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邑坊那場風波過後,孫紹祖如同喪家之犬般連夜逃離了長安。然而,他臨走前那怨毒的眼神,卻像一根隱形的刺,扎在楊昌和容儀的心頭,預示著此事絕非終結。威遠武館館主安義德送來的、言辭看似客氣卻透著試探意味的「切磋」請帖,也靜靜躺在集雅齋的書桌上,如同潛伏的毒蛇,散發著不祥的氣息。長安城的繁華之下,暗流湧動,危機四伏。
這日,楊昌收到了來自嵩山少林寺的飛鴿傳書。展開信箋,是師父慧明禪師熟悉的、沉穩有力的字跡。信中言及,楊昌前次護送入京的密件牽涉甚廣,後續尚有諸多事宜需與他當面詳談,命他儘快返回嵩山一趟。同時,信中亦隱晦提及,洛陽孫家似乎有所異動,讓楊昌多加留意容儀安危。
讀罷書信,楊昌眉頭深鎖。師命不可違,長安局勢又波譎雲詭,將容儀獨自留在這裡,他實在放心不下。孫紹祖的陰魂不散,安義德虎視眈眈,還有那隱藏在暗處、可能牽扯容儀家變的龐大勢力…每一樣都讓他如芒在背。
他立刻動身前往安邑坊。小院裡,葡萄藤的葉子已染上些許秋黃,在午後的陽光下透著暖意。容儀正在窗下謄抄詩稿,見楊昌神色凝重地進來,放下筆,關切地迎上前:「楊公子,可是有事?」
楊昌將師父的信遞給容儀,沉聲道:「師門急召,需我即刻返回嵩山一趟。」
容儀接過信,快速瀏覽,臉色也微微發白。她讀懂了信中的隱憂,尤其是關於洛陽孫家的部分。「公子…何時動身?」她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經歷了孫紹祖的驚嚇,她深知獨留長安的危險。楊昌的存在,是她最大的依靠和安全感來源。
看著她眼中瞬間湧起的擔憂和依賴,楊昌心中更是不捨與憐惜。他深吸一口氣,一個念頭脫口而出:「容姑娘,你…可願隨我同往嵩山?」
「同往嵩山?」容儀驚訝地抬起頭。
「是。」楊昌目光誠摯,解釋道:「其一,師門之事雖急,但路途遙遠,往返需時。將你獨留長安,我寢食難安。孫家賊心不死,安義德居心叵測,杜兄雖能照應,但終究…」他頓了頓,沒有說下去,但意思已然明了。其二,」他語氣轉為溫和,「嵩山乃佛門聖地,清幽肅穆,遠離塵囂。姑娘身世坎坷,心緒難平。在那清淨之地小住些時日,聽晨鐘暮鼓,觀山色空濛,或許能滌盪心塵,暫忘煩憂。其三…」他看著容儀清澈的眼眸,聲音低沉了幾分,「此去路途,我也想…有姑娘相伴。」最後一句話,他說得坦蕩,卻也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羞赧。
容儀靜靜地聽著,心湖被這番話攪動。嵩山,少林…那是楊昌成長的地方,是他力量的源泉,也是他心中最神聖的所在。他竟願意帶她同去,將她引入那片屬於他的天地。這份信任與親近,讓她心頭暖流湧動。更何況,楊昌的擔憂正是她的恐懼。與其留在長安這危機四伏之地提心吊膽,不如隨他同行,既能避開眼前的風波,又能親近他心中的聖地。
她幾乎沒有過多猶豫,迎著楊昌期待的目光,輕輕頷首,臉上綻放出一個清淺卻無比堅定的笑容:「公子若不嫌容儀累贅,容儀…願隨公子同往嵩山。也想去看看…公子自幼習武的地方。」說到最後,她微微垂下眼簾,臉頰泛起淡淡的紅暈。
