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坑底部，潮濕、陰冷、黑暗依舊是主旋律。空氣中那股混合著淤泥、腐葉和陳年體味的「洞天靈氣」頑強地鑽進曾家洛的鼻腔，時刻提醒他身處何地。斷腿的劇痛在蔣學安那塊「地精薯」下肚後，似乎被一股微弱的暖流暫時壓制了些許，但依舊像根燒紅的鐵釘，時不時狠狠扎他一下，疼得他齜牙咧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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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癱坐在那塊相對乾燥的石頭上，背靠著冰冷滑膩、長滿青苔的坑壁，目光呆滯地望著頭頂那個遙遠的、如同井口般大小的光亮。阿卜杜勒的追殺、五十兩的巨債、如花會的責任……這些曾壓得他喘不過氣的重擔，此刻在「被困深坑斷了腿」這個殘酷現實面前，顯得那麼……遙遠和不真實。他現在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疼，冷，餓，還有……怎麼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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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眼前這位自封「狗熊派第十五代掌門」的蔣學安蔣前輩，顯然有著截然不同的精神狀態。他像隻打了雞血的老猴子，在狹小的坑底興奮地來回踱步（雖然地方小，但他總能走出龍行虎步的氣勢），那雙在骯髒臉龐上顯得過分明亮的眼睛，此刻正灼灼發光地盯著曾家洛，彷彿在看一塊絕世璞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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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子！發什麼呆！」蔣學安猛地停下腳步，叉著腰，居高臨下（其實也就高半個頭）地俯視著曾家洛，破鑼嗓子在坑底激起嗡嗡迴響，「天大的機緣擺在你面前！還不速速叩頭拜師！難道你想在這『歸真洞天』裡當一輩子水發海參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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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家洛被他吼得一個激靈，回過神來，看著對方那張寫滿「快來拜我為師」的狂熱臉龐，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拜師？在這臭氣熏天的爛泥坑裡？跟一個被困八年、腦子似乎不太正常的老頭學什麼……《狗熊真經》？聽名字就感覺不太靠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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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蔣前輩，」曾家洛舔了舔乾裂的嘴唇，小心翼翼地措辭，生怕刺激到這位精神狀態堪憂的「掌門」，「您看…我這腿…」他指了指自己那條腫得像發麵饅頭、還被蔣學安用幾根撿來的枯枝和破布條（從他自己袍子上撕下來的）勉強固定住的右腿，「動都動不了，怎麼練功啊？再說…您這『狗熊派』的絕學…聽起來…呃…氣勢恢宏，晚輩資質愚鈍，恐怕…恐怕難以領悟精髓，白白浪費了前輩您一番心血……」他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誠懇又充滿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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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屁！」蔣學安像被踩了尾巴的貓，猛地跳了起來，鬍子氣得直翹，「什麼腿斷了？區區小傷，安能阻我狗熊派傳承大業？！想當年老夫被裘縮頭那廝一記『無膽陰風掌』拍中後心，吐血三升，照樣三天就活蹦亂跳！你這點傷，算個屁！」他唾沫星子橫飛，激動地揮舞著手臂，「至於資質？！老夫說你行，你就行！老夫這雙『熊目金睛』，閱人無數，從未走眼！你看你這印堂…雖然有點發黑（估計是摔的），但黑中透亮，這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之相！再看你這眼神…雖然現在有點呆（主要是餓的），但深處藏著一股子…呃…倔驢般的韌勁！這就是練我狗熊派武功的絕佳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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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家洛：「……」 印堂發黑？倔驢？這真的是誇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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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何況！」蔣學安突然湊近，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說，那股濃郁的「洞天氣息」再次撲面而來，「小子，你想想！你現在身處絕境！外面有吃人不吐骨頭的大耳窿追殺！你腿又斷了！靠你自己，爬得出去嗎？就算爬出去了，打得過他們嗎？還得上那要命的五十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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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番話，像幾把冰冷的錐子，狠狠扎進了曾家洛的心窩子。是啊，現實殘酷得讓人絕望。他下意識地摸了摸懷裡——空空如也，別說五十兩，連個銅板都沒有。再看看自己這條斷腿……一股深深的無力感瞬間攫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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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學安敏銳地捕捉到了曾家洛眼中的動搖和絕望，立刻趁熱打鐵，語氣充滿了誘惑：「但是！只要你拜老夫為師！學了這《狗熊真經》上的無上絕學！一切都不一樣了！」他挺起乾癟的胸膛，彷彿自己就是那絕世秘籍的化身，「練成之後，飛簷走壁，不在話下！爬出這破坑，易如反掌！力大無窮，生撕虎豹！什麼大耳窿，什麼阿卜杜勒，在絕對的力量面前，都是土雞瓦狗！到那時，別說五十兩，就是五百兩、五千兩，只要你想，還不是手到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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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說，蔣學安雖然瘋癲，但這番話卻極具蠱惑力，尤其是對於身陷絕境、走投無路的曾家洛來說。