規則怪談——荼靡月 - 信——溫室的過往

轉眼間，荼蘼月第十五天降臨。

午後的天空陰沉無光，

風緩緩穿過老舊的校舍走廊，

拂動一角塵封的窗簾。

綺玥蹲下身來，

從校園東側的一處斑駁牆縫中，

撿起了一封沾著血痕、早已泛黃的信封。

「……這是？」她低聲說。

信封沒有收件人也沒有寄件人，

只在封口處，

用幾乎褪色的墨跡寫著一行字：

「給還活著的你們。」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AJaYNQlVv

凜辭湊了過來，皺起眉：「這不會是誰惡作劇吧？」

夏澈卻沒有說話。他的視線落在那一點點乾涸的血跡上，眉頭微蹙，彷彿有什麼隱隱熟悉的感覺正在心頭發酵。

芷墨輕聲說：「我們打開看看吧。」

綺玥點點頭，

小心翼翼地拆開封口。

紙張已經因為潮濕與時間而微微脆裂，

但仍能勉強看清筆跡——

「如果你們能看到這封信……那代表，我的選擇還算有用。」

「荼靡月會一次又一次地重演，這裡的時間從未真正向前。」

「我不知道你們是哪一屆，也許是第十一、第十三，或第十五……但如果你們願意相信我——」

「請前往溫室。」

「那裡有一切的真相。」

「第七屆會為你們找出一絲的生機。」

「這裡的每個人……都是無辜的。」

「但我們，也都有罪。」

——淺鳶

空氣彷彿因信紙落下而凝結。

四人對望一眼。

那一刻，風從信紙間滑過，

像是喚醒了什麼沉睡的東西。

「……她在等我們。」夏澈低聲說。

「而我們，也該出發了。」

芷墨抬頭，語氣堅定。

遠方的植物園被午後灰白的光染上淡淡的顫動，

一縷若有似無的花香悄然浮現。

那是故事開始的味道。

也是——荼靡的香氣。

四人踏入溫室的那一刻，

空氣像是瞬間凝固了。

門後的世界，

並不是她們熟悉的那片溫室花叢——

陽光不再從玻璃頂灑落，

取而代之的是一層昏黃的天光，

像落日的餘暉被困在屋頂與牆壁之間，

勉強撐著這座空間的生命氣息。

整座溫室異常寂靜，

過於靜謐，仿佛時間也一同被凍結。

空氣中瀰漫著熟悉卻濃郁許多的香氣，

那不是現在的荼靡，

而是——最早期的它。

一種刺鼻卻近乎甜膩的香。

綺玥握緊了手中的木盒，

目光警覺地掃視四周。

「……我們進來了。」

芷墨低聲回應，

眼神專注地觀察每一株花的狀態。

她注意到：這些植物比平時更旺盛，葉脈透著微弱光澤，像正在用盡最後一絲氣力綻放。

「這裡是過去的……溫室嗎？」

凜辭小聲問，語氣裡透著一絲顫抖。

她靠近夏澈一步，

像是在無聲尋求安全感。

夏澈點頭，神情罕見地凝重，

「應該是第七屆的荼靡月……也就是，一切的根源。」

四人緩步向前。

那條溫室中央的磚道兩側，

一株株熟悉又陌生的植物靜靜佇立。

陽光雖暗，

卻還能看見淺紫、粉白、蒼綠交織出的色彩。

而在溫室最深處，

那張木質長桌前，

一位少女正坐在那裡，

雙手托著茶杯，神情安靜地看向他們。

是她——學姊，淺鳶。

不同於現世裡那淡然優雅、語氣平靜的模樣，

眼前的她身著長裙，

袖口捲至手肘，髮絲略顯凌亂，

眉宇間藏著深深疲憊與堅持。

但當她的目光落在四人身上時，

那雙眼裡，仍舊帶著熟悉的柔和。

「你們來了啊。」

她聲音輕得像一片葉落，

卻清晰地飄入每個人的心裡。

「……妳就是學姊？」

芷墨開口，語氣帶著些驚訝，

「妳看起來……不像是我們認識的那個妳。」

淺鳶輕輕一笑，

抬手將一縷髮絲拂到耳後，

「我也是……剛想起來的。」

她放下茶杯，站起身，

望著眼前那幾位熟悉又陌生的後輩。

「我是淺鳶，第七屆荼靡月……最後一個死亡的人。」

她的語氣淡，卻藏著沉重的記憶。

「那一年，荼靡幾乎控制了整個校園。感染者不再藏匿，而是成群地遊走在走廊、教室、花園……」

「卿苓與予晏——他們是這座校園中，最後還保有理智的人之一。」

