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不歸 - 搬酒漢子

「砰！」

順著那力量，我整個身體倒向另外一側，結結實實地砸在什麼東西上。

伴隨一聲清脆的破裂聲，幾個東西應聲炸開，一股刺鼻的氣味直竄鼻尖，濃烈的酒氣霎時騰空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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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

三四個酒壇從牆邊的推車上滾了下來，地上滿是碎瓷與酒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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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沒來得及捋清到底是什麼情況，下一秒衛青蘭也翻身落下，穩穩當當地踩在我旁邊的草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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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倒楣啊，爬個牆也能栽，還不偏不倚摔在人家推車上，這什麼運氣。

我躺在碎瓷堆裡，滿頭滿身全是酒氣，剛想嘆口氣，就見一個壯得像鐵塔一樣的漢子站在我面前。他打著赤膊，胳膊比我大腿還粗，嘴裡咬著根草梗，正滿臉錯愕地看著我們。

得，酒譚主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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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他眉頭緩緩皺起，聲音像軍隊操演時打節奏的銅鑼般低沉：「妳們砸我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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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翻了個身，還來不及解釋，一壇倖存的酒倖存的酒壇不知受什麼刺激，在我腳邊滾了一圈，啪地又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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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子目光順著酒壇滾落的軌跡掃過，最後落在滿地狼藉上。他深吸一口氣，草梗從嘴裡滑了出來：「這一車，可是我一早扛來準備送進城的好酒。十壇，如今被妳砸碎了六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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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旁邊還站著四個好端端的酒壇，想來是剛剛被他搬去那，這才躲過了一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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糟了，這語氣不妙。

我一個激靈坐起來，連忙扯開嘴角，陪笑道：「兄、兄台息怒，這是個意外，我們是醫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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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青蘭往前站了一步，睨了我一眼，補了一句：「她說的是我，我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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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連忙順勢接話，伸出一隻手掌發誓：「我也立志成為一個有點節操的醫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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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子沒說話，低頭瞥了眼我身上還滴著酒的衣角，又抬頭看看衛青蘭鞋尖上那一小片酒渣，忽然咧嘴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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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一跳，以為他要發火，誰知他猛地一拍大腿：「行啊妳們，從天上掉下來還能砸我酒！這麼會闖禍，不留下幫點忙說不過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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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臉一僵：「什、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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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指向空空的推車，又看向我們，手瀟灑一揮：「不賠錢也行，妳們好手好腳，幫我去把下一車酒搬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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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瞪大眼，乾笑兩聲：「要不我們打個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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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靠近一步，肌肉一鼓，臉上笑容沒變，眼神卻寒了幾分：「我這人最講理，特別是對砸我飯碗的人更講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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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在掙扎著怎麼從「幫人搬酒」這件事裡脫身，忽聽牆那頭有人喊了一聲：「不應該啊，她們不是往這兒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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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是一陌生嗓音響起：「這條是死路，你確定她們往這裡跑？兩個大活人還能憑空消失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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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屏息不動，誰知身旁這高大個兒像是不怕事大開口：「兩位兄台是在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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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可置信看像他，不是吧，報應來的怎麼快？

我連忙雙手合十朝他拜了拜，努著嘴型道：「大俠行行好，別跟他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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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台有見到兩女子來過這嗎？」牆後那兩人朝著我們所在的方向靠近，語氣急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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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一線，我趕忙看向那個漢子。

只見他眉頭一挑，舉著大拇指比向牆外：「仇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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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點頭如搗蒜：「錦繡樓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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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朝外一吼：「有啊，不過她們發現是條死路，轉身就往外跑了。你們趕緊去追，再晚就來不及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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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步聲漸遠，看來兩人信了他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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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才敢喘口氣，連忙朝那人鞠躬：「感謝大俠，哦不，恩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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壯漢哼了一聲，彎腰把破碎的酒壇掃到一邊，朝我們兩人看了一眼：「你怕不是忘記，我如今也算妳半個仇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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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沒有呢，恩公您面堂端正，一看就是富貴之人，就算是仇家也不是破錦繡樓能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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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他似乎不吃拍馬屁這套，冷聲指向院子角落的木棚道：「少說廢話，把剩下那幾壇酒抬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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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青蘭沒說話，只低頭挽起袖子，動作乾脆得讓我心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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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家公主還得搬酒。」我嘀咕著，彎腰去扛那壇完好的酒，剛抬起來便一個踉蹌，險些閃到腰：「哎呀，怎麼這麼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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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壯漢自顧自扛起一壇酒走向棚子，語氣懶洋洋地丟下一句：「動作再慢，就多搬一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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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好低頭回道：「來了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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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衛青蘭一人扛一壇，跌跌撞撞搬了三四回，手臂已酸得不像話。

好不容易把最後一壇歪歪扭扭放進木棚，我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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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活著嗎？」我側頭問衛青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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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起來還算鎮定，只是袖口沾了點酒漬，聲音仍是那般淡然：「手有點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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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整個人都酸。」我哀嚎著揉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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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壯漢正俯身收拾最後幾片碎陶，動作俐落乾脆，毫不拖泥帶水。

他站起身，抖了抖手掌上的灰，轉身朝門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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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忙撐著膝蓋站起來，追上幾步：「欸，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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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頭看我，沒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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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是得謝你一聲，若你真告訴錦繡樓的人我們躲在這裡，他們非把我們拖回去。」

好險，到時候可不是搬兩壇酒就能解決的事，怕是得洗個十年碗了。7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ufv3xaeC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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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瞥我一眼，語氣不鹹不淡：「妳們要是再摔下來一次，我直接押妳們到錦繡樓自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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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尷尬地乾笑兩聲，心虛地摸了摸後腦勺：「你為什麼幫我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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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在門口，倚著門檻，望向巷口熱鬧的人群，慢悠悠道：「錦繡樓啊，匾是好匾，字也是好字。就是東西貴得不實在，裡頭那幾個小二，油嘴滑舌，見人下菜碟。我看不慣。」

他說得很平靜，像在陳述一鍋湯鹹了幾分而已：「幫妳們，不是因為妳們好，是因為他們更不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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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愣了一下，忍不住笑出聲來：「那我們也算撿了個『不怎麼樣』的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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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斜我一眼：「妳臉皮也算厚得剛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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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知理虧，摸摸鼻子，不敢回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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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身進院，頭也不抬：「人已經離開這一帶了，妳們走吧。下次別亂跑了，妳們不像能跑得過人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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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撇撇嘴，正想頂兩句，只聽他又補了一句：「還有，衣襟左下角那塊沾的是壇底酒糟，不洗掉的話，會發酸發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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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低頭，果然見自己衣襟上黏著一坨酒糟，立刻嫌棄地扯掉，丟得老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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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手對我們擺了擺，作勢告別，隨意中透著幾分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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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呆了呆，小聲道：「這人力氣大、眼力好，還挺護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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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像一般搬酒的。」衛青蘭淡淡補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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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點點頭，正想開口問「那他像什麼」，她卻已轉身邁步離開，我只得按捺住疑惑，快步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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