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看在泰頓大人的份上我給你面子。」
精靈雖然高傲但不代智商低,她馬上聽出格因是諷刺自己,瞳孔裡頭的憤怒像是要化為一把利刀割斷他人喉嚨:「但你這是甚麼態度?」
「是我的錯。」格因也是意思意思嘲一下,畢竟精靈被激怒,事後收拾起來才是真難題,他指着地上的瓊安,把責任全推到她身上:「我被霍蘭的女魔法師懷疑上了,說出來的話難免失了儀態。」
「哼。」精靈聽到格因道歉,臉色這才稍稍好轉,她瞄了瓊安一眼,同樣也是鄙視的口吻道:「這人身上有秘法,能將死前景象傳到指定人物腦裡,不能殺。」
格因聞言一僵,他是沒看到瓊安身上有甚麼秘法,不過精靈說有大概真的是有,他低頭瞄了手上的鮟鱇魚一眼,好樣的,埃德蒙這瘋魚還敢叫自己咔嗦了瓊安?
不,等等。
「這魚是你變出來的?」醜不啦嘰的魚臉映入眼簾,格因這才想起他這邊有個靈異現象必須尋找解釋:「牠是我剛剛站在身邊的男人?」
「對,不然還能是誰。」精靈理所當然承認,更直言:「他頭頂沒有雞毛加護,不把他變成魚變誰去。」
這些雞毛到底哪來的,為甚麼能擋下精靈的法術?
格因一個僵硬,忽然覺得自己頭頂雞毛是件珍世異寶,他忍着拔下研究的衝動,強迫自己在意另一件同樣他不能理解的事:「為甚麼要把人變成魚?」
「當然是拿來吃。」精露朝格因投了個古怪眼神:「你沒見精靈吃魚?」
「拿、拿來吃?」格因忍不住驚叫出聲,他當然見過精靈吃魚,但印象中,精靈可不會為了吃魚而把其他生物的物種強行轉換:「你這不是吃人嗎?」
「就是吃人。」精靈見格因的嘴巴張得幾可塞下石頭,眉色間便閃過不屑:「若不是人類解體起來很麻煩,我們也不必費神把他們變成魚。」
格因完全呆滯在地,他過於清楚精靈那抹鼻尖看人的自尊,除非是對方招惹,祂們是不屑主動攻擊被視為次等的人類,更別說是吃下肚子了。
「……精靈不吃人的。」
「所有的非己種類都能成為精靈的肉食,人類也不是如此。」精靈冷冷道:「別以為我們不知我們的屍體會黑市當成藥材出售。」
格因沒有說話,他極度懷疑,人們之所以敢這樣做,是因為他們根本不知道那是精靈。
「我族的確不把人類視為餐上肉,也因為這樣,你們才會產生錯覺,你們是特別的存在。」精靈說着突然啪了個響指,雪白修長的手臂突然冒出黑色絲布般的蓋甲,正是剛才格因見的那身:「但精靈不捕獵人類,只因為更簡單的理由。」
「人類是生來就帶着惡意的生物,精靈服食後身體會本能排斥冒出黑塊。」 精靈敲了敲她變成黑色的左臂,明明看着柔軟,卻發出了如同金屬般的鏘鏘兩聲:「你們不知曉精靈的特性,夜郎自大稱呼我們是『魔物』,簡直是笑話。」
格因看着精靈的手臂,刹那間便明白了一切,高傲的精靈蒙受「魔物」污名不去澄清,而是反其道繼續吃人,目的就在這裡:「你們要這層黑色排斥物做甚麼?」
「當然是取回原該屬於我們的東西。」精靈說到這裡直起了身體,態度也變得強硬:「只要這層惡意夠厚,別說是單單一個殺陣,來十個我們也擋得住。」
果然。
格因在心裡嘆息,精靈會在王城有甚麼追求,人類祂們看不上眼——除了,某把被鎖在伯爵府的聖劍。
由最初他聽到王城城外有魔物時已經覺得奇怪,按道理,當權者眼皮下子發生異象,絕對是不惜一切代價鎮壓,但不論是貴族還是騎士,都不約而同閉合不理,再把事件推到平民身上。
顯然,他們很清楚這批「魔物」究竟是甚麼東西——更甚至,知道「魔物」是為甚麼而來。
在位者拿着把久不見天日的鐵劍,拼死把王族和精靈拉上關係,把自己暗示成跟精靈同等的高階者,自然地,他們絕不敢拿劍指向已經和統治權威連成一線的精靈,但這不代表,他們不會煽動其他人把礙眼存在除去。
平民便是他們最好的選擇。
為了爬進權貴圈子,平民被利誘天天跑出城外獵殺,即便有為數不少反被吃進肚子,但精靈的行動,怎麼也叫被阻礙了大半。
權貴要的就是這個。
哪天真相曝光,他們只要推說自己被膽大包天的狂徒欺騙, 再把那些參與過獵殺的平民拖斷頭台就能擺平一切,統治權威不會崩得一塌糊塗,他們依然是和精靈密不可分的特別階層。
好個極其諷刺的一箭雙雕。
