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們抵達目的地,天色已經暗下來了,也就是說完全進入對手的主場,弱小的我們根本沒有一絲大意的餘裕。
由於部落內有不少窄巷,讓馬車行走在其中較不方便,於是我們把馬車停靠在外圍,以徒步的方式提高警戒走入靜悄悄的鄰里之間。
神經緊繃到幾乎喘不過氣,只要有一個閃失就可能被突如其來的攻擊貫穿,必須謹慎行動盡可能別打草驚蛇。
「喂,家臣,把捕夢網交出來,本大爺親自來示範一下,看我兩三下就把她抓回來!」
在這種緊張時刻只有笨卜毫不忌諱拉開嗓門放話,我、芬格和莉莉異常有默契地在同一時間把食指放在嘴唇上發出「噓——」的細語,要他別大聲嚷嚷引來對方注意。
「你們窸窸窣窣在說些什麼?用氣音說話我聽不懂啦!」
他的白目超乎想像,完全沒搞清楚當前的處境,我們不停用手勢比手畫腳叫他閉嘴,他卻絲毫沒有意會過來。
「吵——死——了!你的大腦是裝飾用的嗎?身處敵營還有心情大放厥詞,你這小鬼一天不搞事會很難受嗎?」
到最後芬格總算是耐不住性子,滿臉不爽對他咆哮起來,笨卜則是被突然發飆的芬格嚇了一跳,一時之間眼神有點呆滯掉。
「妳是在生什麼氣啊?我做了什麼嗎?」
「我說吶——」
「等等,芬格,妳的音量比笨卜還大了!」
她抑制不住滿懷的怒氣,不知不覺也提高了分貝,兩人的爭吵聲在寧靜的夜中顯得格外刺耳。
沒幾秒後就聽到「是誰?」的男聲從街上傳來,緊接著就是一陣吵雜的人聲,一群人舉著火把朝我們這裡走近。
暫且無法確認這些人是否為啊嘶以精神干涉操縱的魁儡兵,不過這附近也聚集了不少盜賊一類,即使不是敵軍至少也不會是友軍,保險起見還是先走為上策,我便帶著一行人在巷弄間穿梭。
平時都宅在房間不怎麼運動的芬格走沒幾步就上氣不接下氣,在這個節骨眼也只能由我攙扶著她走,雖說不習慣多一個人的重量,勉強一下還是能以正常步行的九成速度前進。
逃竄了幾分鐘,對方好像也對我們失去興趣不再追來,才稍微能停下腳步喘口氣。
「撒旦吶,雖說我知道你趁機讓我豐滿的胸部靠在你身上很享受,不過差不多可以把我放下來了吧?」
「妳……妳看我這副氣喘吁吁的模樣,像是在享受嗎?」
老實說這種觸感是蠻不錯的,只不過扛著一個人走太累了,根本沒這個心情顧慮這麼多。
「少來了,你想用跑累的藉口掩飾自己的臉紅和喘息嗎?我可是……呀啊!」
這時莉莉跳起來把芬格從我身上踹開,明明表情很冷漠卻氣呼呼的嘟起嘴。
「可以請妳別再調戲我家主人嗎?悶騷眼鏡女。」
「囉——嗦——死——了!跟親友開個小玩笑也用得著妳管嗎?」
芬格也不甘示弱爬起身子,不知從哪裡掏出一支板手朝她亂揮一通。
「親友?就憑妳?要說親密的話我才是跟主人肌膚相親過的關係呢,妳永遠都只夠格當女配角。」
「妳說誰是女配角啊?肖想後來居上的心機蘿莉!」
「近水樓台先得月,我已經領先妳一大步囉,女配角是永遠追不上女主角的。」
「我說吶——」
兩人吵架的聲音愈來愈大,我趕緊向她們比出「噓」的手勢以免又引來群眾,她們才稍微收斂了一些。
正當以為暫時安全之時,利維坦突然吠了一聲,一道桃紅色的光束呈拋物線從天而降,朝著笨卜的頭射了過去。
「喂!小心啊!」
轟然一聲巨響,地面及牆壁炸裂揚起陣陣粉塵,騎士專屬技能「貫通」的威力及速度實在太過驚人,本想撲上前推開他卻為時已晚。
本以為一切都來不及了,沒想到在塵土消散之後只見笨卜跌坐在地上哇哇大哭卻沒有任何外傷,在他身後的房屋徹底灰飛煙滅。
沒打中嗎?可以推測出兩種可能性,其一是她是刻意瞄準笨卜又刻意偏開,藉此表達警告之意,其二就是她根本沒看到我們,僅以聽覺或其他偵查技能大致捕捉我們的位置,沒有精準瞄準就胡亂發動攻擊。
除此之外能確定的是,即使沒有魔力增幅器的騎槍尚有此等威力,正面交鋒別說有否勝算,能活著回去都是個奇蹟。
「麻——煩——死——了!顧慮太多也沒用,既然我們已經進入對方的射程,也就是說雙方距離不過數十公尺,趕快把事情解決回去打電動吧!」
芬格看出我憂心忡忡的神情,用她的方式為我打氣,聽到她這麼說令我感到放心不少。
說得也是,再愁眉苦臉也無濟於事,現在也只能盡力而為了吧!