飛簷走壁？生撕虎豹？還清債務？這些詞語如同黑暗中的燈塔，瞬間點亮了他灰暗的心緒。雖然理智告訴他，這老頭的話水分可能比這坑底的潭水還多，但……萬一呢？萬一這《狗熊真經》真有那麼一點點用呢？這已經是他目前唯一的、渺茫的救命稻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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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生的慾望最終壓倒了所有的疑慮和荒誕感。曾家洛深吸一口氣，那混合著怪味的冰冷空氣似乎也帶上了一絲「希望」的味道。他掙扎著，用那條沒受傷的左腿支撐，拖著斷腿，艱難地從石頭上挪下來，然後對著盤坐在石頭上、努力擺出「仙風道骨」姿態（可惜效果像個泥菩薩）的蔣學安，深深地拜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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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在上！請受弟子曾家洛一拜！」額頭觸碰在冰冷潮濕的地面上，帶來一陣寒意。這一拜，拜得是無可奈何，拜得是死馬當活馬醫，也拜得是……一絲絕境中的希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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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好！好！好徒兒！快快請起！」蔣學安樂得鬍子亂顫，臉上每一道泥垢縫隙裡都透著得意和滿足，彷彿完成了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他連忙（裝模作樣地）虛扶一下，實際上根本沒碰到曾家洛。「從今日起，你便是我狗熊派第十六代掌門大弟子！肩負著將我派絕學發揚光大、清理門戶、重振雄風之重任！」他這番話說得擲地有聲，氣勢十足，彷彿在宣告什麼武林盛事，而不是在這暗無天日的臭泥坑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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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家洛忍著腿痛，費力地坐回石頭上，心中五味雜陳。第十六代掌門大弟子？聽起來很威風，可這開山立派的地點……實在有點拿不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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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既然你已入我門牆，」蔣學安搓著他那雙髒手，眼神變得異常「莊重」，「為師這便將我狗熊派鎮派之寶——《狗熊真經》——傳授於你！」他說著，神情肅穆地將手伸進自己那件破爛得如同漁網的袍子裡，在胸口位置摸索了半天，那動作小心翼翼，彷彿在掏心掏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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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家洛屏住呼吸，好奇地瞪大了眼睛。難道真有秘籍？藏在這種地方八年還沒爛掉？是什麼絕世材料製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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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蔣學安掏啊掏，終於，他掏出了一個……油膩膩、黑乎乎、邊角都磨損得起了毛邊的……油紙包？那油紙包看起來飽經滄桑，上面還沾著可疑的污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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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學安如同捧著稀世珍寶般，將那油紙包捧在手心，吹了吹上面並不存在的灰塵（其實是吹起一股混合著頭皮屑和泥塵的怪風），然後一層層、極其鄭重地將其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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裡面露出的，並非什麼金絲玉帛的秘籍，而是一本……更加破爛的線裝冊子。冊子的封面早已不見蹤影，邊緣被磨損得參差不齊，紙張泛黃髮脆，佈滿了水漬、油漬、甚至還有幾個像是被蟲子咬出來的洞。冊子不厚，大概只有幾十頁的樣子，上面用毛筆歪歪扭扭地寫滿了蠅頭小字，還配著一些簡陋到近乎抽象的圖畫，畫的內容……嗯，勉強能看出是些人形在做著各種奇怪的姿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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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蔣學安將這本破破爛爛的冊子小心翼翼地捧到曾家洛眼前，神情無比自豪，「這就是我狗熊派至高無上的武學寶典——《狗熊真經》！乃是由開山祖師『狗熊老祖』親手所著！上面記載著我派三大鎮派絕學：『狗熊鳳爪』、『靈狐百變』、以及震古爍今的『無膽神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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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家洛看著那本彷彿剛從垃圾堆裡撿出來、隨時可能散架的「真經」，再看看師父那莊嚴肅穆、如同在展示傳國玉璽的表情，一股強烈的荒謬感再次湧上心頭。這玩意兒……真的能練？不會練著練著就散架了吧？還有那名字……「狗熊鳳爪」？聽起來像酒樓的招牌菜！「無膽神功」？這確定是武功不是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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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曾家洛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充滿敬畏（實際上是充滿了懷疑），「這真經……看起來……頗有……古意？」他實在找不到合適的褒義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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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自然！」