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上鳶飛 - 第二章-故人之姿

隔日，沈大將軍親自下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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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人暫留軍中，掛個文書名頭。」沈錦淡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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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照料起居，軍紀內不得再動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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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將急了：「將軍，這……這哪像是亂闖軍營的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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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是犯人。」沈錦看著遠方風雪，聲音極輕：「是我的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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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鳶成了軍營裡一個奇葩的存在。他不務正業，軍中文書沒記幾行，倒是習慣在廚房裡挑茶選水，甚至有一日還領著幾個小兵打雪仗，笑聲傳得滿營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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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祖宗到底是來幹什麼的！」副將再度抓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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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錦卻沒說什麼，只是遠遠看了眼謝鳶，淡淡一笑，笑意融在風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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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謝鳶這人，總愛鬧，但也總能讓人無法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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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日過去，謝鳶早已混熟營中，名義上掛著文書，實則整日閒散自在。偶爾在沈錦帳內偷喝幾口軍中私藏的老酒，還不忘裝模作樣地評幾句詩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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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祖宗又偷酒喝了，這軍紀還要不要了？」副將抱怨時，沈錦也只是淡淡道：「讓他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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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還真是護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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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鳶的確過得不差，卻也不是真的無心。他不是瞎子，也不是無情之人。沈錦雖嘴硬不語，但只要他咳一聲，帳中馬上多一壺熱茶；他偶爾提一句「夜裡冷」，沈錦便讓人換了厚被，甚至多放了一盆炭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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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知，這將軍的沉默的背後，仍是那細緻到刻骨的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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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夜，謝鳶走錯了營帳，帳內只有微弱的燈火與一襲披甲的背影。他正要開口道歉，卻驀地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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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錦正脫戰甲，袒露出半邊背脊。微光中，那背上一道道舊傷交錯，有些斜長至肩，有些深至骨髓。那不該是年輕將軍該有的皮膚，而是歷盡風雪、飽嘗刀劍的戰場殘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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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鳶下意識屏住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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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錦轉頭，兩人視線撞上，片刻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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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麼進來的？」沈錦低聲問，語氣雖冷，卻沒有驅逐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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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鳶垂眸笑笑，語氣極輕：「走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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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抬眼，目光掃過那片傷痕。「這些，都是戰場上留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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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能是哪裡？」沈錦收起了鎧甲，一邊披上衣裳：「邊境不安，這幾年都在打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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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錦話鋒一轉：「那你呢？你謝家，允你如此胡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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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鳶沒有回話，見沈錦沒有要驅趕他的意思。便自顧自的倒了杯茶：「我不過是謝家一枝閒花，誰管我？此番逃婚，能出來看這場白雪，還見到了你，倒是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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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錦喉頭微動，似想說什麼，卻終究沒出口。只是將一封信默默推至謝鳶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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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鳶瞥了一眼，那是一封家書，來自謝府，叫他速回成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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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鳶指尖頓住，嘴角的笑沒變，語氣卻低了不少：「你看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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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沒藏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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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錦的聲音淡淡，卻難掩其中的情緒起伏。他希望這人說點什麼，解釋也好，爭辯也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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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謝鳶只靜靜坐著，良久才開口：「我若回去，就再不能見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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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語氣雖平，卻藏著不容忽視的沉重。沈錦身形一震，看向謝鳶時，忽然發現他眼底竟然有一絲泛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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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瞬間，沈錦的理智線像是斷了。他從軍多年，什麼場面沒見過，卻沒想到如今，會因為一雙微紅的眼眸而亂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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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快步走上前，蹲下身與謝鳶四目相對，嚥了嚥口水，喉結滾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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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鳶沒動，靜靜的看著蹲在身前的沈錦。輕聲說：「怎麼，看得這麼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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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錦低低地道：「你怎麼還這麼囂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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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我還喜歡你。」謝鳶說，語氣仍帶笑，「從你說『回來便娶我』那日起，我就沒改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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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鳶眼神真誠得讓人無處可逃。「就算你裝冷、裝硬……我也看得出你是記得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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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錦心頭一震。他當然記得，那年臘月，他倆躲在謝家後園的梅林中，他握著謝鳶的手，低聲說：「北境安定，我便回來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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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雪為誓，梅花為證，怎可能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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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那人站在他面前，眼神灼灼。沈錦終於俯身，吻了上去。不是溫柔，不是試探，而是多年壓抑與忍耐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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炭火微熾，風雪無聲。帳中，舊情如焰重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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