「對了家臣,捕夢網也給我一個吧!讓你們見識一下別西卜大爺的厲害!」
這麼說起來五個網子好像都是放在我身上,笨卜這麼說也沒錯,一人拿一個才能分散風險。
我拿出一個捕夢網給笨卜,又拿一個交到芬格手上,再拿一個給目前我方陣容最值得依靠的莉莉……
啊!
一時太順手,不小心忘了莉莉也是魅魔這回事,當她接過網子的瞬間就被套索五花大綁,全身上下都動彈不得也無法使用任何技能,當然我們這幾個無能者並沒有外力解開捕夢網的手段。
「撒旦你在做什麼啊啊啊——」芬格用難以置信的表情望向我。
「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那還用說?故意這麼做還得了?魅魔的專屬技能『夜間偵查』可是決勝負的關鍵耶!現在可好了,我們要在對方看得到我們、我們卻看不到對方的狀況下交手,已經萬事休矣了。」
芬格一副生無可戀的眼神,彷彿是在宣告這次任務的失敗收場。
正當我們苦惱著事到如今該如何是好之時,利維坦縱身躍起從我手中叼走一個捕夢網,銜著網子拋下我們隻身走進暗巷。
「等等,利維坦!你想去哪裡?」
我趕緊小跑步追上前試圖叫住,然而接下來的場景卻令我啞口無言——
「誰准汝直呼吾之名諱?低等的魔族。」
見牠停下來用冷漠的眼神瞄了我一眼,發出低沉的嗓音毫不留情地吐露簡短卻狠毒的話語,接著就頭也不回向前奔去,直到消失在夜色之中。
當下我完全愣住了,雖說早就覺得這隻小狗很奇怪,不過從沒想過牠還會開口說話……不,也許是我精神崩潰才產生幻聽也說不定,回頭問芬格和笨卜也都表示剛才沒聽到牠有說些什麼,果然是我聽錯了嗎?
姑且不提那隻擅自脫隊行動的怪狗,失去了莉莉此一重大戰力的我們依然處在一籌莫展的窘境,也只能不顧後果硬著頭皮上了啊。
我們三人在巷弄間摸黑前進,在不確定敵人所在的情況下涉險進擊,要不是我的失誤導致莉莉暫時無法使用技能也不至於會落得如此下場。
本來是想抱著莉莉走,不過她表示動彈不得的她會礙了我們的事,將她留在原地即可,她會先躲藏起來等待我們的歸來,要我們別太過操心。
在陰暗的巷中慢步走著,明明季節尚未進入嚴冬,冷冽的陣陣寒風迎面吹來,彷彿有股不可言喻的超自然力在向我們勸退。
老實說,光憑我們的力量勝率趨近於零,即使在這裡打退堂鼓也不會有人怪罪我們,畢竟實力相差太過懸殊根本不可能取勝,老闆大概也會諒解我們的,明知如此為何我們還要繼續前進?
