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上貓影 - （43）不過耗些修為罷了

幽暗的密室內，燭火搖曳。

薛岸跪坐在陣法中央，額間沁出細密的汗珠，俊秀的面容因痛苦而扭曲。

他指尖顫抖著結印，試圖調動體內那股不屬於自己的力量——柳凝淵留下的狐靈。

「唔……妾身……這兒……好難受……」

他突然抬眸，眼神渙散，竟用柳凝淵的語氣輕聲呢喃。那溫潤如水的聲線，與他原本低沉的嗓音截然不同。

霓流歌瞳孔驟縮，幾乎是瞬間閃至他身前，掌心凝聚妖力渡入他心脈：「如何？」

她的聲音依舊冰冷，可指尖的青芒卻洩露了一絲紊亂——即便眼前這男人正用著她愛人的語氣說話，她依然沒有觸碰他分毫，只是隔空輸送妖力。

那雙總是淡漠的蛇瞳，此刻卻緊盯著薛岸胸口浮現的淡粉色狐火。

「流歌姑娘……我好疼啊……」薛岸突然抓住心口衣襟，指節發白。他仰起頭時，眼角竟滑下一滴淚。

霓流歌呼吸一滯，妖力瞬間暴漲。

「忍住。」

薛岸體內兩股力量正在瘋狂撕扯。屬於柳凝淵的狐靈爆裂如火，而與薛岸融合的千年妖力溫柔純粹。每次嘗試剝離，都會引發劇烈排斥——就像此刻，他渾身經脈突然迸發出血霧，雙目赤紅地嘶吼起來！

「凝淵……！」霓流歌終於失態。

她顧不得避嫌，一把扣住薛岸手腕，青蛇妖力化作千絲萬縷鑽入他暴走的經脈。那張總是冷若冰霜的臉，此刻竟浮現出鮮明的心疼與慌亂。

薛岸在劇痛中模糊看見——傳說中殺伐果決的萬蛇淵霸主，此刻正為他，或者說為他體內的那狐靈露出這樣的表情。

「妳……到底……」他咳著血沫含糊道：「……是想救我，還是想殺了我取回他？」

霓流歌沒有回答。

她只是沉默地看著昏厥的薛岸，指尖輕輕拂過他心口那團微弱的狐火。千年來第一次，她允許自己在無人看見的黑暗裡，露出一絲脆弱的神情。

密室角落的琉璃櫃中，靜靜陳列著上百個藥瓶。每個瓶裡都封存著從薛岸體內引出的暴走妖力——那是她這幾個月來「調養」的真相。

與其說是治療，不如說是在一點點剝離薛岸體內的狐靈。

霓流歌盯著薛岸心口那團明滅不定的狐火，指甲深深掐進掌心。三千年來頭一遭，萬蛇淵霸主被逼入進退維谷的絕境。

「唔...流歌姑娘...」薛岸突然蜷縮在寒玉榻上，指縫間滲出淡粉色光點——那是狐靈正在分解他三魂七魄的徵兆。霓流歌倏然起身，墨青裙擺掃落滿案藥瓶，卻在即將觸及他衣角時硬生生頓住。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bibzv7r4T

這具身體裡跳動的，是柳凝淵留給她的狐靈。可包裹著狐靈的，卻是個陌生男子的魂魄。

「張嘴。」

她彈指將凝魂丹射入薛岸口中，看著他喉結滾動的弧度，胃部突然泛起酸水。這副吞嚥的姿態太像柳凝淵，可脖頸間突起的男性線條又時刻提醒著她：眼前不過是個容器。

密室的鮫綃帳無風自動，映出兩道對峙的身影。一道挺拔如松卻渾身顫抖，一道妖嬈似蛇卻僵硬如石。

霓流歌背過身去，青絲間隱現的蛇鱗泛起冷光。她何嘗不知解法？雙修秘法烙在靈識深處。可要她與這具男性軀體肌膚相親...

「嘔——」突如其來的反胃感讓她扶住牆壁。不是針對薛岸，而是對命運惡意的作嘔。為何偏偏是個男子？為何非要逼她在道義與潔癖間抉擇？

——————

她靈機一動，眸中閃過一絲決然。

「明日子時，你可有空檔？」

她輕描淡寫地對薛岸如此問道。

「我最近研發新陣法，可以解你妖力暴漲時狐靈上身的困擾。」

薛岸當時愣了一瞬，隨即露出鬆了口氣的笑容：「多謝流歌姑娘。」

他信了。

因為他從未想過，霓流歌會為了他這樣一個無關緊要的容器，做到這種地步。

——還魂鎮。

這陣法需雙方皆具千年修為，方能承受魂魄剝離之痛。可薛岸不過剛以人身繼承千年妖力，若強行施術，輕則魂魄潰散，重則形神俱滅。

所以，她決定獨自承擔兩方的代價。

「哼……不過是耗些修為罷了。」她冷笑一聲，指尖卻不自覺地收緊。

千年道行得來不易，可她竟願意為了一個陌生人的魂魄，為了一段早已逝去的執念，親手折損自己的根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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