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予恩从未开过车,更别说在意识模糊的状态下。
楚临川瘫在副驾驶座上,脸色惨白如纸。他胸前的伤口虽不深,但断缘人的刀上似乎涂了什么药物,导致他持续高热,神志不清。林予恩紧握方向盘,手腕上的红绳烙印随着楚临川的每次痛苦呻吟而抽痛。
"坚持住...就快到了..."她低声说,既是对楚临川,也是对自己。
后视镜中,山路蜿蜒如蛇,没有追兵的影子。但林予恩不敢放松——莫凌霄放他们走得太轻易了,这不像一个追捕了他们多年的猎手会做的事。
车子颠簸着驶入一个小镇。天色已晚,街上行人稀少。林予恩找了家看起来不起眼的小旅馆,用身上最后的现金开了间房。
"我朋友爬山摔伤了。"她对满脸狐疑的前台大妈解释,声音尽量平稳,"需要休息一晚。"
大妈看看昏迷不醒的楚临川,又看看林予恩满是泥土的衣服,最终递过钥匙:"208房,楼梯右转。需要叫医生吗?"
"不用,谢谢。"林予恩勉强一笑,"我们自己处理。"
房间比想象中干净,但狭小得可怜——一张双人床,一个床头柜,一把椅子,浴室小得转身都困难。林予恩把楚临川扶到床上,立刻检查他的伤势。
解开被血浸透的T恤,她倒吸一口冷气。楚临川精壮的胸膛上横亘着数道伤口,最严重的是左肩一道深可见骨的割伤,边缘泛着诡异的青紫色。更触目惊心的是,他的红绳烙印周围布满了细小的符文,像是被什么力量强行扩张过。
"断缘人的刀上有毒..."林予恩喃喃自语。她从浴室找来毛巾,沾湿后小心擦拭伤口。楚临川在昏迷中皱眉,但没有醒来。
擦拭到红绳烙印时,异变突生——她的手腕突然金光大盛,两条红绳如活物般伸出,在空中交织成一条金红色的光带。林予恩惊得后退,却见光带缓缓落在楚临川的伤口上,所过之处,青紫色毒素如潮水般退去。
"这是..."林予恩瞪大眼睛。她试探性地伸手触碰光带,立刻感到一股暖流顺着手臂流入体内。与此同时,一些陌生的画面闪入脑海——
一座古老的石桥...桥下流水如血...一个与楚临川面容相似的男子手持红绳...对面站着的是...莫清远?两人似乎在争执什么...
画面戛然而止。光带完成任务后自动缩回,重新变成两人手腕上的红绳烙印。楚临川的呼吸平稳了许多,但仍在高烧中。
林予恩瘫坐在床边,心跳如雷。刚才那是什么?红绳不仅能传递情绪和零星记忆,现在居然还能疗伤?而且那些画面...那个与楚临川相似的男子是谁?为何与师父在一起?
"水..."楚临川嘶哑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林予恩赶紧倒了杯水,扶他起来喝。楚临川的皮肤烫得吓人,但眼神比之前清明了一些。他艰难地聚焦在林予恩脸上,嘴角扯出一个微弱的笑:"你...救了我..."
"红绳救了你。"林予恩纠正道,把铜铃放在床头,"还有这个。"
楚临川看到铜铃,瞳孔微缩:"解铃铃...你真的找到了。"他想伸手触碰,却因无力而放弃,"莫凌霄...说了什么?"
林予恩犹豫了一下:"他说师父骗了我,从来没打算让我们两个都活下来。"她观察楚临川的反应,"他还让我问问师父,第七对恋人是怎么死的。"
楚临川闭上眼睛,喉结滚动:"你...看到那段记忆了吗?"
"只看到片段。"林予恩低声说,"一个石桥,两个男人...其中一个很像你。"
"楚家祖宅的后山确实有座石桥。"楚临川的声音越来越弱,"叫...断缘桥..."
他的声音渐渐消失,再次陷入昏睡。林予恩叹了口气,继续为他清理伤口。包扎完毕后,她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疲惫地揉着太阳穴。
窗外,小镇的灯火渐次熄灭。林予恩看着楚临川的睡颜——高挺的鼻梁,浓密的睫毛,紧抿的薄唇。没有醒时的锐利和警惕,此刻的他看起来几乎...脆弱。
红绳传来一阵微弱的脉动,不是疼痛,而是一种温暖的情绪流动。林予恩惊讶地发现,自己竟能分辨出其中的成分——感激、安心,还有一丝她不敢确认的...眷恋?
"别胡思乱想。"她对自己说,却忍不住轻轻触碰红绳烙印。烙印微微发热,回应着她的触碰。
夜深了。林予恩强撑着眼皮,但连日的疲惫终于战胜了警惕。她趴在床边,沉沉睡去。
梦中,她站在一座古老的祠堂里。四周红绳密布,如蛛网般缠绕在梁柱间。正中央的祭坛上放着一个婴儿,啼哭不止。一个女子——林予恩直觉那是她母亲——被红绳绑在柱子上,泪流满面地挣扎。
"清远,求求你..."女子哀求,"放过我的孩子..."
年轻的莫清远站在祭坛边,手持铜铃,面色冷硬:"仪式已经开始,停不下来了。七对恋人,十四条性命,才能暂时压制诅咒。"
"那就杀了我!"女子尖叫,"别动我的孩子!"
