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世浮生錄 - （06）明明是最怕妖怪的啊

「呼呼……慢點……」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lg2hZPkJ5

薛岸扶著膝蓋喘得厲害，額前的碎髮都被汗水浸濕，黏在蒼白的臉頰上。山風掠過林間，帶著初秋的涼意，卻吹不散他渾身的燥熱。

葉陞回頭看他這副狼狽模樣，不耐煩的嘆氣：「哎你真的很弱欸！」說著突然折返回來，一把拽住薛岸的手腕就往山上拖。

兩個少年跌跌撞撞地穿過最後一段陡坡，衣袂交纏間差點被樹根絆倒。

「哇......」登頂的瞬間，薛岸的喘息突然凝滯。

漫天星子彷彿伸手可觸，一輪明月近得像是隨時會墜入懷中。山風掀起他散亂的衣袍，腳下的夏陽城燈火如夢似幻地流淌著。這是被囚禁三年的他，從未見過的風景。

「師父以前都帶我來這裡練劍......」葉陞整個人成大字形躺下。草葉間幾隻螢火蟲被驚起，在他金燦燦的瞳孔周圍縈繞。

見薛岸還僵立著，葉陞翻了個白眼：「躺下啊！」突然伸手拽住他腰帶。質子殿下猝不及防栽進草叢，壓碎一片野薑花，馥郁的香氣頓時漫開。

「這、這成何體統......」薛岸手忙腳亂要起身，卻被葉陞按著肩膀壓回去。

「你看——」葉陞突然指向天際，「那顆最亮的是天狼星。」他的指甲在月光下泛著珠光，隨手劃過夜空時，一道流星恰巧墜落。

平常總是完美隱藏妖氣的葉陞，此刻竟毫無防備地露出了那對毛茸茸的貓耳朵。

月光下，那對三角耳微微抖動著，耳尖還帶著幾根翹起的細毛，隨著呼吸輕輕顫動。

薛岸的指尖不自覺地動了動，喉結上下滾動。他從未見過這樣奇妙的景象——人類少年的髮間，竟長著如此生動的貓耳。

那薄薄的耳廓在夜風中不時轉動，像是在捕捉山林間最細微的聲響。

但他必須忍耐…

薛岸的手懸在半空，最終還是緩緩收回，攥成拳頭藏在袖中。

他太清楚了——眼前這個看似無害的少年，要是一個不慎惹惱了他，那鋒利的貓爪隨時能劃開自己的喉嚨。

「唉...過半個時辰叫我啊...」葉陞含糊地咕噥著，翻了個身就沉沉睡去。細細的呼嚕聲從他喉間溢出，那對貓耳也慢慢平貼下來，顯出全然放鬆的姿態。

薛岸輕手輕腳地坐起身，望著遠處的星空。夜風吹亂他的長髮，也帶走了他幾不可聞的低語：

「什麼時候...能回去...」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飄向皇宮的方向。那裡燈火依舊，卻像另一個世界般遙遠。一聲嘆息融入夜色，比落葉觸地還要輕。

——————

隔日清晨，薛岸在偏殿的床榻上睜開眼。他盯著陽光照下來的光痕看了許久，忽然覺得自己就像這偏殿裡的一件擺設——被遺忘在角落，連灰塵都懶得眷顧。

故國...還記得有他這個皇子嗎？

他苦笑著撐起身子，渾身肌肉還殘留著昨日爬山的痠痛。

這副身子，哪裡還像當年那個少年將軍？三年囚禁，連最基本的體力都被消磨殆盡。

薛岸攥緊被褥，指節發白——那些皇子故意折辱他，讓他跪著抄寫經書，在烈日下罰站，他都忍了。可最難忍受的，是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武藝一點點荒廢。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9erQ3BOgd

現在連隻貓妖都跑不過…..

案几上攤著他這三年來偷偷繪製的兵圖，每一條密道、每一班守衛換崗的時間都標記得清清楚楚。

薛岸伸手輕撫那些墨跡，忽然覺得可笑——這些苦心經營的逃脫計劃，自從那隻貓妖闖進來後，全都成了廢紙。

他自嘲地勾起嘴角——曾幾何時，他竟開始期待夜晚的到來，期待那隻無法無天的貓妖翻進窗櫺，帶著他逃離這座金絲牢籠。

最諷刺的是...他明明最怕妖怪的啊。

銅盆中的水已漸漸轉涼，薛岸機械地梳洗著。水面上倒映著一張蒼白而俊秀的臉，眼下是常年積累的陰影。

他熟練地束起長髮，戴上象徵質子身份的素銀髮冠，每一道動作都像是演練過千百遍的戲碼。

「殿下，詩會要開始了。」門外傳來太監尖細的嗓音。

薛岸立刻斂去所有情緒，又變回那個沉默溫順的質子。踏入詩會廳堂的瞬間，十幾道輕蔑的視線便如箭矢般射來。那些錦衣華服的貴族子弟故意在他經過時提高音量：

「聽說昨夜西市有妖物作亂呢。」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iPY9fX84A

「該不會是某個喪家之犬招來的吧？」

「噓——小心被野狗咬啊。」

薛岸面不改色地跪坐在最末席，連衣褶都擺得規矩。

三年來，他早已學會將這些羞辱當作風過耳。只是今日，當他聽見「妖物」二字時，腦海竟浮現葉陞那對抖動的貓耳。

「質子殿下似乎心情不錯？」首座的二皇子突然發難，「莫非是夢見故國了？」

滿堂哄笑聲中，薛岸垂首掩去眼底的波動。他恭順地答道：「臣不敢。」

故國？

詩會上的骯髒空氣令人窒息。薛岸機械地應和著，思緒卻飄向今晚——葉陞說過要帶他去偷看宮廷樂師排練。那小妖怪總有辦法讓他看見最荒唐又最鮮活的人間。

最畏妖物的皇子，如今卻在妖物身上找到了生趣。

他低頭研磨，在眾人的嘲諷聲中悄悄寫下一行小字，又迅速抹去。那墨痕轉瞬即逝，卻彷彿帶著貓爪撓過的觸感——

「今夜三更，別遲到。」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npAOTN1B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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