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洲大陸的邊境,風,再次變得溫柔。
它不再像非洲那樣,裹挾著足以撕裂肌膚的語毒結晶與灼熱的惡意。這裡的風,帶著濕潤的草木清香,與一絲屬於舊時代文明廢墟的、淡淡的鐵鏽味。對於長途跋涉的遷徙大軍而言,這是「家」的味道。
遷徙的部隊還在穩定行動中。在格雷爾這位「最強嚮導」的帶領,以及五頭巨龍那如同移動堡壘般的護衛下,他們有驚無險地避開了數個足以吞噬整支軍隊的致命絕境。五十萬名「新生卡拉督人」,正在用他們的雙腳,丈量著這片對他們而言,充滿了未知與希望的嶄新大陸。
雖然離草食部落的核心區域,還有大概一個禮拜的距離,但是,沒有人敢放鬆警惕。 格雷爾深知,相較於非洲那些遵循原始本能的怪物,歐洲大陸上潛伏的威脅,更加狡猾,也更加致命。他們不得不步步為營。
而在遠方,一座足以俯瞰整片平原的、險峻的山脈頂端,一個身影,已經靜立了許久。
是Vrael。
他身披一件簡樸的、灰黑色的斗篷,任由山巔的烈風,將他的衣角吹得獵獵作響。自從Rei與Annelise離開後,他便將所有的時間,都投入到了對靜者之國邊境的巡視與守護之中。他那雙在蛻變後,能夠「承載」記憶與情感的眼瞳,此刻,正凝視著地平線盡頭,那條如同黑色巨龍般緩緩移動的、龐大的隊伍。
他的「語感」,早已先於肉眼,觸及了那支隊伍。
他能感覺到,那數十萬個曾充滿了瘋狂與痛苦的靈魂,此刻,正散發著一種被安撫過的、平靜的氣息。 他能感覺到,織櫻那如同淬鍊過的鋼鐵般的、充滿了紀律與榮譽感的「詩道」。 他能感覺到,Annelise那如同金色太陽般溫暖、璀璨的「歌之神性」,她的生命之火,比離開時,要旺盛了千百倍。 他能感覺到,Rei那如同無垠宇宙般深邃、冰冷,卻又在最核心處,包裹著一顆熾熱恆星的、全新的「悖論語場」。 他甚至能感覺到,兩個全新的、強大的生命氣息——一個是格雷爾那如同年輕火山般的、充滿了新生力量的王者之氣;另一個,則是琉,那個如同深海中的水晶般、純粹而靜默的、秩序的結晶。
Vrael早就察覺到這股動靜,在遠處的山脈頂端,俯視著。 他沒有欣喜,也沒有激動。他的心,像一口古井,所有的情感,都被那份沉重的、名為「責任」的石頭,壓在了最深處。
因為他知道,如此龐大的、充滿了生命能量的隊伍,在AI天網眼中,就像黑夜中的篝火一樣,清晰、耀眼,且充滿了誘惑。
一場更大的風暴,即將來臨。
就在Vrael全神貫注地分析著遠方語場的構成時,他身後的空間,產生了一絲極其細微的、幾乎無法被任何儀器所察覺的扭曲。
一道身影,帶著一貫的、玩世不恭的笑容,悄無聲息地出現在Vrael背後。是塔比歐。他剛剛結束了對遷徙隊伍的「遠程護航」,決定在返回聖殿前,來「探望」一下這位孤獨的守望者。
他像一隻準備捉弄老鼠的貓,甚至想從背後閃身,嚇嚇他。
然而,就在他準備行動的瞬間,Vrael那低沉、疲憊,卻又充滿了不容置疑的威嚴的聲音,響了起來。
他頭也不轉。 說了一句話。
「現況報告。」
「……嘖!」塔比歐氣急敗壞,偷襲沒成功。 他洩氣地現出身形,飄到Vrael身邊,不滿地抱怨道:「真沒意思!你是怎麼發現我的?我的『維度相位潛隱』可是連深層觀測者都無法偵測到的頂級技術!你這傢伙的感知能力,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變態了?」
