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的海風,如同無數把鈍刀,持續不斷地切割著章醉客裸露在外的皮膚。他蜷縮在狹長龍舟的船艙角落,每一次船身被巨浪高高拋起又狠狠砸落,五臟六腑都彷彿要移位,喉頭湧動著強烈的嘔吐感。對面,應素兒裹緊了那件價值不菲、此刻卻被海水浸透顯得狼狽不堪的狐裘斗篷,臉色蒼白如紙,緊抿著嘴唇,那雙靈動狡黠的大眼睛此刻也失去了光彩,只剩下劫後餘生的驚悸和對未知的恐懼。她那隻奇異的銀白手鐲,藍寶石的光芒似乎也黯淡了許多,如同主人疲憊的心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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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尾,那個如同鐵塔般的身影——「甩毛獅王」謝超遜,正赤著精壯虯結的上身,僅著一條破舊的麻布褲子,腳蹬草鞋。他古銅色的肌膚上佈滿了水珠和鹽霜,如同礁石般粗糙。亂糟糟的灰白長髮被海風和鹹濕的水汽黏在臉上、肩上,更添幾分野性與狂放。他那雙蒲扇般的巨掌,死死攥著巨大的船槳,手臂上肌肉賁張,如同纏繞著一條條活生生的巨蟒,每一次划動,都帶著千鈞之力,槳葉深深切入墨藍色的海水,發出沉悶的「嘩啦」聲,推動著狹長的龍舟,在洶湧起伏的波峰浪谷間,頑強地向著東方未知的深藍疾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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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人島的血腥與狂笑,已被拋在身後,化作海平線上一個模糊的黑點,最終消失不見。但籠罩在這艘小小龍舟上的壓抑氣氛,卻比那狂風巨浪更令人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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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超遜幾乎不與章醉客和應素兒交談。他那雙在亂髮縫隙中閃爍的眼睛,如同囚籠中警惕的猛獸,時刻充滿著戒備、暴躁,以及一絲難以言喻的、深入骨髓的悲憤。他的目光,大部分時間都死死鎖定在船艙中央那個枯槁的身影上——問米婆。老婦人依舊雙目緊閉,如同沉睡了千年的枯木,對外界的一切毫無反應。謝超遜將她安置在艙內最平穩乾燥的位置,用一塊還算乾淨的油布小心地蓋在她身上,動作間竟帶著一絲與他狂暴形象極不相稱的、近乎笨拙的溫柔。然而,每當章醉客或應素兒的目光稍稍觸及問米婆,或者試圖靠近查看時,謝超遜便會立刻如同一頭被侵犯了領地的雄獅,喉嚨裡發出威脅的低吼,眼中迸射出駭人的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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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什麼看?!」一次,章醉客只是試圖遞給問米婆一點清水,謝超遜便猛地轉過頭,亂髮飛揚,聲音如同炸雷般在狹小的船艙內響起,震得船板嗡嗡作響。「再敢靠近婆婆三尺之內,老子就把你丟下去餵鯊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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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醉客強壓下心頭的怒火,收回水囊,沉聲道:「謝法王,她只是個昏迷的老嫗,需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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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子知道!」謝超遜粗暴地打斷他,眼神兇戾,「用不著你這個無擔當派的小崽子假好心!誰知道你們打的什麼鬼主意?!」他惡狠狠地瞪了應素兒一眼,「還有你這個巨嬰教的小妖女!別以為老子不知道你那些花花腸子!離婆婆遠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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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素兒翻了個白眼,撇撇嘴,用一種不大不小、剛好能讓謝超遜聽到的聲音嘀咕道:「哼,好心當作驢肝肺…抱著個活死人當寶貝,瘋瘋癲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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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什麼?!」謝超遜猛地站起身,船身劇烈一晃,他龐大的身軀幾乎頂到低矮的船艙頂。一股狂暴的氣勢瞬間瀰漫開來,壓得人喘不過氣。他死死盯著應素兒,拳頭捏得咯咯作響,指節發白。「你再說一遍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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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素兒嚇得縮了縮脖子,立刻換上一副委屈巴巴的表情,大眼睛裡瞬間蓄滿了水汽,聲音帶著哭腔:「嗚…人家只是擔心婆婆嘛…謝伯伯你兇什麼兇…」變臉之快,令人咋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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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閉嘴!」謝超遜煩躁地低吼一聲,像驅趕蒼蠅般揮了揮手,重新坐下,抓起船槳,更加用力地划動起來,彷彿要將滿腔的怒火都發洩在無邊的大海上。船槳攪起巨大的水花,冰冷的海水濺了章醉客和應素兒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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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衝突,在航行中如同家常便飯。航行方向、食物淡水分配、甚至只是章醉客查看海圖時發出的細微聲響,都可能成為點燃謝超遜這座活火山的導火索。他對「問米婆」的秘密諱莫如深,對章醉客和應素兒充滿了根深蒂固的懷疑和敵意,彷彿他們的存在本身就是對「婆婆」的威脅。