想通了一切,格因啞聲開口:「你這……有用嗎?」
「現在還沒夠厚,我們還沒進城試過。」精靈應了一聲,然後才頗為意外側頭:「我還為以為,你會你為死去的同胞憤憤不平。」
「他們跑出來,就要承受相對風險。」格因的聲線慢慢由啞然變成沒有起伏,在精靈與人類之間他早已作出了抉擇,所以,對於那些被當槍使再被變成魚的同族,他同情——但也僅限於同情。
「我有點能明白,為何泰頓大人會看上你了。」精靈對於格因的回答很是滿意:「把手伸過來。」
格因不知精靈要他的手幹嗎,他想了想,請求道:「我現在不太方便伸手,你能先把我手裡這條魚變回人嗎?」
「你到底是哪一邊的。」精靈馬上怒道:「你沒聽到我剛才說……」
「我不會阻撓你的行動,你把魚清蒸熬湯、紅燒油炸、甚至切成魚片生吃我都沒有意見。」這格因知道精靈想指責甚麼,他解釋道:「但這條是聖劍守護者,若然把他吃了,不知會對殺陣有甚麼影響。」
「……我只說一句吃魚,你就想了這麼多煮法出來——你跟人類有仇?」
「畢竟我是站在泰頓大人這邊。」
「不過,你說得對。」精靈大概是被格因的大膽想法驚倒,心裡的氣也跟着消了一大半,她承認道:「這魚若是那王城瘋子,但現在還是不動為妙。」
「……」
格因瞄了瞄手上的深海魚,所以,就連城外精靈也聽聞過埃德蒙的大名?
這人、不這魚到底在王城做過甚麼瘋事?
「我這次會饒過他,允許他變回兩隻腳的生物——連同那個以秘法保護的女人。」精靈總結道:「至於你——泰頓大人的養子……」
「格因,格因·內維爾。」格因要的就是埃德蒙沒事,一來正如他所說這瘋子家裡放在聖劍,二來他們三個出城兩個出事,他回去也不知怎樣解釋,精靈願意讓步再好不過,為此他也承諾:「以我的名字起誓,我會繼續尋找奪回聖劍的各種辦法。」
「那我祝願你能對得起你的名字,安温之子。」精靈沒對格因的承諾有特別期望,她只是淡淡地點點頭,提醒道:「你的手。」
格因瞄了瞄鮟鱇魚,算是惡趣味把牠丟到瓊安背上,他朝精靈伸出手,對方不屑地瞄了瞄他空盪盪的手掌,上頭馬上便冒出團黑色火焰,如同希望化成灰燼一樣,看着就讓人心生唏噓。
被強行勾動的情緒在胸口掠過,格因來不及消化,那團火焰卻一下子化成微粒快速從毛孔鑽進皮膚底下,再——似是被吸乾血液般,手指猛然萎縮,縮成沒有水分的脆弱枯枝。
「你——這是在做甚麼?」
格因瞳孔一縮,他揮了揮手,枝幹馬上發出啪的一聲似是要斷裂,他抬頭質問精靈,可對方搞了這麼齣戲後居然便自顧消失,他求救無門,眼着手臂也開始淪陷,頓時不敢顧忌甚麼,脫口就施起了魔法,意圖把精靈加在他身上的玩意拔走。
他學的是安温的魔法,即是精靈之首才會的高級魔法,按道理把能手上被施予的咒語壓制且無效化,然而,當兩種同屬精靈的魔法撞在一塊,巨大的衝擊痛感突然在腦中爆發,格因呼吸幾乎一止,他瞪大眼,視線之內悄無聲息地站滿了密密麻麻的人們,表情空洞木然,手指卻劃一地指着自己那枯枝手臂。
這批人……是精靈變出來的?
「讓這一切結束掉吧……」
人群之中的某名老者用沙啞的聲線低語,緊接着,不動的人們也紛紛張大嘴巴唸起了同樣的說話,格因用力瞇起眼,頭殼的痛像是要把自己腦袋炸裂一樣,他看着眼前的人群,他不認識他們、也很肯定沒有見過他們,但此刻,他卻莫名理解起他們在請求甚麼。
我也想,把這一切結束掉……
格因心裡浮出了回應,他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把話說出口,他只知道,他下垂的眼皮擋下了那群反覆唸着同一句話的陌生人,他在黑暗中,被無盡的哀求崩潰纏繞。
讓精靈與人類、讓丟失者與搶奪者、讓權力與貪婪——讓和平民無關的這一切,全都結束掉。
吾知來:我們提倡垮種族之戀
格温:人和魚要怎麼戀?
埃鮟鱇:對,我的牙這麼尖,把我老婆那裡咬着怎辦?
吾知來:……能不能不要想這麼詳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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