「卿苓選擇了結一切。」她眼神低垂，聲音微微顫動，「予晏……他將兩人的遺物交給我，隨後，走向了那棵他與卿苓初識的樹。」

「他沒有說話，只留下了一句話——」

她輕輕閉上眼，再睜開時，眸中有花光搖曳。

「『如果這一切能有結束的可能，那就從我們的結束開始。』」

空氣再度靜了下來。

夏澈站在她身旁，

像是聽懂了某種命運的回音。

「所以……學姊妳留下來，是為了……守住這段記憶？」

「不，」她輕輕搖頭，

「我是為了……尋找改變這段命運的方法。」

她轉身，從桌下取出一只木盒。

那是與綺玥手中那只幾乎一模一樣的盒子。

「這是予晏交給我的。他說，也許未來會有人找到它，也許……不是這一次。」

「但如果這屆的你們能撐到現在，那就……由我，將這故事交給你們。」

她將木盒遞出，手指微微顫抖。

「這座植物園，藏著荼靡的根——真正的起源。你們能不能看見，我不知道。」

「但……這是我，唯一能留下的生機。」

四人接過盒子的那一瞬間，

整座溫室的燈光忽然熄滅。

只剩花香仍舊瀰漫，

如記憶中不肯消散的幻覺。

沒有來得及的呼喊，

他們的身形一同向下墜落，

彷彿穿過無數層水面。

在墜落的過程中，

他們看見了奇異的景象：

鐘塔倒轉，

荼靡花瓣如雪飛舞，

舊課表在風中翻飛。

有人在遠方哭泣，

有人在唱著誰也聽不清的歌。

整個世界彷彿陷入了一場倒敘的夢。

但他們只能下墜、旋轉，

淺鳶的聲音如夢似幻的縈繞在耳邊，

「每個過去都是一個真相，構成這場慘劇的根源。揭開荼蘼的偽裝，這一切都該被結束。」

等她們再次睜眼，已然來到另一個世界。

——幻境。

這裡依舊是溫室，

卻與剛才那座略顯荒蕪的實體空間全然不同。

那是一個盛夏正午的場景。

陽光澄澈，照亮每一寸土地。

藤蔓恣意攀爬在玻璃牆上，

四周的植物生長得極為茂盛，

空氣中彌漫著溫熱的泥土與花的氣息。

「這裡是……過去的某一天？」

綺玥喃喃低語。

她們站在入口，

腳邊鋪著乾淨的石板小徑。

前方，一位女孩正蹲在花叢間，

動作輕柔地為一株荼靡剪去枯萎的花瓣。

她穿著白色制服，

頭髮挽成鬆鬆的髮辮，

整個人融在陽光與綠意中。

——是淺鳶，年輕的她。

她還沒有意識到死亡與悲劇即將來臨，

只是一名畢業在即的植物系學生，

滿懷熱愛地照料著她的花。

「……我們是進入了她的回憶嗎？」

芷墨壓低聲音，試圖不驚動眼前的場景。

凜辭小聲補充：

「或許是……那一年的荼靡月？」

正當四人小心翼翼地觀察，

一聲急促的腳步聲從遠處傳來。

她們下意識地回頭。

玻璃門被拉開，陽光下，

一名少女快步走進溫室。

她看上去慌亂，

手裡緊緊抓著一張紙，

額前的瀏海貼著汗水，呼吸急促——

「淺鳶！」她喊道。

淺鳶轉過身，眼神微微一凝。

那是蘇縈。

她身上沾著一點血色，

像是剛歷經某場掙扎。

手中的那張紙顫抖著，

被她用力塞給淺鳶。

「我……找到了這份紀錄。是荼靡……真正的變異紀錄。」

蘇縈的聲音發著抖，

「你說過，你想要留住最後的希望……現在，或許還來得及。」

淺鳶低頭，看著那份紙上的字跡。

她的神情在短短幾秒內轉為凝重。

「這是從哪裡拿來的？」

蘇縈深吸一口氣，

像是已經準備好接受一切代價。

「圖書館，封禁櫃子最底層……你說過，有些資料被藏起來，連你們植物系都不能碰，我偷偷打開了。」

她抬起頭，眼裡有光也有決意。

「……我要救他們！」

說完，她轉身便要離去。

「蘇縈！」淺鳶快步追上去，拉住她的手臂，「妳要去哪裡？這麼做太危險了！」

蘇縈回頭，

那張本該平靜的臉上寫滿悲哀。

「予晏和卿苓已經出現初綻症狀了，他們每天都說香氣沒關係，但我知道……他們正在消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