他像一個偏執的守財奴,守著一個他認為蘊藏著驚天秘密的寶箱,卻又不知道鑰匙在哪裡,只能日夜焦躁地圍著它打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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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醉客只能盡量沉默,保持體力,同時暗中觀察。他注意到謝超遜在極度疲憊或夜深人靜時,會對著昏迷的問米婆低聲絮語,聲音嘶啞而痛苦,斷斷續續,聽不真切,只能捕捉到幾個反覆出現的詞:「…師父…阿棕…血仇…號令自家…」。特別是「阿棕」這個名字,出現的頻率極高,伴隨著謝超遜眼中難以掩飾的、如同孩童失去最心愛玩具般的巨大悲傷與刻骨恨意。這讓章醉客更加疑惑,這「阿棕」究竟是誰?與問米婆、與謝超遜的仇恨有何關聯?那「號令自家」的秘密,是否真如江湖讖語所言,能操控某種可怕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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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素兒則收斂了許多,大部分時間都安靜地待著,時而擺弄手腕上的鐲子,時而望著茫茫大海發呆。但她眼底深處偶爾閃過的狡黠光芒,讓章醉客始終不敢對她掉以輕心。她順從謝超遜的警告,絕不靠近問米婆三尺之內,卻總能巧妙地利用謝超遜暴躁性格的弱點,比如在他因找不到某樣東西而即將爆發時,「恰好」發現並遞給他,換來片刻的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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航行的日子單調而壓抑。頭頂是永恆變幻卻又彷彿亙古不變的天空,時而碧藍如洗,萬里無雲,熾熱的陽光將甲板烤得滾燙;時而烏雲壓頂,狂風呼嘯,預示著風暴的來臨。四周是無邊無際、深邃莫測的墨藍色海水,波濤永不停歇地翻滾著,單調的浪湧聲是唯一的背景音。儲存的食物和淡水在一天天減少,鹹魚的腥臭味和汗水的酸餿味在狹小的船艙內混合發酵,令人作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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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幾天還能憑藉謝超遜非人的體力和精準的方向感勉強維持航向。然而,大海的脾氣,遠比最暴躁的獅王更加莫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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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日的黃昏,天際的晚霞如同打翻的調色盤,呈現出詭異而濃烈的金紅與紫黑。海風變得異常濕黏沉悶,帶著一股濃重的、如同鐵鏽般的腥氣。原本規律起伏的海浪,開始變得紊亂而充滿力量,浪頭越來越高,間隔越來越短。天空的烏雲如同奔騰的墨色巨獸,從四面八方匯聚而來,迅速吞噬了最後一絲霞光。空氣中瀰漫著令人心悸的壓抑,連呼吸都變得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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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變天了!」章醉客望著迅速陰沉下來的海天,臉色凝重地提醒。他出身東南沿海,深知這種天象的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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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超遜也停下了划槳,仰頭望天,亂髮下的眉頭緊緊鎖在一起,眼中第一次流露出凝重,甚至是一絲…不安?他低聲咒罵了一句,聲音被驟然加劇的風聲撕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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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穩!抓緊船舷!」謝超遜的吼聲在狂風中顯得有些飄忽。他不再試圖控制方向,而是將巨大的船槳深深插入水中,試圖穩定船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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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大海的憤怒一旦甦醒,便非人力所能抵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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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道慘白的閃電,如同天神劈下的巨斧,撕裂了濃墨般的夜空!緊隨其後的,是震耳欲聾、彷彿要將天地都震碎的恐怖雷鳴!「轟隆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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剎那間,瓢潑大雨傾盆而下!豆大的雨點砸在船板、人身上,發出密集如鼓點般的爆響,冰冷刺骨!狂風的呼嘯聲瞬間拔高到極致,如同億萬頭兇獸在同時咆哮!海面不再是起伏的波浪,而是變成了瘋狂沸騰的巨鍋!數丈高的黑色巨浪如同移動的山脈,帶著毀天滅地的氣勢,從四面八方狠狠拍擊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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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的龍舟,在這一刻渺小得如同狂風中的一片枯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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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緊——!!!」謝超遜的吼聲被風浪徹底淹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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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前所未有、高達數層樓的巨浪,如同深淵巨口般當頭壓下!冰冷、黑暗、帶著無窮重壓的海水瞬間將整艘龍舟吞噬!