楊昌心中大喜,如同放下了一塊大石,朗聲笑道:「好!太好了!姑娘怎會是累贅?有姑娘同行,這千里路途,也定是樂事!」他立刻著手安排,通知了杜衡,又通過鎮遠鏢局的關係,尋了一輛寬敞舒適、由可靠車夫駕馭的馬車。兩日後,一切準備就緒,楊昌與容儀再次踏上了旅途,只是這一次,目的地是巍巍嵩山,少林禪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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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轔轔,碾過秋日的官道。車廂內鋪著厚實的軟墊,角落裡放著容儀珍視的古箏。車窗外,中原大地秋色正濃。田野裡是收割後裸露的褐色土地,遠處的山巒層林盡染,紅的楓,黃的櫟,綠的松,交織成一幅斑斕的畫卷。空氣中瀰漫著乾草和成熟果實的芬芳,帶著清冽的涼意。
與初來長安時不同,這一次的旅程,少了幾分對未知的忐忑,多了幾分心意相通的默契與安寧。楊昌依舊大部分時間騎馬護衛在車旁,警惕地留意著四周。偶爾路過風景絕佳處,他便會勒住馬韁,讓車夫停下,扶容儀下車,一同欣賞這壯麗的河山。
「看那邊,」楊昌指著遠處連綿起伏、在秋陽下呈現出深淺不一金黃色的山巒,聲音帶著自豪,「那就是嵩山了!少室山和太室山相依相傍,如同兩位沉默的巨人。」
容儀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見群山巍峨,氣勢磅礡,峰頂似乎隱沒在淡淡的雲霧之中,透著一股莊嚴神秘的氣息。她深深吸了一口清冽的空氣,只覺心胸為之一闊,連日來積壓在心底的陰霾似乎也被這壯闊的山色驅散了不少。「果然氣象萬千,不愧是五嶽之中。」她由衷讚歎。
「是啊,」楊昌望著故鄉的山巒,眼神溫和,「我自幼在少室山長大,看慣了它的四季變幻。春日山花爛漫,夏日林海蔥郁,秋日層林盡染,冬日銀裝素裹。每一季,都有不同的景致,不同的感悟。山中的一草一木,一石一溪,都彷彿蘊含著佛理禪機。」他娓娓道來,言語間充滿了對這片山水的深厚感情。
容儀靜靜聽著,看著楊昌在談及嵩山時那發亮的眼神和溫和的側臉,心中湧起一股暖意。這個豪爽俠義的男人,心中也藏著如此細膩柔軟的山水情懷。
越靠近嵩山,道路越發崎嶇,人煙也漸漸稀少。空氣更加清冷澄澈,帶著松柏特有的清香。終於,在一個黃昏時分,馬車駛入了少室山腳下的山坳。遠遠地,已能望見掩映在蒼松翠柏之間、層層疊疊的飛簷斗拱和黃色院牆。莊嚴肅穆的鐘聲穿透暮靄,悠悠傳來,帶著洗滌心靈的力量,讓人不自覺地肅然起敬。
「我們到了。」楊昌勒馬,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激動。他翻身下馬,走到車窗前。容儀掀開車簾,望著那沐浴在夕陽金輝中、氣勢恢宏的千年古剎,心中充滿了震撼與敬畏。這就是他成長的地方,少林寺。