莫清远摇头:"这孩子不一样...她体内流着'解铃人'的血..."他转向另一个方向,"楚兄,准备好了吗?"
一个高大男子走入视野,面容模糊,但身形与楚临川惊人地相似。他手持一柄刻满符文的短刀,刀尖滴血。
"为了两族未来。"男子沉声说,举刀走向女子...
林予恩猛地惊醒,冷汗浸透了后背。窗外已是黎明,灰白的光线透过窗帘缝隙洒入房间。床上,楚临川正睁着眼睛看她。
"你做噩梦了。"他说,声音比昨晚有力许多。
林予恩擦去额头的冷汗:"不只是梦...是记忆。"她直视楚临川的眼睛,"我看到我母亲是怎么死的了。被一个楚家人杀的...而师父在场。"
楚临川的表情变得复杂。他艰难地坐起身:"予恩,关于那场仪式..."
"别告诉我你不知情。"林予恩的声音冷了下来,"那个杀我母亲的'楚兄'是谁?和你什么关系?"
楚临川沉默片刻:"我父亲。"
房间里的温度仿佛瞬间降至冰点。林予恩站起身,退到窗边,心脏狂跳。她早该想到的——楚临川追查红绳诅咒不是偶然,他是楚家人,是那个杀人凶手的儿子!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你知道我是'解铃人'。"她声音发抖,"你父亲告诉你了一切,然后你就像猎人一样追踪我..."
"不是这样!"楚临川试图下床,却因伤势踉跄了一下,"我确实一开始就知道你的存在,但我找你不是为了利用你。我父亲...他后来后悔了。临终前他告诉我,那场仪式是个错误,红绳诅咒根本不是我们以为的那样..."
"那是怎样?"林予恩尖锐地问。
楚临川深吸一口气:"不是天谴,而是人为。三百年前,楚家和莫家先祖共同设下的禁术,目的是绑定两个家族的命运。"
林予恩瞪大眼睛:"什么?"
"具体细节我也不清楚。"楚临川摇头,"父亲只说,我们都被骗了。真正的'系铃人'不是楚家,而是..."
他突然僵住,眼睛死死盯着窗户。林予恩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顿时血液凝固——窗玻璃上,贴着一张银色面具!
莫凌霄!
林予恩本能地扑向楚临川,同时窗户轰然碎裂。莫凌霄如鬼魅般跃入,手中短刀闪着寒光。奇怪的是,这次他没有带任何手下。
"躲开!"楚临川一把推开林予恩,自己却被莫凌霄一脚踹回床上,伤口再次崩裂,鲜血染红了绷带。
"真是感人。"莫凌霄的声音透过面具传出,带着金属质感,"'系铃人'保护'解铃人',剧本不该这么写的。"
林予恩抓起铜铃,手腕上的红绳金光闪烁:"你跟踪我们!"
"根本不需要跟踪。"莫凌霄轻笑,"你们的红绳连接越来越强,就像黑夜里的火炬。"他的目光落在铜铃上,突然改变语气,"莫清远有没有告诉你,这个铃铛的真正用途?"
林予恩没有回答,但微微颤抖的手暴露了她的不确定。
莫凌霄突然摘下面具,露出一张与莫清远有七分相似的脸:"他当然没说。因为他也不知道。这个铃铛不是'解铃人'的法器,而是'系铃人'的。"
林予恩和楚临川同时震惊:"什么?"
"三百年前,楚家和莫家先祖共同创造了红绳诅咒。"莫凌霄的眼神变得狂热,"但不是为了绑定两族,而是为了制造最强的命理武器——一个能操控他人姻缘、改写命运的工具。'系铃人'负责绑定,'解铃人'负责斩断,两者结合,可掌缘生灭。"
他向前一步:"但后来两族反目,诅咒失控。莫清远那个蠢货以为他在破解诅咒,实际上只是在重复历史。而你..."他指向林予恩,"你是三百年来第一个真正的'解铃人'血脉,能完全驾驭铜铃力量。"
林予恩大脑飞速运转。如果莫凌霄说的是真的,那么师父告诉她的一切都是错的?红绳诅咒不是需要破解的灾祸,而是...一种武器?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们这些?"楚临川警惕地问,勉强站起身挡在林予恩前面。
莫凌霄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因为我和莫清远不同。我不想破解诅咒,我想完成它。"他的目光变得锐利,"但要小心,小姑娘,真正的危险不是我。而是那个一直藏在你们身边的'系铃人'。"
话音刚落,他突然掷出一枚烟雾弹。房间瞬间被白色烟雾充满,林予恩呛得直咳嗽。等烟雾散去,莫凌霄已经不见踪影,只在窗台上留下一张字条:
"当金绳缚天时,真相当自现。——小心真正的系铃人"
林予恩和楚临川面面相觑。红绳在他们之间无声脉动,传递着同样的疑问——莫凌霄的话有几分可信?他说的"真正的系铃人"又是谁?
楚临川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伤口再次渗血。林予恩赶紧扶他坐下,重新包扎。两人都没再提刚才的对话,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新的紧张感。
莫凌霄的话像一颗种子,已经种下。怀疑的藤蔓悄然滋长,缠绕在刚刚建立的信任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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