章醉客只覺得眼前一黑,耳朵被巨大的水壓衝擊得嗡嗡作響,無盡的冰冷海水瘋狂地灌入他的口鼻!巨大的力量將他從船舷上狠狠扯離!求生的本能讓他死死閉住氣,手腳胡亂地掙扎著,卻完全無法對抗這大自然的狂暴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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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徹底失去意識前的最後一瞬,他彷彿看到謝超遜那魁梧的身影,在洶湧的暗流中如同磐石般撲向船艙中央,用龐大的身軀死死護住了問米婆枯槁的身影!而另一側,應素兒手腕上的藍寶石手鐲爆發出最後一團刺目的、如同迴光返照般的銀藍色光芒,形成一個微弱的護罩將她勉強包裹,隨即也被無邊的黑暗與巨力徹底吞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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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黑暗、窒息…無盡的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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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一瞬,也許是永恆。章醉客被一陣劇烈的咳嗽嗆醒。鹹澀冰冷的海水從他的口鼻中噴湧而出,火辣辣地灼燒著喉嚨和肺部。他艱難地睜開眼睛,視線模糊一片,只能感覺到身體被粗糙的砂礫摩擦著,耳邊是震耳欲聾、永不停歇的…海浪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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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掙扎著撐起身體,環顧四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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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入眼簾的,是一片荒涼、焦黑、如同被烈火焚燒過無數次的土地。天空依舊陰沉,鉛灰色的雲層低低地壓著,細密的冷雨還在不停落下,打在臉上冰涼刺骨。他正趴在一片狹窄的黑色沙灘上,身後是咆哮翻湧、依舊帶著餘怒的墨藍色大海。海浪兇猛地拍打著岸邊猙獰的黑色礁石,激起十幾丈高的慘白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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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灘前方,是連綿起伏、光禿禿的黑色丘陵和懸崖。山體呈現出一種詭異的暗紅色或焦黑色,幾乎看不到任何綠色植被,只有一些低矮、扭曲、如同鬼爪般的枯樹頑強地紮根在岩石縫隙中。空氣中瀰漫著濃烈的硫磺味和海水的腥鹹,吸入肺中帶著灼燒感。整個島嶼,散發著一種死寂、壓抑、充滿毀滅氣息的荒涼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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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咳…」不遠處傳來虛弱的咳嗽聲。章醉客扭頭看去,只見應素兒像個破布娃娃般癱在幾步外的沙灘上,渾身濕透,沾滿了黑色的沙礫,那件狐裘斗篷早已不知去向,鵝黃色的勁裝也被撕破了好幾處,露出白皙卻帶著擦傷的肌膚。她臉色慘白,嘴唇發紫,正劇烈地咳嗽著,吐著海水。手腕上的銀白手鐲光芒極其微弱,如同風中殘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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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遠一些,靠近一塊巨大礁石的陰影下,謝超遜那魁梧如山的身軀一動不動地趴著。他背上赫然壓著半截斷裂的船板,身下似乎還護著什麼。章醉客心頭一緊,掙扎著爬起來,踉踉蹌蹌地跑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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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法王!」章醉客試圖搬開壓在他背上的沉重船板。入手沉重無比,浸透了海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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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滾…滾開…」一聲極度虛弱卻依舊兇暴的低吼從謝超遜身下傳來。他艱難地抬起頭,亂髮和鬍鬚上沾滿了泥沙,臉上被礁石劃開了幾道血口,眼神卻依舊如同受傷的猛獸,充滿戒備地瞪著章醉客。「婆…婆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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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醉客這才看清,謝超遜那寬闊的脊背和粗壯的雙臂,如同最堅固的堡壘,死死地將問米婆那枯槁的身體護在懷裡和身下的沙地上。老婦人依舊昏迷著,但身上除了濕透,似乎並無明顯外傷。謝超遜用自己的身體,硬生生在風暴和礁石的撞擊中,為她撐起了一線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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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湧上章醉客心頭。他不再多言,運起殘存的「擔山勁」,咬緊牙關,低喝一聲:「起!」終於將那沉重的斷裂船板從謝超遜背上掀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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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超遜悶哼一聲,掙扎著想要爬起來查看問米婆,卻牽動了傷勢,劇烈地咳嗽起來,嘴角甚至溢出了一絲血沫。