「我要做些什麼。哪怕…遞上我的命。」

這句話讓四人屏息。

幻境仍繼續推進，

彷彿他們只是幽靈，

只能旁觀這場悲劇的開端。

接下來的畫面快速地變幻。

一連串的記憶像斷片般閃現：

·予晏沉默坐在書桌前，手腕上出現淺淺的綠紋。

·淺鳶夜裡獨自在溫室整理葉片，窗外傳來奇怪的吟唱聲。

· 卿苓與予晏並肩坐在那棵大樹下，彼此無言。

· 蘇縈和她待在溫室，玻璃外全是花枝使徒的嘶吼與血液

直至某一日——

火光在遠處騰起。

整座校園染上紅橘色，

濃煙與尖叫聲交織，混亂之中，

淺鳶緊緊關上了溫室的門，

將裡面那點僅存的綠意封存。

門外，

許多的身影消失在火與花的漩渦中。

白色花瓣飄落，染上血紅，

落在她的肩頭。

身旁有個人影，

墨綠的長裙上滿是鮮血與火焰，

熱浪灼燒，植物化為灰燼。

——過去的幻境終於，開始崩解。

四人感覺自己被什麼狠狠地推出記憶之外。

那最後一幕，

是淺鳶將某樣東西放入盒中，

聲音低得如誓言：

「這裡的每個人……都是無辜的。可，與現實抗衡的愚昧是最深的罪孽。」

而後，一切歸於黑暗。

只剩那殘留的花香，

像記憶一樣，不肯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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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圖書館內…

空氣帶著微微潮濕的紙張氣息，

牆上的時鐘仿若停擺，

將時間永遠定格在某個安靜的時刻。

櫃檯後方，一盞昏黃的檯燈亮著。

蘇縈靜靜地坐在椅子上，

身影被燈光拉長，

落在地面與書架之間，

像一道無聲的裂縫。

她動作輕柔，

手指靈巧地打開櫃檯底部應鎖上的抽屜，

裡頭放著數十個瓶瓶罐罐，

藥草與粉末安穩地躺在小玻璃瓶中，

像早已預備好似的。

「……我記得這裡，明明什麼都沒有。」

她輕聲自語，取出一管草綠色液體，

倒入細長的試管裡，再依序加入些許白色粉末與深棕色的稀液。

動作準確，幾乎沒有一絲猶豫。

混合時那熟悉的手感與比例，

彷彿已在她腦中演練過無數次。

「但我……為什麼會知道這些？」

她盯著逐漸變得透明藍的試劑，

眉頭輕皺。

不是圖書館的哪本書告訴她的，

也不是誰最近教過她。

而是一種——

埋藏得很深很深的記憶，

像被荼靡花香喚醒了。

她想起溫室裡，

那片永遠陽光灑落的空間。

想起那個總是輕聲說「等我一下喔」的聲音，

那個習慣在午後陽光下剪葉修枝、再拉她過去「來看看，這樣配應該可以治花毒吧？」的身影。

那是她最熟悉的一段時光——

卻也是她記憶中缺席最久的一段。

「……淺鳶。」

她喃喃說出那個名字，指尖捏緊了藥瓶。

就在那一瞬間，

某個記憶片段如潮水倒灌進來：

——妳從圖書館下班回來的時候，我就在溫室等妳。

——外面再危險，我們都在這裡調藥，不會讓他們白白死去。

——蘇縈，萬一哪天我們不在了，那些孩子還能靠這個找到路。

她眼神顫動，

將藥劑小心翼翼放入木盒內凹槽，

手指停頓在蓋子邊緣許久，才輕輕合上。

窗外的風輕輕搖動著花叢。

一朵不該出現在這季節的白花，

輕輕飄落在圖書館的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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