蔣學安完全沒聽出徒弟的弦外之音，得意地捋了捋亂糟糟的鬍鬚（捋下不少灰塵），「此經傳承數百年，歷經風霜，更顯其珍貴！上面的每一個字，每一幅圖，都蘊含著武學至理！來來來，為師這就為你講解入門第一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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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盤腿坐好，將那本破爛的《狗熊真經》攤開在膝蓋上（動作輕柔得彷彿在對待初戀情人），翻到第一頁。只見那發黃的紙頁上，用極其潦草難辨的字體寫著幾個大字，旁邊還畫著一個……嗯，怎麼說呢，畫著一個四肢著地、屁股撅起、腦袋前伸、姿勢極其不雅的人形，旁邊還有幾個箭頭標註著氣息流轉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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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好了！」蔣學安指著那幅抽象派畫作，清了清嗓子，用一種傳道授業的莊嚴口吻說道：「這便是《狗熊真經》入門奠基之無上法門——『龜息養元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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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龜…龜息？」曾家洛看著那撅屁股的姿勢，嘴角再次不受控制地抽搐起來。這名字聽起來就不太吉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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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蔣學安用力點頭，眼中閃爍著智慧（自認為）的光芒，「此功看似簡單，實則奧妙無窮！精髓便在於一個『龜』字！要學那千年神龜，潛藏深淵，收斂氣息，外息綿綿，內息潺潺，將一身精氣神，盡數蟄伏於丹田一點！如此，方能固本培元，打下堅實根基！尤其在重傷虛弱之時，勤練此功，可加速傷勢恢復，更能……呃……節省口糧！」他最後一句說得理直氣壯，顯然是這八年坑底生活總結出的寶貴經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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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家洛看著那撅屁股的圖，又看看自己斷掉的腿，心想：這姿勢……對腰和屁股的要求是不是有點高？我這斷腿能擺出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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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要小看！」蔣學安彷彿看穿了他的心思，正色道：「姿勢是其次！關鍵在於呼吸吐納之法！來，跟著為師做！」他說著，也不管曾家洛腿斷沒斷，自己先擺出了那個標準的「龜息」姿勢——雙腿盤坐（雖然他的腿也伸不直），雙手按在膝蓋上，身體微微前傾，脖子努力前伸，下巴微抬，閉上眼睛，然後……開始了漫長而深沉的……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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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蔣學安的胸膛微微起伏，頻率極低，吸氣時細若遊絲，呼氣時幾乎感覺不到。他整個人彷彿真的變成了一隻縮進殼裡的老龜，氣息微弱，存在感都降低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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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家洛看得目瞪口呆。這……這不就是憋氣嗎？師傅元治昭教過他更厲害的「泳池閉氣功」，能在水下憋一炷香的時間呢！這「龜息養元功」看起來……好像還不如師傅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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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曾家洛忍不住小聲問道，「這…這好像就是…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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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說八道！」蔣學安猛地睜開眼，像被踩了尾巴，剛才那點「龜息」的氣勢蕩然無存，「什麼憋氣？！這是高深的內息搬運之法！是蟄伏，是蘊養！你懂個屁！快照做！氣息要細！要長！要若有若無！想像你自己是一塊深埋地底的石頭！一動不動！千萬年都不動！」他又閉上眼，努力恢復那副「神龜」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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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家洛無奈，只得忍著斷腿的不適，勉強模仿著蔣學安的姿勢，盤好左腿（右腿只能伸直），雙手按膝，身體前傾，脖子前伸……然後開始嘗試那「細、長、若有若無」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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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還好，但沒過多久，他就覺得脖子發酸，腰背僵硬，尤其是斷腿處被牽扯得隱隱作痛。更要命的是，這種慢悠悠的呼吸節奏，讓他本就飢腸轆轆的肚子更加難受，咕咕叫的聲音在寂靜的坑底格外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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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心！」蔣學安閉著眼訓斥道，「氣息亂了！心浮氣躁，如何能領悟龜息真諦？摒棄雜念！感受丹田！丹田在哪知道嗎？就在你肚臍眼下面三寸！對！就是那裡！