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神誌 - 2.

會議室裡面全暗，只剩下投影機螢幕發出的光芒，薄薄的照亮周圍的牆壁。

站在前方原本正在講解的軍人看到她就停了口，讓前排唯一的人順著他的視線轉過來後方。

在黑暗中蘇星認得這是副軍團長陳鑫武，因為他一頭稀疏的銀白色頭髮非常顯眼。

「來了就入座。」陳鑫武收回眼神，螢幕的光芒又再度照亮他整張臉。

蘇星就近找了位置坐，離前排有好些距離。

「我現在就繼續報告有關戰線上最近的傳聞。」

看到標題，上面寫著不知名靈體，蘇星不滿嘆了口氣。

「如果是戰場上的亡靈，會不會又是全民連結後大驚小怪？」

她從不喜歡全民連結這個點子，讓所有人都能看到靈物很明顯不是個好的政策，這不是讓整個戰局變得更複雜了嗎？例如現在看到些奇怪的人影就緊張兮兮的，這樣還怎麼打仗？

蘇星的壞心情還在，如果是因為這種無聊的事情叫她來一趟，那就是整天都在找她不痛快。

「蘇星，先別急。」陳鑫武笑著說，點點頭讓講解人繼續。

「近期在中彰戰線出現一個小隊在沒有敵人與中埋伏的情況下失去聯絡，在幾天內也同時出現零星的逃兵，當地軍營派人找到了部分的人員，都已經死亡。」

講解人貼出幾張照片，上面是已經失去生命跡象的軍人，裡面不只有穿著灰色軍服的我軍，還有穿著綠色迷彩服的敵軍。

他們臉上的表情各異，有驚恐的、哭喪的、痛苦的，還有些臉上有幾道血痕，看起來是自己用手撓出來的，脖子上有被掐得青紫的痕跡亦是。

「經過法醫判斷，這些人都是自殺。」

蘇星點點頭，「雖然不明顯，但應該是靈氣感染，且有可能是吸收善意的靈物。」

若他殺的定義是人對人，那麼靈物殺人就不算是他殺。

以現代的拍照技術已經能夠將靈氣拍下來，只是畫質非常差勁。蘇星還是可以在死者的受傷部位看到幾顆模糊的光點，以及傷口痕跡有被靈氣進出造成磨損的痕跡。

「是，前線的驅魔師也是這麼判斷，說是神明。」

對蘇星來說名稱不需要一直去修正，反正所有人聽得懂就好了。

「根據掌握在中彰戰場徘徊的靈物種類，以魔神仔、關公、千歲為大宗，前期的調查也都聚焦在這裡，但是狀況沒有改善，反而出現更奇怪的現象。」

講解人換了投影片，指著一張焦土夕陽下站立著一個細瘦的人影照片，繼續說：「這是昨天在中彰戰線回傳的影像，後來解析隨身錄影這裡顯示是下午五點三十分零六秒。」

下一張照片隨著案件聲至換，幾乎是同一張照片，但後方拖著一整群形色各異的模糊黑影，佔據了圖片的大半邊。而下方顯示的時間是下午五點三十分零七秒。

之後人影跟模糊黑影一起消失，下方顯示的秒數又僅過了一秒。

蘇星微微睜大雙眼，不光是出現的時間之迅速，這個數量更是難得一見。靈物獨居的意願較濃厚，通常沒特別的目的祂們不會聚在一起。

「這是暫時的數量還是？」

「似乎是一直都是，且數量似乎還在增加。」講解人說：「第一個目擊報告是三個月前在苗栗-台中地段，而一個多月前嘉南戰線三處、34 號碼頭有類似的影像出現，還有一百九十二個口頭陳述的案例是相同內容。」