身旁的隊友只有沒了電腦就一無是處的宅女和自以為是又派不上用場的屁孩,這時要是三人之中唯一靠得住的男人說出撤退這種話就太失面子了,一直在等待著芬格或笨卜率先說出「我們回去吧」之類的喪氣話,卻遲遲等不到他們開口。
我們像是走迷津的白老鼠四處亂鑽,一次又一次的碰壁之後總算是被我們矇對,來到了後巷一處比較空曠的空間,啊嘶Mode就坐在其中一個桶子上,露出妖豔的笑顏盯著我們。
「果然來了啊,雖說就這麼丟下你們不管繼續逃亡才符合效益,不過可以趁著這個機會幹掉眼中釘也不賴。」
她伸出舌頭舔了舔嘴唇,一副就是準備大快朵頤的飢渴神情,強烈的惡寒直襲而來,此時就算想逃出她的手掌心也為時已晚。
「撒旦……這麼說很不甘心,但我們打從一開始就沒有贏面,為什麼你不乾脆放棄這個任務呢?」
芬格抓著我的手臂顫抖著,原來她也在想著同一件事嗎?等著其他人開口再順勢附和就不會顯得自己是懦夫了,說到底我們都是在逞強假裝勇敢的匹夫罷了。
當我們開始卻步之時,從兩側走來一群手持武器的盜賊將我們左右包夾,不讓我們有從巷子逃離的空隙。
「我的奴隸啊,把他們三個都抓起來,不過小心別傷了別西卜大人,另外兩個要是敢抵抗斷手斷腳也無妨。」
『樂意之至,阿斯莫德大人。』
盜賊們的眼神發出桃紅色的光芒,看來都被她的「精神干涉」操控了吧?粗估二十個人前仆後繼圍了上來,打算控制我們的行動。
當然我並不打算乖乖就範,拔出訂製的短刀進行抵抗,連女人跟小孩都保護不了還算什麼男子漢?
可惜的是,現實是相當殘酷的,並非只要下定決心、做好覺悟、付出努力就能超越自身的限制在逆境中反敗為勝,我的刀連碰都沒碰到就被奪下,手臂遭粗壯的男人向後一折,骨頭碎裂的喀滋聲清楚地傳到我的耳中,還來不及叫出聲就狼狽地被人壓制在地。
我的頭被無法抵抗的強大力道壓在地面,眼睛勉強瞄到也被制伏的芬格,她發出了淒厲的哭喊聲,下一秒隨即遭人從腹部賞了一拳,眼見這一幕的發生我只能咬牙切齒卻什麼也做不到,在心中悲嘆著自己的無能為力。
笨卜雖然雙手被一個大人單手就抓住,所幸啊嘶不會對團長的獨子下重手,就僅是抓著而已沒有做出更粗暴的舉動。
「真是沒用啊,就算我的精神干涉可以激發出體內的潛力,竟然這麼輕易就逮住了,就不能更激烈的廝殺帶給我一點娛樂嗎?」
啊嘶一臉失望的模樣,本來是打算拿我們取樂的,不料連戰鬥都稱不上就草率結束而感到十分掃興。
這時她的臉上浮現出險惡的笑容,似乎是想到什麼折磨我們的點子作為餘興,第六感告訴我她正在想的事真的非常不妙。
「我說,妳這骯髒的臭女人,老是嘲諷我淫亂對吧?就讓妳為自己平時面對公會王牌的言行和態度付出代價!」
「什……什麼?妳到底想做什麼……呀啊啊啊——」
芬格的話還沒說完,身上的T恤就被粗魯地扯破,牛仔褲也被利刃割開,內衣在胡亂的拉扯中撕裂,內褲也遭強行脫下,全身赤裸暴露在眾人面前。
「哼哼,還能做什麼呢?當然是讓妳在心上人面前受盡羞辱,讓妳餘生都活在悔恨之中呀!」
「求妳了……只有這件事不行,至少第一次要讓撒旦……」
芬格止不住的淚水哭花了臉,即使如此啊嘶也沒有停手的打算,被幾個大男人強壓在地上,憑她的力氣根本無從抵抗,夾緊的雙腿被蠻力扳開。
「住手!阿斯莫德,我們投降了,拜託別這樣對芬格!」
明知她的個性不可能這此罷手,我還是盡可能地求情,哪怕只能拖延幾秒也好。
「喔?傻蛋小哥,只有在中意的女人受難之時才願意低頭求饒啊?看在你這次有好好稱呼我名字的份上,等這些人都輪完之後再把她留給你用最後一次好了。」
她露出得意的神情,用鼻孔望著我這隻被壓在地上的喪家犬狂笑不已。
不行了,我根本阻止不了這個瘋女人,無法將芬格從這些人的魔爪中拯救出來,我是一個連夥伴都救不了的沒用男人。
「啊!」正當專注力都放在芬格這邊,另一邊突然傳出慘叫聲。
我勉強將視線轉過去,原來是超級不安份的笨卜亂撞亂跳一通,恰好用頭撞上了對方的跨下,因足以讓人昏厥的痛楚而鬆開了抓住他的手,笨卜才幸運地恢復自由之身。