熱乎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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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家洛：「……」 他只覺得肚臍眼下面餓得發慌，一點也不熱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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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麼憋憋停停，折騰了大概半個時辰（曾家洛感覺像過了一年），蔣學安才滿意（自認為）地收功。他睜開眼，神清氣爽（幻覺）地吐出一口長長的濁氣，看向滿頭大汗（主要是疼的）、臉色發白的曾家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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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孺子可教也！雖然姿勢僵硬，氣息不純，但初次修煉，能有此定力，已屬不易！」蔣學安捋著鬍鬚（又掉灰），開始了誤人子弟的點評，「日後需勤加練習，每日至少三個時辰！待你龜息有成，內息自生，便可修煉我派真正的攻伐絕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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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的攻伐絕技？」曾家洛聽到這個，稍微來了點精神。憋氣實在太無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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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蔣學安眼睛一亮，顯然更喜歡講解這個。他翻開那本破破爛爛的《狗熊真經》，翻到後面幾頁。只見其中一頁上，畫著一個更加詭異的人形：那人形雙臂張開，五指箕張成爪狀，雙腿微曲，身體前傾，腦袋還微微歪著，像一隻……準備撲擊的熊？或者……炸毛的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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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蔣學安指著那幅畫，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激情，「這便是威震武林、令宵小聞風喪膽的——『狗熊鳳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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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熊……鳳爪？」曾家洛看著那爪狀的手勢，腦海裡不由自主地浮現出酒樓裡那道油光鋥亮、香氣撲鼻的名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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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蔣學安完全沒get到徒弟的聯想，他激動地站起來，開始比劃。只見他深吸一口氣，雙腿猛地一分，紮下一個極其不標準的馬步（因為坑底空間狹小，差點一腳踩進水潭），同時雙臂緩緩抬起，五指彎曲如鉤，手臂上的肌肉（其實沒多少）緊繃，喉嚨裡還發出一陣低沉的、類似熊類威脅的「嗚嗚」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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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爪法，取熊之巨力，融鳳之靈動！」蔣學安一邊擺著pose，一邊聲情並茂地講解，「出招時，力灌指尖，剛猛無儔！抓石如腐木！裂金斷玉！更兼變化多端，可抓、可撕、可拿、可鎖！練至大成，雙爪齊出，如狂熊探爪，又如鳳凰點頭！端的是剛柔並濟，威力無窮！」他說著，猛地向前做了一個虛抓的動作，氣勢十足，可惜動作過猛，腳下一滑，「哎喲」一聲，差點摔個四腳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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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家洛：「……」 他強忍著笑意，努力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充滿了「驚嘆」和「嚮往」。這「鳳凰點頭」……點得有點狼狽啊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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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學安老臉一紅（被泥垢掩蓋），若無其事地站穩，繼續教學：「來！徒兒！跟著為師的動作！先紮好架子！馬步要穩！腰馬合一！氣沉丹田！對！想像你是一頭飢餓的熊！盯上了一隻肥美的兔子！對！就是這種眼神！兇狠！專注！然後……出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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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家洛只得忍著斷腿的劇痛，用左腿勉強支撐，擺了個搖搖晃晃的馬步，學著蔣學安的樣子，舉起雙手，五指彎曲。剛一用力，就牽動了腰間的舊傷，疼得他「嘶」地吸了口冷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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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對不對！軟綿綿的像個娘們！」蔣學安不滿地搖頭，走過來（一瘸一拐地）糾正曾家洛的姿勢，用力掰著他的手指，「手指要像鉤子！要硬！要狠！力氣要從腰裡發出來！貫通手臂！再到指尖！對！就這樣！保持住！感受那股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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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家洛被他掰得手指生疼，腰傷也隱隱作痛，還要努力維持那搖搖欲墜的馬步，不一會兒就滿頭大汗，感覺比被阿卜杜勒追殺還累。