因容儀是女子,不便直接入住寺內。楊昌早已安排妥當,將容儀安頓在少林寺附近一處清幽乾淨的客棧「望嵩居」。客棧依山而建,推開窗便能看見少室山雄偉的輪廓和少林寺隱約的殿宇飛簷。空氣中飄蕩著淡淡的香燭氣息和山野的清新。
「姑娘先在此歇息,我去寺中拜見師父,稟明情況。稍後便回。」楊昌溫聲道。
「公子自去忙正事,不必掛念容儀。」容儀點頭,目送著楊昌高大的身影融入通往寺門的山道之中。
楊昌踏入少林寺那熟悉的山門,一種歸屬感油然而生。他徑直前往達摩院,拜見恩師慧明禪師。
禪房內,檀香裊裊。慧明禪師盤膝坐於蒲團之上,面容清癯,眼神溫潤而深邃,彷彿能洞悉世間一切。他聽完楊昌詳細稟報長安之行的經過,包括護送密件、結識容儀、遭遇孫紹祖逼婚、安義德邀戰以及容儀的身世,臉上始終平靜無波,唯有在聽到容儀父兄蒙冤流放時,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悲憫。
「昌兒,」慧明禪師的聲音沉穩平和,如同古井無波,「長安之行,你做得很好。護送之事,功德無量。清源先生已傳訊,後續自有安排,你無需再牽掛。至於那位容姑娘…」他看向楊昌,目光中帶著洞悉一切的瞭然,「身世飄零,才情高潔,心性堅韌,實屬難得。你能護她周全,是善緣,亦是責任。」
楊昌恭敬道:「弟子謹記師父教誨。容姑娘如今隨弟子同來嵩山,暫居山腳客棧。」
慧明禪師微微頷首:「佛門清淨地,雖不便接待女客,但山色空靈,亦是滌心之所。讓她在此安心住下,遠離是非,未嘗不是機緣。你既帶她前來,便多陪她在山間走走,讓她感受這天地之氣,或能解其心結。」
「是,師父。」楊昌心中感動,知道師父默許並理解了他帶容儀前來的用意。
「至於那威遠武館安義德,」慧明禪師話鋒一轉,語氣依舊平靜,卻帶上了一絲凝重,「此人表面豪俠,實則心術不正,與藩鎮勢力勾連甚深。他覬覦容姑娘,又對你心存忌憚,此番邀戰,恐非善意。你需謹記,武功乃護身衛道之器,非爭強鬥狠之術。遇事當以智取,以和為貴,不到萬不得已,切莫逞血氣之勇,墮入他人彀中。」
「弟子明白!」楊昌肅然應道,「定當謹慎行事,不負師父教導。」
師徒二人又談了些寺中近況和武學心得。慧明禪師考校了楊昌的功夫,見他根基愈發紮實,拳法棍術皆有不小精進,眼中露出欣慰之色。
離開達摩院,楊昌只覺心中塊壘盡消,腳步也輕快起來。他先去拜訪了寺中相熟的師兄弟,隨後便迫不及待地下山,回到望嵩居。
接下來的日子,嵩山成了楊昌與容儀遠離塵囂的世外桃源。
每日清晨,天光微熹,嵩山還籠罩在薄薄的晨霧之中,悠揚宏亮的晨鐘便會準時響起,迴盪在群山之間,滌盪著心靈。容儀推開客棧的窗戶,深吸一口帶著露水和松柏清香的涼冽空氣,眺望著晨曦中漸漸清晰的少林寺輪廓,只覺得連日來緊繃的心弦,在這莊嚴肅穆的氛圍中,自然而然地鬆弛下來,心境變得前所未有的平和寧靜。
楊昌則恢復了在寺中的作息。天未亮便起身,在客棧附近尋一處清淨開闊之地,開始他雷打不動的晨練。他練得最多的,便是那套看似簡單卻蘊含無窮變化的少林羅漢拳。拳風呼呼,步法沉穩,身形騰挪間,剛猛與靈動並存,充滿了力量的美感。有時他也會練起那套威猛絕倫的「瘋魔棍法」,長棍在手,舞動如風,潑水難進,棍影重重,帶著破空的厲嘯,氣勢驚人。