投影片上出現了在不同的天氣、天色，就算背景是大白天，這個人影與大批不知名物體都是純純的黑色且模糊不清的，隨著時間越往後推，那些黑影的數量明顯變多。

口頭陳述自己看到一模一樣東西的人也是分布在這些區域裡，但他們沒一個人看到這些東西除了黑色以外的色彩。

「他們叫這個『戰場的百鬼夜行』，開始調查後才發現已經流傳很長一段時間了，大部分人都在說遇到百鬼夜行就是死期將至，在前線造成滿大的恐慌。」

「連敵軍都攻擊，所以他的對象是人類嗎？」陳鑫武總算出聲問了第一個問題。

「不，掌握行蹤的靈物約有一百二十六個消失了，種類無法確定。」

「會是加入那個百鬼夜行嗎？」蘇星問。

「因為看不見外貌無法確認，但不排除可能性。」

講解人先停下，看看蘇星有什麼說法。

有幾個狀態超出蘇星對靈物的認知。

靈物們用感染將人至死，都是為了進食。人類再怎麼樣也只有三魂七魄，靈物聚集的數量越多，他們分食的數量也會越少，一起行動且這麼長時間對進食毫無效率可言。

所以蘇星判斷祂們不是為了進食而聚在一起。

可是靈物通常偏好獨居，如果找不到人類進食，就會用其他靈物替代，所以他們聚在一起只會數量越來越少，最終留下少量勝利者。

再來就是這個人影，祂看起來像是眾多靈物的領頭，但就算是世界上活得最久最強的靈物，身邊也不會有靈物聚集。

「都是這個人出現之後才看到百鬼夜行的？」

「是，但就連驅魔師都無法看清他的真面目。」講解人切換幾張投影片，都有那人的身影模糊不清，甚至有些四肢殘缺的情況。

蘇星陷入沉思，腦子裡卻隱隱約約覺得這狀況非常的熟悉，她帶著些許的疑惑，但語氣堅定：「請讓我去查清楚這個人的真實身分。」

陳鑫武沒想過她會這麼積極。

「妳有頭緒了嗎？」

「我有幾個可能的猜想，但八九不離十。」

「妳說說看？」

蘇星在腦中整理，說出她認為最準確的答案，「這個百鬼夜行的領頭是人類。」

講解人輕輕皺眉，「超過十年的驅魔師也無法判斷，理論上雖然靈物不會聚集，但也不是沒有先例，戰場又是個特別會聚集靈物的地方。」

「所以我才要去現場看看，我可以證實他確實是人類。」

蘇星帶著希望看向陳鑫武。

「行吧，其實找妳來就是為了讓妳去的。」

蘇星敬了禮，「是的，非常感謝。」

「不用太拘謹，妳是我們的希望。」陳鑫武柔和露出笑容，像個慈藹的長輩。

蘇星還無法清楚這句話的意思，陳鑫武手指一抬，投影機立刻切換出一個圖表，上面分別顯示三魂跟七魄連結的數量比例。

「據資料顯示，百鬼夜行的目擊者都是『連結』很深的人。」

圖表中，三魂部分幾乎完全偏向天魂，命魂低得接近零，地魂直接被上了一個紅色叉叉。七魄的部分則形成一個驟然升起的弧線，四魄之後開始劇烈浮動，並在六魄之後陡然下降，直到七魄觸底。

陳鑫武摸摸長著細碎鬍渣的下巴。

「選擇妳的原因是驅警會裡只有妳是七魄全數連結的驅魔師，加上楊家對妳實力的培養，經驗不足可以累積，不是大問題。」

「趁著戰線因為百鬼夜行出現而暫時穩定，這段時間相對安全，正好讓妳出去見識一下，增加經驗。」

這比起什麼簡單的勘查要好得多，她等的就是去前線的機會。

蘇星剛要開口詢問支援細節，陳鑫武像是已預判她反應補了一句：「不過當然也不會真的讓妳毫無頭緒去前線，我已經告知驅警會派一驅魔師帶妳，妳協助他工作的同時執行調查百鬼夜行的真身。」

「我可以問一下是哪位驅魔師？」

「張寒藏，中彰戰線的負責人。」

蘇星略感失望，並不是她熟悉的人。

「不管百鬼夜行是人是靈，都可以嘗試招募，如果不能，就會請驅警會接手處理後續的事情。」

「要殺掉他？」

陳鑫武微笑著叮嚀，「記住，不要太冒進了，現在年輕人不多，我們可不想讓新的戰力隨便死在戰場上。」

蘇星想要繼續問剛剛的問題，嘴巴才剛打開就從眼角餘光中看到講解人明顯的搖頭，她才收住嘴，恢復到剛剛堅毅的語氣。

「是，長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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