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E故事集 - 最後一滴香水

霧氣沿玻璃瓶壁緩緩爬升，如一縷將熄未熄的魂。我推門而入，茉莉滑過指尖，檀香潛入呼吸；還有一抹金屬似的腥。

江城最靜的夜裡，最好的調香師仰倒在月光中央——手心高舉，瓶口懸空，那最後一滴始終沒有落下。

警方說意外。我只聞到背叛的味道。

二十年私家偵探的直覺告訴我，當一個人握著半空的香水瓶死去時，故事絕不簡單。

她名林音，三十二歲，自巴黎帶回一口乾淨月色。頂樓的閣樓狹而高，窗小如星。房東老太說：她走過的路都有香氣，腳步輕巧，只留餘韻。

「最近有什麼不同嗎？」

「一輛黑車的輪胎壓過青石，隔著樓板都能聽見爭執。」房東老太眼神銳利得像刀子。

我走進她的調香室，牆角的光靜靜鋪在書桌。筆記本攤在桌面，字跡細若花脈。

首頁清楚寫著：

一款新香水，名叫『最後一滴』。

之後是配方：

茉莉花瓣 30滴，白玫瑰精油 15滴，檀香 10滴 + ......

墨停於半句，像被風折斷的花梗。

陳翰。香水帝國的金色外殼。落地窗後是一整面冷冽光景，他的影子卻留在我面前。

「她為香而生，我為香而賣。」他輕聲，語氣在昂貴西裝裡顫抖。

辦公室很大，牆上掛著各種獎狀，但眼神空洞得像褪色的香水瓶。手腕上的勞力士在日光下反射出冰冷的光。

「你愛她嗎？」

玻璃無聲裂開，他不答。只是起身走到窗前，背對著我。

「林音在調什麼？」

「一款特別的香水，叫『最後一滴』。她說這會是她的代表作。」

但他的手在顫抖。

真相總是藏在最細微的地方。

我帶著紫外線燈回到調香室。特殊光線下，筆記本暗頁浮現隱形字跡——

他奪走花，卻不懂香。最後一滴，我帶走。

若有緣人，告訴小雅：去妳最愛的地方。

照片壓在調香台角落，林音與小雅在雨後的玻璃屋微笑，像兩滴將落未落的露。背面寫著：「音音，我們的夢想終於要實現了。－小雅」

小雅的公寓聞起來像未完成的夏天。她開門時眼眶紅腫。

「你是為了音音來的？」

我點頭。

「我就知道會有這一天。」她讓我進屋。

「音音說，真正的香，是靈魂的配方。沒了她，它們只剩酒精。」小雅的聲音顫抖，「陳翰想偷走音音的配方，用自己的名義推出。但音音發現了，她在『最後一滴』裡做了手腳。」

我走向她的香水櫃。

第七瓶。瓶底貼著一紙：

最後一滴 = 一束月光 + 一聲嘆息 + 未說完的愛。

我揭開瓶塞——茉莉先醒，玫瑰旋舞，檀香墜入暗流；最末一道氣息，如針，輕輕刺進回憶——

「音音最後喝下的那瓶香水，是她親手調製的毒藥。」小雅的聲音很堅定，「她寧願死，也不願讓夢想被玷污。」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vgQniag3b

配方的最後一行寫著：

「最後一滴：是眼淚，是執念，是永遠不會妥協的靈魂。」

案件結束。老城巷口仍飄著若有若無的茉莉。

陳翰的高塔塌入廣告牌的霓虹，像失火的紙。沒有林音的才華，他什麼都不是。

小雅在街角開了一家小店，名為「Dernière Larmes」——最後的淚。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vK3F1nfX2

她說這是為了紀念一個為了夢想而死的女人。

我買下一瓶。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OmLYT72yv

「記憶褪色前，花香最濃。」

我將瓶口貼近胸口——

那香氣像句未竟之語，緩緩穿心，留下一個無聲的缺口。

有些香，不為取悅，只為證明我們曾經渴望無可取代的完美。

於是她以生命封存那最後一滴。

於是時間，也學會了低頭。

在這個冷漠的城市裡，有些東西比生命更珍貴。

比如夢想。

比如不願妥協的靈魂。

比如，最後一滴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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