容儀常常靜靜地坐在不遠處的一塊平整山石上,懷抱著她的古箏,卻並不彈奏。她只是安靜地看著楊昌練武。看著他專注的神情,看著他額頭滾落的汗珠,看著他每一拳、每一棍中蘊含的堅毅與力量。陽光穿過樹葉的縫隙,在他矯健的身形上跳躍。那一刻,她覺得這個男人與這巍巍嵩山,與這古老而強大的武學傳承,是如此的和諧統一。一種難以言喻的安全感和傾慕之情,在她心中悄然滋長。
練武完畢,楊昌會帶容儀去山中遊歷。他們踏著青石板鋪就的古道,穿過鬱鬱蔥蔥的松柏林。山間溪流潺潺,清澈見底,撞擊在圓潤的鵝卵石上,發出悅耳的叮咚聲。偶爾能看到小鹿在林間跳躍,或是松鼠抱著松果警惕地打量著來客。空氣中瀰漫著草木和泥土的芬芳。
楊昌如同一個盡職的嚮導,向容儀介紹著嵩山的名勝古跡。他們參觀了氣勢恢宏的塔林,一座座形態各異的古塔靜靜矗立,訴說著少林寺悠久的歷史與無數高僧大德的傳奇。他們也去了達摩洞,在那傳說中達摩祖師面壁九年的幽靜洞穴前駐足,感受那份穿越千年的禪意與堅韌。
「你看這棵古柏,」楊昌指著一處峭壁旁一棵枝幹虯勁、蒼翠依舊的巨大柏樹,「據說已有千年樹齡。風霜雨雪,雷霆霹靂,都未能將它摧垮。師父常說,習武之人,當如這古柏,根扎大地,心向蒼穹,任憑風吹雨打,我自巋然不動。」他的話語中,蘊含著深刻的哲理。
容儀仰望著那棵飽經滄桑卻依然生機勃勃的古樹,又看看身邊目光堅毅的楊昌,心中有所觸動。是啊,與這千年古柏、與這巍峨嵩山相比,個人的悲歡離合、一時的坎坷磨難,又算得了什麼?一股豁達之氣,悄然驅散了她心底積鬱的陰霾。
午後,他們常尋一處清幽的溪澗旁,或是古樹濃蔭之下。容儀便會取出她的古箏。在這佛門聖地之側,她的箏音也變得更加空靈澄澈。有時是莊嚴肅穆的《普庵咒》,與山間的梵唄遙相呼應;有時是意境悠遠的《高山流水》,應和著嵩山的磅礡氣勢;有時則是舒緩寧靜的《漁舟唱晚》,映照著山居的閒適。清泠的箏音流淌在山澗林間,引來鳥雀駐足,也讓偶爾路過的樵夫或僧人放輕了腳步,側耳聆聽,面露祥和。
楊昌或靜坐一旁,閉目聆聽,感受著音律與自然的和諧;或是撿起一根樹枝,在空地上演練著精妙的招式,身形隨著箏音的節奏起伏變化,竟似一種無言的共舞。箏聲與拳風,一柔一剛,一靜一動,在這少室山水間,交織成一幅無比和諧的畫卷。
這一日,恰逢十五。夜幕降臨,一輪皎潔的明月如同巨大的玉盤,懸掛在墨藍色的天幕上,將清輝灑滿嵩山。山巒、樹木、溪流都披上了一層朦朧的銀紗,顯得格外靜謐神秘。遠處少林寺的燈火點點,梵唄聲隨風隱約傳來,更添幾分空靈。
楊昌帶著容儀,來到白日裡常去的那條清澈的山溪邊。溪水在月光下閃爍著碎銀般的光芒,潺潺流淌,如同低聲吟唱。他們並肩坐在溪邊一塊光滑平坦的大青石上。夜風微涼,帶著溪水的濕潤和草木的清香。
四周萬籟俱寂,唯有流水聲和偶爾的蟲鳴。在這絕對的寧靜與空明之中,人的心緒也變得格外澄澈。容儀抱著雙膝,望著溪水中跳躍的月光,沉默良久。白日裡被山水禪意暫時撫平的傷痛,此刻在月色的催化下,又絲絲縷縷地浮上心頭。
