等一個名正言順開戰的理由。而他這個被遺忘的棋子，終究還是派上了用場。

只是誰也沒想到，這步棋，會以這樣慘烈的方式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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