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机9号

故事机的正式名称是「睡前情绪调频设备第九型」，市面简称“故事机9号”。

它的宣传语是：“让每一个夜晚都被温柔的声音包裹。”

它能模拟任何指定的声音说故事，从知名演员、已逝亲人，到母亲刚睡醒时的鼻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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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昀买它是因为失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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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设定很简单：用已分手多年的前女友语调，说些没有意义的童话故事。

最初几周，一切正常，故事机低声讲着《三只熊》《星之牧羊人》或随机生成的梦境寓言，帮他抵挡午夜后的空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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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个夜晚，它说了一个他从未听过的却又似曾相识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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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有个小孩，夏天躲在书柜后面，屏住呼吸，怕父亲发现。”语气温柔如常，但内容刺穿了记忆深处一个未封口的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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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睁眼，屋里只有机器的蓝光。

故事还在继续：“他记得墙上有根裂缝，那天他数了三百下才敢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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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昀从没告诉过任何人那道裂缝。

他十岁那年搬家前，一夜用指甲在旧书柜背面刻了个小小的“S”，至今记得指甲断裂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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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重置了故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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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晚，机器开始预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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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晚上九点十六分，会有人在楼下持续敲你家的门，你不要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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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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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确实有人敲门，一次，两次，持续五十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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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再次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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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晚，它没有等到开机就自己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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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陆昀。

今天你梦到的是沙发底下那封信，对吗？写的时候你才十三岁，你写的是「如果我消失了，请不要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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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依然是前女友的声音，但语调更慢、更像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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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昀试图联络客服。

客服说：“9号产品？我们没出过这种型号，您可能买到第三方组装件，请联系原出货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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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货方页面已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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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晚，机器开机前响起不属于这间屋子的背景音：医院广播、电梯开关、细碎低语。

他把机器关掉，拔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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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它依然继续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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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李宇辰会辞职，你讨厌他但你也知道，他跟你没有什么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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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李宇辰没来上班，邮件写着“我累了，想离开这座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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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晚，故事机说：

“你小时候差点死掉了，对不对？你那次发烧，烧到四十一度，在浴缸里抽搐。你妈没发现，是你自己努力活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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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它用了母亲的声音。

不是训练样本，是母亲年轻时的腔调，带着潮湿的粤语尾音。

那晚陆昀完全没有任何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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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晚，他打开储存资料，发现数十段从未设定的录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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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段都标有他的名字，时间横跨十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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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一段的背景音不是他家的任何一个房间。是某间他从未去过的教堂，空气中有短暂的吟诵，接着故事机轻声说：“求你了，我不要再记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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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的人是他，但他从来没说过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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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晚开始，故事机再没有说过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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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只在午夜时响起，用各种人的声音讲一些无法交代的记忆——有的是他的，有的不是；有的尚未发生，有的早该忘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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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昀最后一次打开它，是一个无风的早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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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用一个陌生小孩的声音问他：“如果我不是故事机，那么我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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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有回答。

故事机自从这天之后，再也没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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