「楊公子…」她輕聲開口,聲音在靜夜中顯得格外清晰,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迷茫,「有時候,我會想…命運為何如此不公?家父一生謹小慎微,勤勉為公,從未做過虧心之事。兄長更是溫厚良善…為何會遭此橫禍,蒙受不白之冤,流放那瘴癘之地,生死難料?家母…家母更是鬱鬱而終…」她的聲音哽咽起來,月光下,晶瑩的淚珠無聲地滑落臉龐,滴落在青石上,暈開小小的深色痕跡。
「我攜著母親的遺箏,孤身漂泊,原以為憑著這點技藝,總能掙得一方清淨,活下去…卻不曾想,世道艱險,人心叵測…孫家逼迫在前,安義德覬覦在後…」她抬起淚眼,望向楊昌,眼中充滿了深深的迷茫與無助,「公子,你說…我這一生,難道就只能在這無盡的漂泊與恐懼中度過嗎?父兄的冤屈…真的還有昭雪之日嗎?我…我又該何去何從?」這些深埋心底的恐懼和迷茫,在這個遠離塵囂、讓她感到無比安心的男人面前,在這個月光如水的靜謐夜晚,終於毫無保留地傾瀉而出。
楊昌靜靜地聽著,心中充滿了巨大的憐惜與心疼。他沒有急著安慰,只是默默地伸出手,寬厚溫暖的掌心,輕輕覆蓋在容儀微涼的手背上,傳遞著無聲的力量與支持。
待容儀的情緒稍稍平復,楊昌才緩緩開口,他的聲音低沉而溫和,如同這靜謐的夜色:「容姑娘,你的苦楚,楊某感同身受。命運無常,世道不公,這確是令人憤懣之事。我行走江湖數年,見過太多不平事。貪官污吏橫行,豪強惡霸魚肉鄉里,無辜百姓流離失所…這些,都如同這嵩山的霧霾,遮蔽了朗朗青天。」
他頓了頓,目光變得深邃而堅定:「然而,正因見慣了黑暗,才更知光明的可貴。師父教導我們,習武之人,當以俠義為先,濟世安民。我楊昌雖無力改變整個世道,但願盡己所能,行俠仗義,鋤強扶弱,護一方百姓安寧。這便是我的人生理想,也是我手中的劍,存在的意義。」
他轉頭,深深地凝視著容儀淚光閃爍的眼眸,語氣是前所未有的鄭重與堅決:「至於你,容儀,我絕不會讓你的一生在漂泊與恐懼中度過!你的父兄,他們是蒙冤的!只要有一線希望,我定會陪你追查到底!無論對手是誰,背景多深,楊某手中的劍,心中的正氣,便是你的倚仗!你的安寧,你的未來,皆由你自己做主!而我楊昌,」他握緊了容儀的手,一字一句,鏗鏘有力,如同誓言在月下迴蕩: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63nwopZIac
「將永遠守護在你身邊!風雨同舟,生死不離!此心此志,天地可鑒,明月為證!」
這番話,不僅是深情的告白,更是擲地有聲的承諾!它道出了楊昌的江湖理想,更許下了對容儀一生一世的守護!容儀怔怔地望著他,望著他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堅毅與灼熱的情意,聽著那擲地有聲的誓言在靜夜中迴響,只覺得一股洶湧的暖流瞬間衝垮了所有的堤防,淹沒了所有的恐懼與迷茫。淚水再次決堤,但這一次,是喜悅的淚,是感動的淚,是漂泊的心終於找到堅固港灣的淚!
