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世浮生錄 - （119）一劍封喉

起初江雲霨只是嫌麻煩——

虎山那群捉妖師，又是撒「鎖妖網」，又是擺「感妖儀」，折騰半天才勉強困住一隻小妖，最後還得活捉回去剖丹。

她瞇著眼，看著眼前那隻正在化形的「赤瞳蛇妖」。旁邊幾個虎山弟子正手忙腳亂地布陣，其中一人還被妖氣震得吐血。

她突然拔劍。

秋雲劍出鞘的瞬間，空氣中劃過一道淡粉色的流光。那蛇妖甚至還沒來得及反應，劍尖就已經貫穿了牠的咽喉。

一劍。

封喉。

蛇妖瞪大雙眼，難以置信地盯著這個看似嬌弱的少女。牠的妖丹還未凝出，生機卻已斷絕。

江雲霨抽回劍，甩了甩劍身上的血珠，嫌棄地皺了皺鼻子。

虎山的弟子們呆若木雞。

她轉身就走，衣袂飄飄，背影瀟灑得令人咬牙切齒。

從那以後，江雲霨的名號漸漸在江湖上傳開。

她獨創了一套劍法——「秋雲改」。

這套劍法的宗旨：優雅、快速。

妖物擅長幻術？她一劍破幻。

妖物肉身強悍？她一劍穿喉。

妖物速度極快？她的劍比牠們更快。

江湖上開始流傳她的傳說——

「那個穿粉衣的少女，劍出必殺，從不拖泥帶水。」

「她殺妖，從來不用第二劍。」

「聽說她曾經一劍同時貫穿三隻『影狼妖』的咽喉……」

劉一峰自然也聽說了這些傳聞。

某日，江雲霨拎著一隻「噬心魔」的頭顱回山，大搖大擺地丟在練武場中央，引來眾弟子圍觀。

「一峰～」她笑吟吟地湊到劉一峰面前，「這隻魔物的攻擊方式可有意思了，牠會先讓人產生幻覺，再——」

「妳的劍法，偏了。」劉一峰突然打斷她。

江雲霨一愣：「什麼？」

「青雲劍講求『無慾無我』，妳的劍卻滿是殺意。」他淡淡看著她，「這樣下去，終會傷及自身。」

她聽完，忽然笑了。

「你錯了。」她指尖輕撫秋雲劍的劍身，眼神亮得驚人，「我的劍，從來就不是青雲劍。」

「這樣揮劍只是因為怕麻煩啦。」

劉一峰沉默地看著她，最終只是轉身離去。

江雲霨不討厭妖怪。

相反地，她覺得牠們比人類有趣多了——

妖怪不會虛偽，不會拐彎抹角，想要什麼就搶，恨什麼就殺，純粹得令人羨慕。

所以，她開始嘗試和牠們「做朋友」。

「我超喜歡你的，我們當好朋友吧～」

她笑吟吟地對一隻被捆妖索綁住的「蒼狼妖」說道，甚至還伸手摸了摸牠毛茸茸的耳朵。

狼妖瞪大金色的瞳孔，滿臉不可置信。

「……人類，妳在耍什麼花招？」

「沒有花招！」江雲霨雙眼發亮，「我只是覺得你很帥，想跟你聊聊天！」

狼妖愣了一瞬，隨即齜牙低吼：「少騙人了！人類最擅長的就是欺騙！」

「我是認真的！」她解開了捆妖索。

下一秒，狼妖暴起，利爪直取她的咽喉——

唰！

秋雲劍一閃，狼妖的喉嚨噴出鮮血。

江雲霨站在原地，劍尖滴血，臉上的笑容漸漸淡去。

「……為什麼呢？」她輕聲問，「我只是想當朋友啊。」

這樣的場景，重複了無數次。

她對「花精妖」說：「妳的香味真好聞，能教我調香嗎？」——花精冷笑著撒出致幻花粉。

她對「石山妖」說：「你的外殼好硬，能讓我研究一下嗎？」——石山妖一拳砸向她。

她甚至對一隻奄奄一息的「夢魘狐」說：「別怕，我幫你療傷。」——結果狐狸恢復力氣的瞬間，直接咬穿了她的手腕。

每一次，她都是真心邀請。

每一次，換來的都是攻擊。

最後，她只能一劍封喉。

這天夜裡，江雲霨蹲在後山的小溪邊，盯著水中的倒影發呆。

她的袖子破了，手臂上還有幾道妖爪留下的血痕，可她一點都不覺得痛。

「為什麼……就是不行呢？」

她撈起一捧水，狠狠洗了把臉，卻洗不掉心裡那股悶悶的感覺。

——原來，這就是失敗的滋味嗎？

她從來都是天之驕女，學劍快，煉藥強，連最難的青雲劍氣都能練成。

可現在，她連一個「妖怪朋友」都交不到。

劉一峰找到她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

他的徒弟，那個總是張揚肆意的江雲霨，抱著膝蓋坐在溪邊，頭髮亂糟糟的，衣服沾滿泥土和血跡，眼神空洞得像個迷路的孩子。

他從未見過這樣的她。

「……一峰。」她沒抬頭，聲音悶悶的。

劉一峰沉默片刻，走到她身旁坐下。

「為什麼想和妖怪做朋友？」

「因為……」她揪著衣角，「我覺得牠們很有趣。」

「有趣，不代表善良。」

「可我也不善良啊！」她突然抬頭，眼眶微紅，「我殺過那麼多妖怪，但是、但是……」

她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

「但是妳希望至少有一個，能相信妳的善意。」劉一峰淡淡道。

江雲霨僵住了。

——師父，居然懂她。

劉一峰看著她，忽然伸手，輕輕按在她的頭上。

「那就繼續試。」

江雲霨猛地抬頭：「……啊？」

「既然不甘心，就試到成功為止。」他的語氣依舊平靜，卻透著一絲難以察覺的縱容，「這不是妳一貫的作風嗎？」

江雲霨呆呆地看著他，忽然笑了出來。

「師父，你是在鼓勵我嗎？」

劉一峰收回手，站起身：「隨妳怎麼想。」

他轉身要走，卻聽見身後傳來輕快的聲音——

「師父！」

「嗯？」

「如果……我是說如果，」她眨著眼，笑得狡黠，「有一天我變成妖怪，你會殺了我嗎？」

劉一峰的背影頓了頓。

「不會。」

「為什麼？」

「因為——」他側過頭，月光下，唇角似乎微微揚起，「妳太吵了，妖怪沒這麼吵。」

江雲霨愣了一秒，隨即哈哈大笑。

但她的心裡，那股悶悶的感覺，不知何時已經消散無蹤。

ns216.73.216.224da2

介面主題:

字體大小:

行距:

段距:

自動加載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