他顯然在風暴中承受了巨大的衝擊,內傷不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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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別動!」章醉客沉聲道,快速檢查了一下問米婆,確認她呼吸雖微弱但平穩,這才稍稍放心。他又看向掙扎著走過來的應素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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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沒事…」應素兒聲音虛弱,扶著一塊礁石喘息,臉色依舊蒼白,但眼神恢復了些許神采,她警惕地掃視著這片荒涼死寂的海島,「這…這是什麼鬼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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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人能回答她。冰冷的海風裹挾著細雨和濃烈的硫磺味,吹過焦黑的土地和猙獰的礁石,發出嗚咽般的呼嘯。荒島如同巨獸的屍骸,沉默地臥在無邊的墨海之中,散發著令人絕望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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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幾天,是掙扎求生的煉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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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要問題是淡水。島上幾乎沒有植物,更別提溪流。他們只能收集岩石凹陷處積存的雨水,或者清晨凝結在焦黑岩石上的稀少露水。那點可憐的水源,混雜著濃烈的硫磺味,喝下去喉嚨如同火燒,卻不得不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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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物更是匱乏。沙灘上偶爾能撿到被海浪衝上來的貝類,或者一些被風浪拍暈的小魚。謝超遜憑藉著非人的體魄和豐富的野外經驗,有時能潛入淺海捕捉到稍大的魚,或者攀上陡峭的懸崖,冒險從鳥巢中掏取幾枚腥膻的海鳥蛋。每一次獲取食物,都伴隨著巨大的風險和體力消耗。他們用撿來的破船板生火(幸好謝超遜身上帶著火摺子,用油布包著居然沒濕透),將食物烤熟,勉強果腹。火焰驅散了夜晚的寒冷和部分恐懼,也照亮了三人臉上日漸加深的憔悴與疲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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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住的地方選在了一處背風的懸崖下,勉強能遮擋一些風雨。用撿來的破帆布、枯樹枝和礁石搭成了一個簡陋到不能再簡陋的窩棚。空間狹小,三人加上昏迷的問米婆,幾乎是擠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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環境的惡劣尚能忍受,更可怕的是腳下這座島嶼本身的「脾氣」。他們很快明白了這座島為何散發著如此濃烈的硫磺味和毀滅氣息——這是一座活躍的火山島!島上的人稱之為「失火島」,真是名副其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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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乎每隔幾天,甚至一天之內,腳下的大地就會毫無徵兆地劇烈顫抖起來!「轟隆隆…」沉悶的巨響從地底深處傳來,彷彿巨獸在翻身。地面如同篩糠般抖動,碎石從懸崖上滾落,他們簡陋的窩棚搖搖欲墜。有時甚至能看到遠處的山頂冒出滾滾濃煙,空氣中的硫磺味瞬間濃烈數倍,嗆得人無法呼吸。每一次地動山搖,都如同死神的鐮刀擦著脖頸劃過,提醒著他們身處絕境,隨時可能被噴發的岩漿或崩塌的山體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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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謝超遜,就是這絕境中最不穩定的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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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內傷不輕,加上環境惡劣、食物短缺,脾氣變得更加暴躁易怒,如同一個隨時會爆炸的火藥桶。他依舊像守護逆鱗的巨龍,將問米婆視為禁臠,絕不允許章醉客和應素兒靠近三尺之內。他自己則日夜守候在問米婆身邊,如同最忠誠又最焦慮的守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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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當風雨稍歇,或者收集到一點可憐的食物,謝超遜就會將問米婆小心地抱到避風處,自己則盤膝坐在她面前。他不再對著她低聲絮語,而是開始了某種…古怪的儀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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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會死死盯著問米婆那張枯槁、毫無生氣的臉,眼神專注得近乎偏執,彷彿要從那深深的皺紋裡看出花來。他會用那粗糙如同砂紙般的手指,小心翼翼地、近乎神經質地觸碰問米婆冰冷的手腕,似乎在感受著什麼。有時,他會突然暴躁地抓扯自己亂糟糟的頭髮,發出困獸般的低吼:「為什麼?!為什麼不醒?!『號令自家』…到底是什麼?!告訴我!婆婆!告訴我啊!」