「公子…」她泣不成聲,反手緊緊回握住楊昌的手,彷彿要抓住這生命中唯一的光和熱。
月光如水,靜靜流淌在兩人身上,溪水叮咚,如同為這誓言伴奏。兩顆心,在這莊嚴的佛門聖地之側,在這靜謐的月夜之下,緊緊相連,再無隔閡。
良久,容儀的情緒才漸漸平復。她擦乾眼淚,臉上帶著淚痕,卻綻放出雨後初霽般清麗動人的笑容。她從隨身的荷包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方折疊整齊的絲帕。展開,裡面是一條質地柔軟細膩的月白色汗巾。汗巾的一角,用青綠色的絲線,繡著幾竿清雅挺秀的翠竹。而在翠竹旁,則用清秀雋永的小楷,題著兩行詩句:
**心似明月映松溪**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4BMNkoSqoo
**身隨清風傍君棲**
這詩句,含蓄而深情,既描繪了嵩山月夜的意境(明月、松溪),更暗喻了自己的心境(心如明月般澄澈,願如清風般長伴君側)。那幾竿翠竹,更是她自身風骨的象徵。
容儀將汗巾雙手捧到楊昌面前,臉頰緋紅,羞澀卻勇敢地迎著他的目光:「公子護我周全,贈我平安之諾。容儀身無長物,唯有此物…乃近日閒暇時所繡…針腳粗陋,字跡拙劣…望公子…莫要嫌棄。」她的聲音輕柔,卻帶著無比的鄭重。
楊昌心頭劇震,接過那方還帶著容儀體溫和淡淡馨香的汗巾。指尖拂過那細膩的繡工,觸摸著那清秀的字跡,感受著那字裡行間蘊含的濃濃情意與託付。那「身隨清風傍君棲」一句,更是讓他心潮澎湃,激動不已。
「姑娘…」楊昌的聲音有些沙啞,眼中滿是感動。他珍而重之地將汗巾貼身收好,彷彿收藏起世間最珍貴的寶物。隨即,他從自己頸間,解下一串貼身佩戴多年的佛珠。
這串佛珠由十八顆深褐色的檀香木珠串成,顆顆圓潤光滑,色澤深沉內斂,散發著淡淡的、沁人心脾的檀香,顯然是常年被體溫和汗水浸潤,蘊含著溫潤的光澤。這是他正式拜入慧明禪師門下時,師父親手所賜,陪伴他度過了無數個晨昏練武、參禪打坐的時光,早已成為他身體的一部分,蘊含著佛門的庇佑與師父的期許。
楊昌將佛珠鄭重地放在容儀的掌心,溫熱的木珠觸及她微涼的肌膚。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DaW7MrCuK8
「這串佛珠,乃恩師慧明禪師所賜,隨我多年,受佛法熏染,沾有少室山的靈氣。」楊昌的聲音低沉而虔誠,「今日,我將它贈予姑娘。願它能護佑姑娘平安順遂,遠離災厄。見此珠,如見我心。無論天涯海角,楊昌守護之諾,永不敢忘。」
容儀低頭看著掌心那串溫潤的佛珠,感受著那沉甸甸的分量和濃郁的檀香氣息,彷彿握住了楊昌那顆赤誠滾燙的心,也握住了他對她一生平安的祈願。一股難以言喻的暖流與安全感包裹了她。她緊緊握住佛珠,貼在胸口,淚水再次盈眶,卻是幸福的淚水。
「多謝公子…容儀…定當珍之重之。」她輕聲許諾,聲音雖輕,卻重逾千斤。
月光下,溪水旁。一方繡著翠竹題著心詩的月白汗巾,一串散發著溫潤檀香的深褐佛珠。兩件信物,在銀輝中靜靜地交換,承載著彼此最深沉的情意與最鄭重的承諾。嵩山的夜風輕柔地拂過,帶著松濤的低語和溪水的吟唱,見證著這對歷經磨難的男女,在此情定終身。前路或許依舊荊棘密布,但此刻緊握的雙手與交託的信物,便是他們面對一切風雨最堅定的力量與勇氣。少室山的明月,將這溫馨而神聖的一刻,永遠鐫刻在流淌的時光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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