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回紅線斷 - （13）被人搶走怎麼辦

早晨，任珩早已端坐在書案前，指尖摩挲著兵書上細密的批註。

忽然聽見身後床榻傳來窸窣聲響，魏襄裹著錦被像隻毛蟲般蠕動到床沿，髮絲亂蓬蓬地支棱著，臉頰還印著枕頭的花紋。

「任珩……你最近得空了嗎？」她半夢半醒地嘟囔，聲音帶著剛睡醒的綿軟。

他頭也沒抬，目光仍落在竹簡上：「嗯。」

魏襄卻不依不饒，赤著腳啪嗒啪嗒走到他對面，整個人往案上一趴。

「難得可以出門了，我們一起出去玩嘛……」她下巴抵在攤開的輿圖上，眨著惺忪的睡眼看他。

任珩執筆的手頓了頓，墨滴在「幽州」二字上暈開。他垂眸掩去眼底波動：「好。」

——明明只是個簡單的應聲，魏襄卻突然笑開了花。她總是這樣，能從他平淡的語氣裡聽出「今日風暖」或是「戰事暫緩」的隱秘歡欣，雖然大半是她自己的猜想。

長街上人聲鼎沸，她蹦蹦跳跳地拽著他袖角。成親年餘，任珩始終恪守著那條無形的界線——不曾主動牽她的手，連夜裡都只是將她從書桌抱回床上，自己卻總是守著那張書案。

可魏襄偏愛突然挽住他手臂，就像此刻，她整個人貼上來指著糖畫攤子：「要那個鳳凰的！」 6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ZjUoF896z

溫軟觸感隔著衣料傳來，任珩每回都被她這舉動弄得心跳驟快，耳根泛紅，卻硬是得繃著臉、佯裝鎮定，擺出一副「她是我娘子，這很正常」的模樣。

他繃著臉掏出銅錢，卻控制不住耳根發燙。賣糖畫的老翁笑呵呵道：「小娘子好福氣，郎君這般俊俏又體貼。」

他攬住她肩頭的動作行雲流水，甚至低頭替她拂去鬢角糖渣，儼然是個寵妻的富家公子。

「甜嗎？」他難得主動問。 6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JJcUA24x7

糖塊在她齒間咔噠作響，她笑得眼睫彎彎：

「超甜！」 6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rJqHJlpgk

這是他們難得能自由行走在街上的日子。

魏襄月老的職業病又犯了——她踮著腳尖在人群中穿梭，指尖偷偷勾著凡人看不見的紅線，時而將賣花姑娘的線頭纏上書生傘柄，時而把老翁的姻緣線繫回他早已過世的老伴墳前桃枝。

在旁人眼裡，這小娘子不過是在胡亂比劃，甚至還引來幾個孩童學她的動作嬉笑。任珩抱臂倚在茶攤邊，目光卻始終追著那道紅色身影。

——六年了。 6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Jdr217EHQ

從蕭府初遇至今，他的眼角已有了細紋。可魏襄依舊是那副模樣：笑起來眼尾會漾出小小的褶。

他突然想起昨夜燭火下，她趴在他案頭睡著的側臉——燭光為她鍍上層絨毛，像顆永遠熟不透的蜜桃。

若她真是神仙......

這個念頭如冷水澆下。任珩盯著自己虎口處的刀疤，當時她說要用法術治好，最終卻只能用凡間金瘡藥——如今想來，怕是仙術在人間會失效？

街那頭突然傳來騷動。魏襄正被個錦衣公子攔住，對方執意要請「這位姑娘」去府上做客。任珩眼神一凜，手已按上劍柄，她笑嘻嘻地將那公子的紅線綁在了路邊石獅子上。

「任珩！」她小跑回來，「我牽了好多姻緣喔！」

他只是靜靜站在一旁，看著她笑鬧，忽然心中一動，腦中竟浮現一個荒唐的念頭——6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7Uem6xAe0

「要是我白髮蒼蒼、皺紋滿面時，她還是這副模樣，要是被人搶走怎麼辦？」

他皺眉，搖了搖頭，強行把這種可笑的擔憂甩開。

「我……我現在居然在擔心她會被搶走？」

任珩低聲咳了兩聲，掩飾自己的心虛。可他眼角的餘光卻仍緊緊追隨著魏襄，一步也不離開。6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A4LPah3w9

白頭又如何？

既然這傻神仙選擇留在人間，那他總有辦法——比如去閻王殿搶回自己的魂魄，比如尋遍天下長生術。橫豎...

魏襄氣喘吁吁追上來，他放慢腳步，悄悄將她護在遠離車馬的一側。 6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JOULc8x1z

——橫豎這輩子，天上地下都別想有人從他身邊搶走她。

夜露漸濃，任珩闔上泛黃的兵書，抬眼望向廊下的身影。

魏襄正仰著臉看星星，赤腳踩在冰涼的石階上，裙裾被晚風吹得微微晃動。

她對那些夫人小姐們癡迷的金釵玉鐲向來興致缺缺，卻總愛收集些古怪玩意兒——褪色的紅繩、缺角的銅錢、甚至是他隨手折的紙鶴，都被她當成寶貝收在貼身的錦囊裡。

任珩恍惚又看見當年那個蹲在蕭府後院的樹下，滿身髒兮兮的大姊姊，他本來只是想趕走他，結果她居然死死抱著他的大腿。

「......姊姊。」

回憶湧上心頭，任珩喉結動了動。那時他不過是想趕走這個闖進他家後院的姊姊，誰知這聲稱呼反倒讓她紅了耳根。

「在看什麼？」他走到她身後，聲音比平時軟了三分。

魏襄沒回頭，指尖點著天邊最亮的那顆星：「那是紅鸞星喔，本來該在我掌管的......」話到一半突然噤聲，像是說漏了什麼。

任珩假裝沒察覺，只是解下外袍披在她肩上。

「露水重了，回去睡。」 6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S0vKYkghG

她揉著額頭咕噥，卻乖乖跟著他往屋裡走。

月光將兩人的影子揉成一體，任珩看著地上交疊的影子，突然想起她曾說「影子纏得越緊，緣分就越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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