吼聲在空曠的荒島上迴盪,充滿了絕望的瘋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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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多時候,他會陷入一種詭異的沉默,眼神空洞地望著大海的方向,嘴裡反覆念叨著幾個詞:「師父…阿棕…阿棕…我的阿棕…」每當此時,他那張兇惡的臉上,就會浮現出一種令人心酸的、巨大而純粹的悲傷,像個被奪走了唯一心愛玩具的孩子。這種悲傷與他平日裡的狂暴形成了極其荒誕又極其強烈的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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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醉客和應素兒起初只能遠遠地看著,心中充滿了戒備、厭煩和深深的不解。這個武功蓋世、兇名赫赫的明教法王,內心深處竟藏著如此脆弱而…幼稚的執念?那個「阿棕」究竟是什麼?一件神兵?一個摯友?還是…真的只是一個玩具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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衝突依舊不可避免。一次,應素兒在採集貝類時,無意中靠近了謝超遜放置問米婆休息的礁石區域(距離絕對超過了三尺)。謝超遜如同被踩了尾巴的貓,瞬間暴怒,隔空一掌劈來!狂暴的掌風雖然因為傷勢威力大減,但依舊將應素兒震飛出去,重重摔在沙灘上,疼得她半天爬不起來,手腕上的鐲子光芒一陣急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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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賤人!你想對婆婆做什麼?!」謝超遜雙目赤紅,如同一頭護崽的瘋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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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醉客立刻擋在應素兒身前,怒視謝超遜:「謝法王!她只是路過!你太過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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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分?!老子沒殺了她就是仁慈!」謝超遜咆哮著,指著章醉客的鼻子,「還有你!別以為老子不知道!你們無擔當派和巨嬰教,都是一路貨色!都想搶走婆婆!都想得到『號令自家』的秘密!做夢!她是老子的!秘密也是老子的!老子要憑它…憑它…」他劇烈地喘息著,眼中燃燒著復仇的火焰,「…殺了那個老混蛋!為阿棕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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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棕阿棕!你的阿棕到底是什麼寶貝疙瘩?!」應素兒捂著疼痛的肩膀,忍無可忍地尖聲叫道,「一個破玩具熊,也值得你這個大男人念念不忘,像個瘋子一樣守著個活死人?!我看你腦子被海水泡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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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閉嘴——!!!」謝超遜如同被最惡毒的利箭射中了心臟,發出一聲淒厲至極、震動山崖的狂吼!他整個人如同篩糠般劇烈顫抖起來,雙眼瞬間佈滿血絲,狂暴的殺氣如同實質般洶湧而出,鎖定了應素兒!「你…你懂什麼?!阿棕…阿棕是老子唯一的…唯一的…」巨大的悲慟讓他幾乎無法言語,只剩下野獸般的嘶吼,「老子殺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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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一場血腥衝突就要爆發!章醉客全身緊繃,鴛鴦鉞雖在風暴中遺失,但他已做好了拼死一搏的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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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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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隆隆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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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劇烈、更加深沉的地動猛然襲來!整個島嶼瘋狂搖晃!懸崖上無數巨石轟然滾落!他們頭頂那塊用來遮風擋雨的巨岩也發出令人牙酸的呻吟,裂開了巨大的縫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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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災的恐怖瞬間壓過了人禍的戾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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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章醉客臉色劇變,顧不得許多,一把抓住還愣在原地、被謝超遜殺氣嚇住的應素兒,用盡全力將她撲倒在地,滾向旁邊相對開闊的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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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乎同時,「轟隆!」一聲巨響!他們原本棲身的窩棚上方,那塊巨大的岩石終於承受不住劇烈的震動,轟然崩裂!無數碎石如同暴雨般傾瀉而下,瞬間將那簡陋的容身之所徹底掩埋!