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天上謫仙人嗎？》-短篇 - 第十七章｜你是天上謫仙人嗎？

母親的後事辦得很簡單，像她這一生一樣，不麻煩別人，也不為自己張揚。

我簽了無數文件、辦了帳、跑了手續，像在處理一件又一件冷冰冰的事物。哭不出來，也不想睡，只是機械地活著。

夜裡回到家，一開燈，熟悉的屋子像什麼都沒變，但又什麼都變了。

我把包包放在沙發上，準備倒杯水，眼角餘光卻瞥見冰箱門上貼了一張畫。

那是一張童稚筆觸的圖：媽媽坐在陽台搖椅上，陽光從旁邊灑下來，她穿著我最熟悉的那件藍白花裙，笑容燦爛，像永遠不會生病的人。

我愣住了。

那張畫……是我七歲時畫的。那年暑假我天天畫畫，有一天突發奇想畫下了媽媽的模樣。她當時健康、有精神，每天唱歌煮飯，還會拿我的畫貼在牆上。

但就在那張畫莫名其妙不見後沒多久，她的身體就開始出問題——先是胃痛，然後是頻繁的頭暈，再然後就是確診時的晴天霹靂。

那幅畫的消失，曾讓童年的我幾乎崩潰。我一直以為是我弄丟了「幸福」，讓她變成後來那個虛弱沉默的人。

但它現在又出現了。貼在冰箱上，整整齊齊，甚至還用透明膠條固定了四角，像是……被珍惜地保管過。

我的手微微顫抖，伸出去觸碰那張紙，卻不敢揭下它。紙的邊緣微微泛黃，卻沒有破損。

我轉身，幾乎是用奔的衝進臥室。

他躺在床上，額頭上冒著虛汗，呼吸急促，眼神卻還清明。

我衝過去：「你發燒了！你怎麼不叫我？」

他緩緩看著我，眼神像霧中的月，亮卻虛幻。

他的聲音低得幾乎聽不清：「妳……終於回來了。」

我點頭，試圖摸他的額頭，發現燙得驚人。他卻輕輕握住我的手，低聲說了一句——

「那天的妳，說『我畫媽媽是因為她笑得好溫暖』……我記得妳說這話時，陽光落在妳額前，像是時光都靜止了。」

我愣住，心臟像是被一根弦緊緊繃住。

「……你怎麼知道我說過這句話？」

他輕輕笑了笑，閉上眼睛：「或許是妳夢裡告訴我的，也或許是……我回去聽見的。」

我的眼睛睜大，喉嚨發緊：「你……你說什麼？」

他沒有再回答，只是陷入更深的昏睡，呼吸急促又不穩。

我坐在他身邊，緊緊握著他的手，指節顫抖。

我沒問他那張畫是怎麼回來的。

只是坐在床邊，看著他額上的汗。

然後心裡輕輕地想：

你是天上謫仙人嗎？

但他從未承認，從未親口說過自己是誰。

他只是靜靜陪我走了一段最黑的時光，然後把遺失的畫，還給了我。

如果那就是神仙，那我想——我愛上的，是一個從不居高臨下，只選擇與我並肩的神仙。

也是一個我在平凡人海中，最不小心也最無可救藥愛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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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那一場高燒，燒了整整三天。醫生說是病毒性感染，但奇怪的是，所有指標都在合理範圍內，只是人虛得不像話。

我請了假，在家陪著他。他總是說「吾安無礙」，卻連泡茶的力氣都沒有。

終於有一天，我強硬地把吸塵器塞到他手上，說：「證明你還活著。」

他真的照做了，還念念有詞：「此物……仍為神器也。」

我笑著翻了個白眼，他則安靜地坐回沙發上，眼神落在茶几上那張畫——我七歲時畫的母親，如今重新裝裱，放在透明相框裡。

「你真不是偷翻我童年抽屜找來的？」我問。

他沒回答，只輕輕說：「有些遺失，不該被時光奪走。」

我沒再追問，也沒說謝謝。

他從來沒說過自己是誰，他也從未給過任何解釋。

但我們之間的距離，像這個家裡的光，慢慢不再冷白，而是暖黃。吃飯有人一起煮，下雨有人幫你收衣服，茶會涼但心會暖。

我們不提過去，也不問未來。

我不再祈求奇蹟，因為我明白，這世界最大的奇蹟，是有人選擇留在你身邊，而不是飛升離去。

他不再是病房裡那個說文言文的瘋子，也不是我想像裡的謫仙。

他只是我生命裡，一個不小心走進來，卻再也走不出去的人。

就像那幅畫，曾經失而復得。4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9hAAD3noP
就像我們，從擦肩錯過，到互為歸途。4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RANjg4XJw

《你是天上謫仙人嗎？》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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