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1107先是打破沉默,「我看過妳的書了,沒有想到妳的人生這麼慘,在經歷那些事情,也難怪妳會對死亡看得這麼開。」他說:「現在是不是就算得知一個小時後妳會死亡,妳也覺得這無所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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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當死亡來臨時,我還是會害怕,只是我不會逃避,我會欣然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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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7看了她的故事後,才覺得自己之前的言語未免過於尖酸刻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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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人生歲月中最青春也最絢爛的期間與父母出去花東旅遊,卻遇上了死亡車禍,車禍當下,坐在隔壁的母親緊擁著她以自己的肉身做緩衝而不讓她受到傷害,最後父母雙亡,只有自己撿回了條命,卻雙腳骨折、雙眼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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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賴莯恩真的覺得自己是這世界上最悲慘的人,好像被這個世界遺棄了一樣,可上天明明已經遺棄了她,卻又無情的要她繼續活下去,要不是在住院期間遇到了那位醫師,否則她可能真的早就自我了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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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也無法逃避啊!這世上應該沒有第二個賴莯恩可以看到我們,然後阻止妳的死亡。」1107的話讓她回過神,她見到他的手指指了指她,又指了指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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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莯恩聽了忍俊不禁,一抹淡笑浮現,神情沒有像剛剛那樣緊繃了,她輕吐了口氣,看著他,從床邊站起身,原本在她懷中的貓咪跳離,咻得一聲瞬間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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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要喝點茶還是什麼的嗎?」她問,覺得來者是客,雖然這位客人是不速之客,但也算是客人的一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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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這麼客氣啊?我之前對妳講話可是很不客氣欸!妳還要請我喝茶?」該怎麼形容1107現在的感覺呢?有點受寵若驚吧,想到他之前還說她自以為是,害得他現在覺得有點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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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知道你說話很不客氣嗎?」賴莯恩說,1107瞬間無言,覺得對方可能是因為作家的關係,講起話來伶牙俐齒的,完全不像表面上看起來的溫柔婉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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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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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陰差使者可以像一般人類那樣吃東西嗎?還是像鬼一樣聞聞味道就飽了?」賴莯恩走到櫃子前拿出茶包,轉身開始燒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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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才不是那種低俗的東西。」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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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曆七月半的時候,眾多孤魂野鬼從陰間跑來人間遊玩,在人們燒香祭拜供品的時候,他都可以清楚看到一堆野鬼爭先恐後地在那些祭品上頭聞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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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萱茶好嗎?我這邊只有這種茶。」賴莯恩的聲音讓他回神,他眼神閃爍了一下,修長手指摸著下巴,挑了眉,「這麼巧,我正好挺喜歡人間的金萱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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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好,寒舍也沒有別的茶可以招待你了。」賴莯恩平靜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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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很奇妙,也很神奇的,1107在賴莯恩這邊喝了一杯金萱茶,在那杯金萱茶見底時,他的耳朵響起了鈴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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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招待,我得去工作了。」他放下杯子,紳士的道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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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麼知道你有工作?」賴莯恩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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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邊會聽到聲音。」他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商業機密,只能講到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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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走時,他突然又轉過身,「那個……妳的書我會看完的。」他對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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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莯恩愣了愣,對他微笑,「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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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妙的遇見、奇妙的對話、奇妙的招待、奇妙的茶,一切都是那麼的奇妙與神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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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7事後想想,也不懂為什麼自己心裡會有內疚感,陰差使者不是沒有任何七情六慾的嗎?但要他解釋,他也無從解釋這奇妙的心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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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內,賴莯恩靜靜地凝視剛剛那杯被1107使用過的茶杯,以及旁邊被拆了包裝的金萱茶茶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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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有任何動作,甚至連起身清洗茶杯的意思也沒有,只是覺得這一切很不可思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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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杯裡頭的茶被喝盡了,他是真的存在,是真的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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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初見到他,一切就都很不可思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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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自己離死亡很近,所以不害怕他,在死前能夠遇到這件無法用科學角度來解釋的神奇事件,好像也挺不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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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機鈴聲打斷她的思緒,賴莯恩接起電話,「鄭醫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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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莯恩,我幫妳約了週二的診,001號,妳一大早就過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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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莯恩抿著唇,「鄭醫師,我的眼睛是沒有問題的,眼角膜排斥反應的機率很小,我使用到現在也都沒有任何不適,每次回診的追蹤結果也都OK,這些你都知道,你是……你是要我去看骨科,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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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下子就猜透了鄭齊賢的心思,電話的另外一頭沉默了幾秒,坦率的說:「對,妳就來看診,骨科那邊我已經替妳約好診了,我想妳應該清楚知道妳上週會突然昏倒就是因為那顆骨腫瘤,我這幾天調出妳以前拍的片子來看,現在那顆腫瘤的大小比起半年前又大了兩釐米,莯恩,我有點擔心妳,妳就來看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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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莯恩遲遲沒有說話,另外一頭的鄭齊賢有點受不了這安靜,便又說:「莯恩,我拜託妳,妳回來看診,我請骨科醫師對妳安排做更精密一點的檢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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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她說:「……好,我知道了,我答應你我會去看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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闔上電話後,她又呆呆地凝視著那杯子,遲遲回不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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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生命她自己了解,即將到盡頭就是到了盡頭,不會後退的,再怎麼厲害的手術、再怎麼厲害的醫學儀、再怎麼厲害的權威醫師也無法將她的性命給拯救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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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這是早就註定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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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之火燃燒著,即將走向灰燼化為塵土的終局,這是無人能改變的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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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7說得好像也是,即使他會來引渡靈魂,但死亡已成定局,肉身腐朽後,靈魂也不過淪為徘徊的孤魂野鬼,不如,就這樣安然的死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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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身體狀況並不像當初那位要自殺的高中生容易被拯救,這世界上不會再有第二個賴莯恩存在,就算真的存在,她也無法被拯救,因為這本來就是她欠這世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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