煙塵瀰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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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超遜也被這突如其來的劇變震得站立不穩,但他第一反應仍是撲向問米婆所在的礁石!他用龐大的身軀死死護住老婦人,任由碎石砸落在自己背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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劇烈的地動持續了足足十幾息才緩緩平息。煙塵散去,看著那堆埋葬了他們僅有「家當」的亂石堆,再看著彼此灰頭土臉、狼狽不堪的模樣,三人眼中都充滿了後怕與深深的無力感。剛才那點劍拔弩張的殺意,在這毀天滅地的自然之威面前,顯得如此可笑而渺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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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超遜喘著粗氣,默默抱起依舊沉睡的問米婆,走到另一處相對穩固的崖壁下,將她小心放下。他沒有再看章醉客和應素兒一眼,只是背對著他們,那寬闊而佈滿傷痕的脊背微微佝僂著,透著無盡的疲憊與一種…難以言喻的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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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醉客扶起驚魂未定的應素兒。她的手臂在剛才的撲倒中被碎石劃破,滲出血跡。看著她蒼白的小臉和手臂上的傷口,章醉客心中那根名為「戒備」的弦,第一次微微鬆動了些許。在這個朝不保夕的絕境裡,他們似乎只剩下彼此可以依靠,哪怕這種依靠充滿了猜疑和不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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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謝…」應素兒的聲音細若蚊蠅,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和…真誠?她飛快地瞥了章醉客一眼,隨即低下頭,撕下一小片破損的衣角,笨拙地想要包紮手臂上的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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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醉客沉默了一下,從自己同樣破爛的衣襟上撕下一條相對乾淨的布條,遞了過去:「用這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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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素兒愣了一下,接過布條,小聲說了句:「…謝謝。」她低頭包紮著傷口,長長的睫毛垂下來,遮住了眼底複雜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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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處,謝超遜坐在問米婆身邊,背對著他們,望著依舊波濤洶湧的墨色大海。狂風吹拂著他亂糟糟的灰白長髮,如同狂舞的獅鬃。他高大的身影在陰沉的天幕下,顯得異常孤獨和…蒼涼。他沒有再發怒,也沒有再念叨「阿棕」,只是沉默地坐著,像一座逐漸冷卻、卻依舊蘊藏著可怕能量的火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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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風呼嘯,帶著硫磺味和鹹腥,吹過這片被世界遺忘的焦黑土地。三個心懷芥蒂、身陷絕境的人,一個沉睡不醒的老嫗,在這座名為「失火島」的荒僻火山囚籠裡,命運被強行捆綁在了一起。最初的敵意與戒備,在日復一日的生存掙扎和天災威脅中,悄然發生著微妙的變化。而漫長的囚居歲月,才剛剛拉開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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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在這座與世隔絕的荒島上,失去了清晰的刻度。日出日落,月缺月圓,潮漲潮退,成了唯一的參照。飢餓、寒冷、硫磺味、隨時可能降臨的地動山搖,是生活的底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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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的幾個月,是磨合與生存的極限挑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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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超遜的傷勢在荒島惡劣的環境下恢復得異常緩慢,這讓他更加沉默寡言,脾氣卻並未收斂多少,只是那狂暴的發作,漸漸被一種更深沉、更執拗的焦慮所取代。他對問米婆的守護依舊寸步不讓,但對章醉客和應素兒的「越界」行為,只要不是直接觸碰問米婆,他的反應從最初的暴怒攻擊,變成了更傾向於用兇狠的眼神警告和低沉的咆哮驅趕。或許是意識到,在這絕境中,僅憑他一人之力,難以長期確保問米婆的安全?又或許是連日的虛弱,消磨了他部分無謂的戾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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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醉客承擔起了尋找水源和大部分食物的工作。他利用撿到的破鐵片(疑似船體殘骸)打磨成簡陋的魚叉,憑藉著無擔當派紮實的根基和靈巧的身手,潛入淺礁區捕魚的效率越來越高。他發現島嶼另一側背風處的懸崖縫隙裡,生長著一種耐旱耐鹼、葉片肥厚多汁的奇特植物,雖然味道苦澀,但能有效補充水分和少量維生所需。