「笨……不對,別西卜大人!快用捕夢網逮住她!」我奮力地大喊。
「那還用說嗎?保護家臣可是魔王的義務!」
他聽到我如此尊稱他不禁開心地哈哈大笑,拿著我給他的捕夢網就朝著啊嘶衝了過去。
啊嘶見到這情形,慌亂地伸出手指,用威力最弱的「貫通」技能放出大量子彈般的桃紅色光彈。
「別西卜大人?得罪了,我會控制好力道,只用將人擊暈的程度。」
上百發彈幕朝著笨卜飛去,可是說也奇怪,即便是有手下留情,光彈的速度依然是快得驚人,而他的動作也沒有特別矯健,卻能輕而易舉在彈幕中穿梭自如,順利迴避了所有攻擊。
技能嗎?不對,比起那種需要主動發動的招式,更像是靠著天生的直覺閃開了不可能躲掉的攻擊。
「怎麼會?這個是……『迴避』的才能?真不愧是巴力團長的親生兒子啊。」
啊嘶瞪大了雙眼,對笨卜意外覺醒出的才能感到訝異,但她也沒打算就這麼被逮住,立刻向上一跳想從屋頂逃脫。
萬萬沒料到就在她跳起的瞬間,馬車變形成的戰車從屋頂上直直墜下,正中了她的後腦勺,就算是擁有特殊能力的厲害魅魔,頭部被冷不防地命中還是遭受重創,下一秒就重重摔回地面。
笨卜正好用他那笨拙的短腿跑到了她的面前,以捕夢網將她全身纏住,精神干涉的技能也因此失效,被控制住的盜賊們也紛紛失去意識倒下。
總算是擺脫了這些人的壓制,抬頭往屋頂一看,只稍稍瞄到了布滿靛藍色鱗甲的尾巴頭也不回離開了現場,看來是那傢伙做的好事不會錯了。
「芬格妳……沒事吧?」我連忙跑上前關切,她早已哭到泣不成聲。
「撒旦,別看我……我不希望你看到我這麼悽慘的模樣。」
她把身體縮成一團啜泣著,據我所知只看過她穿過這套衣服,大概是自穿越過來之後就一直穿到現在吧?然而如今已經被撕成稀巴爛了。
「不如這樣吧,妳先穿我的衣服,等回到鎮上我再陪妳去買新衣服。」
我脫下了自己的上衣披在她身上示意要她穿上,並向她提出了一起去買新衣的建議,說這種話總覺得有些難為情,可是我也想不到更好的安慰方法了。
她把整張臉縮進手臂之間遮掩,卻藏不住發紅的耳根,沉默地點點頭,這種像小女孩的害羞方式跟平時那種隨性的模樣截然不同,意外地有她的可愛之處。
「對了,剛才為什麼會提到我的名字?難不成芬格妳對我有意思……」
「呀啊啊啊——剛……剛剛說的都不算,你給我忘掉!忘不掉就由我來代勞!」
本來只是有點開玩笑式的問法,可是她的反應遠比預期還大,又不知道從哪拿出一根板手亂揮一通……這反應真可疑啊。
「請不要再勾引我的主人了好嗎?一言不合就脫衣的暴露眼鏡女。」
突然聽到莉莉狠毒的吐槽,回頭一看原來是那隻狗叼著被捕夢網綁起來的莉莉過來會合,接著芬格也不甘示弱跟她鬥起嘴,由於不想被女人的戰爭捲入,我便丟下她們走到一旁用通訊道具聯絡老闆派人來接我們回去。
不久之後老闆的增援就到了,將闖下大禍的啊嘶Mode押上馬車,由老闆親自護衛以免她再次逃脫。
「唉呀,真沒想到你們真的辦到了,其實我本來對你們是不抱期待的……唉呀說溜嘴了,聽說這次主要是笨蛋西卜的功勞是吧?」
老闆笑笑地把酬勞的一枚金幣給笨卜,由於這次我和芬格真的幾乎沒做出貢獻,對於這樣的分配沒有任何異議。
說到這次的功勞,當時把芬格的馬車從屋頂上推下來的怎麼看都是那隻怪狗吧?就趁著這個機會向老闆問清楚牠的來歷好了。
「老闆,那隻狗……我是說利維坦,牠是不是會說話啊?」
聽到我這麼唐突的疑問,老闆先是愣了好一會兒,然後開始捧腹大笑。
「唉呀,傻蛋呀,這種事再過兩百年也不可能發生的,你什麼時候也這麼能說笑了?」
既然連老闆都這麼說了,果然只是我聽錯了嗎?但我還是懷疑牠有著超過一般動物的高等智能……也只能再繼續觀察下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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