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上鳶飛 - 第四章-低聲呢喃

夜深了，帳內靜得出奇。謝鳶蜷縮在被窩中，眼神怔怔地望著火盆裡的炭火燃燒。他沒睡，身子卻沉著，只覺得空氣中還殘留著那場荒唐的餘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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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一隻手從背後探來，沈錦將他緊緊圈入懷中，像是怕他在下一瞬間就會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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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動，讓我抱一下……就一下。」他低聲道，語氣像哄也像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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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鳶沒說話，任他從背後抱著，掌心貼在他心口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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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一會兒，沈錦終於開口，聲音卻悶得不像平日那個冷靜的鎮北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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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你說等我送聘。我說好，說不過三年，就會風風光光地迎你進門。」

他的聲音止了一下，像卡在喉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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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食言了。」

謝鳶瞳孔微動，卻沒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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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錦的額頭抵在他後頸，呼吸打著顫，聲音低得像要埋進夜色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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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食言的，謝鳶，我做夢都想把你娶回家，可是皇上突然一道聖旨，要我鎮守北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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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那意味著什麼。我若不去，第一個淪陷的，就是陽城。」他的聲音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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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能拿你來賭，不能眼睜睜看你家被屠、你族被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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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到這裡，他猛地抱緊了謝鳶，指節泛白，整個人像要把他融進骨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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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每天在營帳裡等戰報，怕北境破了。我知道恨我……可我哪裡都不能去……」沈錦艱難的吞了吞口水，繼續道。

「這五年，我沒一晚睡過安穩覺，連夢裡都是你站在謝家門口問我：沈錦，你的人呢？婚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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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聲音逐漸低下去，像是怕他聽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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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一滴熱意落在謝鳶後頸。他怔了怔，下一滴又悄然墜下，連續幾滴，很快濕了他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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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對不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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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句話，像是從沈錦胸腔最深處掏出來的。他哭得沒聲，只是眼淚一點點滲進他皮膚，把那句壓了五年的告白，全都釋放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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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鳶終於動了動，回身看他——那張一向冷峻沉穩的臉，此刻眼眶通紅，淚痕未乾，像是從戰場下來的人，卸了盔甲，也卸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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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伸手替沈錦抹淚，眼神卻出奇地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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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麼不早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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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你等我五年，我卻一封信都沒給你。」沈錦沙啞地說：「我沒臉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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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鳶低笑了一聲，笑裡帶著抖：「傻子，我以為你不來，是因為你後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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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錦沒回，只是再次將他擁進懷裡，像是要用整個人抵擋這五年來所有的錯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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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我不走了。」他哑聲道，「再讓你等一次，我寧可丟這條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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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鳶沉默地看著他，掌心還停在那張濕著淚的臉上，沒有移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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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他開口了，聲音很輕，帶難言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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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沒恨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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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話讓沈錦明顯一震，像是被刺了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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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鳶卻笑了笑，笑得淡淡的，像是終於寫出去的一封情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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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答應我三年，後來五年都不見人影。連一封信都沒有，哪怕一句話，也沒給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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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明白那時的你去哪了，也不敢問旁人。怕真聽見什麼，怕你早就另娶了旁人。怕自己還在等，等一個不歸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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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語速不快，一字一句，像是喉頭的刺，一根根拔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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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天天站在謝家門口，看著那條你走過的小路。我以為你忘了我，也以為你不要我，只有一件事從沒懷疑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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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垂下眼，眼裡泛著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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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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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錦的眼眶更紅了，手指緊緊扣著謝鳶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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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我只想著不能拖你下水，可從沒想過，我什麼都不說，就已經把你困在原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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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聲音哽咽：「我不是不來，是不敢來。我怕我回來，你早已不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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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鳶輕輕搖頭，眼神像風裡不肯折的燭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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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等過，等到恨都熬乾了，才發現我沒忘記你，只是把愛藏得太久，連自己都不知道還剩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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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靠近些，額頭抵著沈錦，語氣低了下來，像是說給他，也說給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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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錦，這些年，我活得像個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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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你回來了，那就別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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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字一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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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愛你。這一次，我們誰都別再錯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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