他還學會了觀察海鳥的飛行軌跡,找到它們棲息的崖壁,冒險攀爬,收穫珍貴的鳥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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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素兒則發揮了她的「巧思」。她利用撿到的破損漁網和柔韌的枯藤,編織成簡陋但實用的陷阱,捕捉那些在岩石縫隙中出沒的、行動遲緩的蜥蜴和甲蟲,為匱乏的食物來源增添了一點葷腥。她甚至用找到的幾個巨大貝殼和破陶罐(不知是以前遇難者留下的還是火山噴發物),搭建了一個小小的「蒸餾」裝置,利用火山地熱區域散發的熱氣,嘗試蒸發海水獲取更乾淨的淡水,雖然效率極低,但聊勝於無。她那隻手鐲在風暴中似乎損耗過度,除了偶爾散發微弱光暈,再無之前的神異,更像是一件堅固的裝飾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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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存的壓力迫使他们不得不进行有限的合作。章醉客捕到的大鱼,需要应素儿拾捡的干枯海草和破木板来生火烤熟;应素儿设置陷阱的位置,有时需要章醉客的武力驱赶盘踞在那里的危险生物(比如一种外壳坚硬、性情凶猛的巨型潮虫);而收集到的珍贵淡水,也需要在谢超逊阴沉的注视下进行分配——他总是拿走最大的一份,优先保证问米婆的湿润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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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同对抗恶劣环境的过程,像粗糙的砂纸,一点点磨平了章醉客和应素儿之间尖锐对立的棱角。最初的戒备与互相提防,在一次次共同面对饥饿、干渴、风雨和地动的威胁后,逐渐被一种微妙的、基于生存本能的依赖感所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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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剧烈的火山地动后,章醉客为了躲避滚落的巨石,不慎跌入一个隐蔽的礁石裂缝,扭伤了脚踝。尖锐的疼痛让他一时无法动弹。是应素儿第一个发现他不见了,不顾还在微微颤抖的地面,焦急地呼喊着,最终在裂缝边缘发现了他。她咬着牙,用柔弱的肩膀奋力架起章醉客沉重的身体,一步步将他拖回相对安全的崖壁下。汗水浸湿了她额前的碎发,白皙的脸上沾满了黑灰,手臂被锋利的礁石划破也浑然不觉。那一刻,章醉客看着她专注而倔强的侧脸,心中那堵名为“巨婴妖女”的高墙,无声地裂开了一道缝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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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当应素儿因为误食了一种颜色鲜艳的毒海葵(她以为是贝类),上吐下泻,高烧不退,蜷缩在冰冷的沙地上瑟瑟发抖,意识模糊地喊着“冷…好冷…”时,是章醉客守在她身边,用自己仅有的、还算干燥的外衣裹紧她,不断用找到的、相对干净的温水湿润她干裂的嘴唇,笨拙地用湿布擦拭她滚烫的额头。他翻遍了小岛,找到一种叶片带着清凉气息的耐旱草药,捣碎了喂她服下。整整两天一夜,章醉客几乎没有合眼。当他看到应素儿终于退烧,虚弱地睁开眼睛,对他露出一个苍白却真实的微笑时,一种难以言喻的暖流悄然淌过心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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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之间的对话,也从最初的互相试探、讥讽,渐渐变成了关于生存技巧的交流,偶尔甚至能开一两句无伤大雅的玩笑。应素儿会嘲笑章醉客烤鱼的技术太差,总是烤焦一面;章醉客则会无奈地提醒她,下次设置陷阱别把自己差点绊倒。在难得的、风平浪静的夜晚,他们甚至会并肩坐在远离谢超逊的沙滩上,望着浩瀚的星空和远处海面上跳跃的磷光,分享一些关于师门、关于江湖、关于儿时的零星记忆。应素儿说起她那个如同老顽童、行事荒诞的父亲应癫正时,语气中带着无奈,却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章醉客谈起师父张三疯的严厉与慈爱,眼中也流露出深深的思念。这些零碎的交谈,如同细小的溪流,无声地冲刷着隔阂的砂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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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谢超逊,则像一座孤岛中的孤岛。他大部分时间依旧守着他的“圣坛”——昏迷的问米婆。他尝试的方法越来越古怪,越来越偏执。他不再满足于盯着看和触碰,开始尝试用内力小心翼翼地探入问米婆体内,试图唤醒她,或者“激活”某种反应,结果总是徒劳无功,反而常常引得自己气血翻腾,伤势加重。他收集岛上的火山岩石,用蛮力砸碎,研磨成粉末,混合着收集的雨水,试图涂抹在问米婆的额头或手腕,嘴里念念有词,像是在进行某种原始的祭祀。他甚至会在月圆之夜,对着大海的方向发出如同野兽般的长啸,啸声中充满了悲愤与呼唤,像是在质问苍天,又像是在召唤亡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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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口中念叨的“阿棕”出现的频率也越来越高。在一次他因强行催动内力探察问米婆而吐血昏迷后,章醉客和应素儿不得不冒险靠近为他处理伤势。在他断断续续、高烧般的囈語中,他們終於拼湊出那個荒誕卻又無比沉重的真相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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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棕…我的阿棕…棕色的…軟軟的…棉花都露出來了…師父…師父他…一掌!就一掌!他說…他說玩物喪志…說我沒出息…不配做他徒弟…不配練他的‘無傷拳’…哈哈…無傷?…心都碎了…怎麼無傷?!…阿棕…它不會說話…但它會聽…它是唯一…唯一不嫌我笨的…嗚…婆婆…你說…你說‘號令自家’…能讓時光倒流嗎?…能讓阿棕…回來嗎?…我要殺了那老混蛋…一定要殺了他…用‘號令自家’的力量…殺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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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被師父當面毀掉心愛玩具熊(阿棕)而產生巨大心理創傷、執著地尋求傳說中力量只為復仇的絕世高手形象,帶著令人啼笑皆非的荒誕感和深入骨髓的悲涼,清晰地呈現在章醉客和應素兒面前。