這「狗熊鳳爪」還沒練成，他感覺自己的爪子和腰先要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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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熬到蔣學安喊停，曾家洛幾乎是癱倒在地上，大口喘著粗氣，感覺身體被掏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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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今日就先練到這裡。」蔣學安似乎也累了（主要是演講和示範累的），他滿意地（再次自認為）點點頭，「龜息養元，強健根基；狗熊鳳爪，初窺門徑。徒兒，你天賦異稟，進境神速啊！」他睜眼說瞎話的本事顯然也是一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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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家洛累得連翻白眼的力氣都沒有了，只能虛弱地哼哼兩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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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蔣學安話鋒一轉，神情再次變得「高深莫測」起來，「要真正成為我狗熊派頂尖高手，光有力量和爪法還不夠！還需練就一顆……無畏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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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畏之心？」曾家洛勉強抬起眼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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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蔣學安鄭重地翻開《狗熊真經》的最後幾頁。那幾頁的圖畫更加抽象，幾乎就是幾個扭曲的線條，旁邊的字跡也潦草得像鬼畫符。「這便是本派最為玄奧、也最為強大的終極絕學——『無膽神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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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無膽神功？」曾家洛這次真的有點懵了。這名字……聽起來怎麼像是罵人沒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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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蔣學安卻是一臉的推崇備至，「此神功，堪稱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其精要，不在於『有膽』，而在於『無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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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曾家洛徹底糊塗了。沒膽子還成神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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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愚鈍！」蔣學安恨鐵不成鋼地瞪了他一眼，「此『無膽』，非彼無膽！乃是一種勘破生死、看透虛妄、捨棄執念、不縈於物的至高心境！心中無所畏懼，自然……呃……跑得比誰都快！藏得比誰都好！讓敵人無從下手！此乃以退為進，以守為攻，立於不敗之地的無上法門！」他努力解釋著，試圖讓這聽起來很慫的武功變得高大上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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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家洛聽得雲裡霧裡，總結中心思想就是：這神功的核心奧義是——跑得快，藏得好，讓敵人抓不著？這不就是……逃跑和躲藏嗎？！還美其名曰「無膽神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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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曾家洛忍不住吐槽，「這『無膽神功』……練成了是不是就能……特別擅長跑路和躲貓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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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肆！」蔣學安像是被戳中了痛處，老臉漲紅（依舊被泥垢掩蓋），鬍子氣得直抖，「什麼跑路躲貓貓？！這是戰略！是智慧！是……是狗熊老祖參透天地至理創出的保命絕學！你懂什麼？！想當年，老夫若非將此神功練至……呃……略有小成，能在那對狗男女的圍攻下，成功跳入這『歸真洞天』，保住性命和真經嗎？！」他這番話說得理直氣壯，彷彿跳坑是什麼了不起的戰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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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家洛看著師父激動的樣子，再看看那本破破爛爛的《狗熊真經》，心中那點渺茫的希望，如同風中殘燭，搖曳不定。龜息（憋氣）、狗熊鳳爪（撓人）、無膽神功（跑路）……這狗熊派的三大絕學，怎麼聽起來……都透著一股濃濃的不靠譜氣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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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頭望向頭頂那遙遠的、如同井口般大小的光亮，一絲冰涼的月光吝嗇地灑落下來。坑底的寒氣似乎更重了。為了活命，為了脫困，為了那該死的五十兩……看來，他只能硬著頭皮，在這暗無天日的臭泥坑裡，繼續跟這位瘋癲的師父，修煉這些聽起來就荒誕絕倫的「狗熊派絕學」了。這日子，什麼時候才是個頭啊？他絕望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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