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世浮生錄 - （103）無法接受這樣的自己

她不是普通的半妖。

普通的半妖，像薛岸那樣，能在人形與妖態之間自由轉換，甚至隱藏妖氣，混跡於人群之中。 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M5AaCbMaz

但她不一樣。 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0ApigvJgX

——她是被詛咒的半妖。

她的意識仍舊是人類的意識，記憶、情感、思考，全都與過去的郭寧荷無異。

但她的身體，卻永遠被鎖在了狼的形態裡。

四肢著地，尖牙利爪，渾身覆滿灰毛，喉嚨裡只能擠出破碎的狼嚎。

她甚至……連自殺都做不到。

三天了。

她不吃不喝，蜷縮在角落，綠色的狼瞳黯淡無光。

薛臨送來的肉，她連嗅都不嗅。

水盆放在面前，她只是別過頭。

她試過咬舌——但狼的舌頭構造不同，咬不斷，只會讓自己滿口鮮血，痛得發顫。

她試過撞牆——但妖化的身軀比人類強韌太多，牆裂了，她卻只是頭暈。

她連結束自己的生命都做不到。

「大姐姐……不要怕，我在，誰都不敢對妳怎樣……」

薛臨蹲在她面前，聲音輕得像是怕驚擾她。

他的手輕輕撫過她頭頂的毛髮，動作小心翼翼，像是對待易碎的琉璃。

但郭寧荷沒有反應。

她只是垂著耳朵，瞳孔渙散，彷彿靈魂已經抽離，只剩下這具狼的軀殼。

沒用的……

重點不是別人怎麼看……

是我自己……無法接受這樣的自己……

薛臨沒有告訴任何人。

沒有告訴父皇薛裴——那個天下第一除妖師，一劍能劈開山嶽的男人。若他知道皇宮裡藏著一頭「妖化」的捉妖師，恐怕連解釋的機會都不會給，劍光一閃便是魂飛魄散。

沒有告訴太醫——那些精通醫術的老者，只需一把脈就能察覺妖氣異變。

甚至沒有告訴貼身侍衛——那些忠心耿耿的影衛，會毫不猶豫執行「誅妖令」。

那日，他將郭寧荷裹在厚重的白布裡，混在一車貨物中運進自己的寢宮。

「殿下，這是……？」

「西域進貢的雪貂皮。」少年面不改色地扯謊，掌心卻在袖中攥出冷汗，「父皇命我挑選。」

當沉重的宮門終於關上，他掀開白布的手都在發抖。

灰狼蜷縮在綢緞間，綠眸黯淡，渾身毛髮被汗水浸得濕透。

《狼族習性考》《妖獸馴養錄》《百年妖毒大全》……

薛臨的書案上，除妖典籍被推到角落，取而代之的是各種冷門的養狼筆記。

他學會分辨狼的肢體語言——耳朵後貼是恐懼，尾巴低垂是憂鬱。

他知道狼不能吃鹽——於是親自去御膳房偷未調味的生肉。

他查到狼需要磨牙——便讓工匠用玄鐵打造不會傷牙的咬棒。

「大姐姐，試試這個。」

少年捧著一碟切碎的鹿腿肉，蹲在狼窩前。那是他趁御廚不備，親手剔骨去筋的精品。

灰狼別過頭，連嗅都不嗅。

三天了，她拒絕所有食物。

薛臨突然抓起一塊肉塞進自己嘴裡，生腥的血水順著嘴角滑下。

「唔……好難吃……」他整張臉皺成一團，卻硬是吞了下去，「但妳必須吃點東西……」

狼瞳微微睜大，映出少年狼狽卻倔強的模樣。

郭寧荷盯著眼前那盤鮮紅的生鹿肉，肉塊上還凝著未乾的血珠。薛臨特意將肉切得細碎，甚至細心地挑去了筋膜，擺得像御膳房精心雕琢的點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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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了它……就等於承認自己是野獸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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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狼吻緊閉，尖牙深深抵住下顎，喉嚨卻不受控地滾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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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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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普通的飢餓，而是一種從骨髓裡滲出的、撕扯理智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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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可怕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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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薛臨靠近時，那股從少年肌膚下透出的氣息——溫熱的、跳動的、帶著皇室血脈獨有的靈氣——竟比生肉香上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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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這就是妖怪看人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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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那天在黑山，那些垂涎我的妖怪……是這種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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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突然懂了菱婪當年注視她的眼神。不是單純的食慾，而是渴望與厭惡交織的扭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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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她低頭啃起生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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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塊冰冷腥羶，嚼碎的觸感令她想吐，但至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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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餓到想撲向薛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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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讓這副獠牙……沾上他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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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姐姐！妳肯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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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臨驚喜地伸手想摸她頭頂，卻被她猛地躲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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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愣住，隨即笑得更加溫柔：「沒關係，慢慢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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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根本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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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躲開不是因為抗拒，而是怕自己下一秒就咬斷他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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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裡，她趴在月光照不到的角落，機械式地吞嚥著薛臨留下的肉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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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滴混著血的唾液落在石磚上。

真難吃……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0ifGtV6oc

但總比…… 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QRrwVmf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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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瞳死死盯著寢宮方向，那裡傳來少年均勻的呼吸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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