他們看著昏迷中依舊緊皺眉頭、如同受傷孩童般的謝超遜,再看看他身邊沉睡的問米婆,心中五味雜陳。憤怒、戒備之外,竟也生出了一絲難以言喻的…憐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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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月如同島外的潮水,無聲地流逝。一年,兩年…時光在這焦黑的島嶼上刻下了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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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醉客臉上的青澀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風霜磨礫出的堅毅輪廓和古銅膚色。破爛的衣衫早已被獸皮(一種耐寒的巨型蜥蜴皮)和粗糙編織的植物纖維衣物所取代。他的“醉蟹劍法”在與島上兇猛生物的搏鬥中越發精純實用,一對用堅硬火山岩和巨魚骨打磨成的簡陋“石鉞”,成了他新的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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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素兒也變了許多。曾經的嬌憨刁蠻被一種歷練後的沉靜和偶爾閃現的靈動所取代。長期的勞作讓她的身形依舊纖細卻充滿了韌性。她手腕上的藍寶石手鐲依舊戴著,雖然光芒不再,卻成了她的一個習慣和念想。她利用能找到的一切材料——貝殼、鳥羽、色彩奇特的火山石,甚至曬乾的魚骨,編織、串聯、打磨,竟將他們那個不斷被地動毀壞又不斷重建的窩棚,點綴得頗有幾分野趣和“家”的氣息。她甚至學會了用海藻和特定植物的汁液鞣製獸皮,改善他們簡陋的穿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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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之間的情愫,如同島上石縫中頑強生長的野草,在不知不覺間悄然滋長。一個默契的眼神,一次不經意的指尖觸碰,在寒夜裡互相依偎取暖的體溫…都成了這絕境中彌足珍貴的溫暖。他們很少言明,卻心照不宣。章醉客會默默將捕到的最肥美的魚留給她;應素兒會細心地用找到的柔軟海草為他編織護腕,防止粗糙的石鉞磨傷手掌。在又一次劇烈的地動山搖後,看著彼此安然無恙,眼中流露出的慶幸與關切,早已超越了最初的盟友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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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超遜的頭髮和鬍鬚更加灰白雜亂,如同真正的獅鬃。他背上的傷疤縱橫交錯,記錄著一次次與天災和島上兇獸搏鬥的痕跡。他對問米婆的執念絲毫未減,日夜鑽研從未停止,只是方法從最初的狂暴,漸漸變得…更加沉默和內斂?他不再輕易對著問米婆咆哮或流淚,而是長時間地、靜靜地坐在她身邊,握著她枯槁冰冷的手,眼神深邃如同無波古井,只有偶爾閃過的銳利光芒,顯示他內心的思緒從未停歇。他口中念叨“阿棕”和“師父”的次數少了,但那刻骨的恨意,卻彷彿沉澱得更加濃烈。他依舊嚴禁章醉客和應素兒靠近,但對他們在島上的其他活動,只要不涉及問米婆,幾乎是視而不見,彷彿默認了他們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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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的光陰,就在這片焦黑、荒蕪、時而地動山搖的火山島上,在生存的掙扎、無言的守護與悄然滋生的情愫中,緩緩流淌而過。直到那個改變一切的夜晚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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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他們流落失火島的第十個年頭。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電閃雷鳴,狂風呼嘯,海浪滔天,如同十年前將他們捲來此地的風暴重演。劇烈的地動再次襲來,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兇猛!山崖崩裂,巨石滾落,他們棲身的崖壁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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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一道前所未有的、刺目的赤紅色光芒,伴隨著震耳欲聾的、彷彿來自地獄深處的恐怖轟鳴,從島嶼中央最高的火山口噴薄而出!熾熱的岩漿如同憤怒的火龍,撕裂了濃墨般的夜空,將天地都映照得一片血紅!滾滾濃煙夾雜著火山灰和熾熱的碎石,如同末日風暴般席捲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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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山噴發了!快走!”章醉客臉色劇變,嘶聲吼道,一把抓住驚恐的應素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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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謝超遜,在末日般的景象中,第一反應仍是撲向問米婆!他用身體死死護住她,抬頭望向那噴發著毀滅烈焰的山口,亂髮飛舞的臉上,映照著血紅的火焰,那雙狂野的眼睛裡,第一次沒有了狂暴和悲憤,只剩下無盡的滄桑和…一絲難以言喻的釋然?十年的囚居,十年的追尋,似乎終於要在這毀滅的烈焰中,迎來一個終結…或者新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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