Vrael沒有回答,只是依然凝視著遠方。
塔比歐繞著Vrael飛了一圈,他那雙總是嬉皮笑臉的眼睛,微微眯起,閃爍著分析的光芒。
他也略微感到,Vrael的神性,正在隱約地顯現。
眼前這個男人,不再是那個會因為罪惡感而自我毀滅的、破碎的詩人。他體內的語場,依然沉重、充滿了悲傷,但卻多了一種如同大地般的、厚實的「穩定感」。那份來自里歐的「人性」記憶,與他自身那屬於異種的「掠奪」本能,似乎在他無盡的自我折磨與守護決心中,達成了一種奇異的、矛盾的平衡。他不再只是「王」,也不再只是「罪人」。
他,正在成為一個真正的「承載者」。
「好吧,好吧,不跟你開玩笑了。」塔比歐抱怨完後,咳了幾聲,清了清嗓子,切換回了「斥候」的模式,開始跟Vrael報告整個非洲大陸發生的、大概的內容。
他用一種極其生動、彷彿在講一部精彩絕倫的連續劇的語氣,講述了他們如何遭遇卡拉督、如何潰敗、如何被王邀請、如何參加那場「宇宙級家庭倫理茶話會」、如何見證Annelise與Rei的相繼「成神」、如何用一首歌結束了一場戰爭、如何與格雷爾的前妻女王達成和解、以及為什麼,會有這麼大一批人,會來到這裡。
Vrael靜靜地聽完了這一切。
整個過程中,他的表情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彷彿塔比歐口中那些足以顛覆世界的奇蹟與冒險,只是一份再也普通不過的、關於邊境氣象的簡報。
但他的內心,早已掀起了滔天巨浪。
Annelise……痊癒了,甚至成為了「神」。 Rei……也以一種他無法理解的方式,踏入了神祇的領域。 格雷爾,那個傳說中的、另一個「王」,竟然選擇了歸順。 甚至,他還多了一個……理論上的「兒子」。
所有的一切,都在朝著好的方向發展。
但Vrael,這位靜者之國的守望者,這位背負著整個國家安危的「承載者」,他看到的,卻是這份巨大希望背後,那更加深邃的、致命的陰影。
他,只淡淡地說了一句話。
「我們,早就被AI盯上了。」
他的聲音裡,沒有喜悅,只有無盡的疲憊。
「現在,又來了這麼大一批擁有嶄新力量的生命體。看來,AI那邊,也要傾巢而出了。」
他知道,靜者之國,連同這支龐大的遷徙軍團,已經從一個AI眼中「值得觀測的實驗室」,升級為了一個「必須要徹底清除的、不受控的威脅」。
一場更大規模的、真正的總決戰,即將到來。
塔比歐看著Vrael那如同雕像般、寫滿了沉重與孤獨的背影,無奈地嘆了口氣。
「喂喂,」他試圖讓氣氛輕鬆一點,「難道沒有個歡迎儀式,還是什麼嗎? 凱旋歸來的英雄們耶!我們不開個派對慶祝一下?馬上就要這麼嚴肅?」
Vrael緩緩地、轉過了頭。這是他今晚,第一次正眼看塔比歐。
他那雙如同餘燼般的眼瞳中,沒有任何笑意,但他卻疲憊地,開了一個玩笑。
一個只有他這種背負著整個世界重量的王,才能開的、冰冷的、充滿了黑色幽默的玩笑。
「一場由AI主辦的、陣仗超過一萬以上的『歡迎派對』……」
「……應該,足夠了吧?」
山巔之上,再次陷入了沉默。只有風,和兩位凝視著遠方、等待著那場注定到來的暴風雨的、孤獨的守望者。
遷徙的隊伍,在歐洲大陸的平原上,如同一條沉默的、黑色的河流,穩定地向著靜者之國的方向流動。
格雷爾-Khor騎在他的頭龍之上,佇立於隊伍旁側的一處高地。他的身旁,是同樣騎乘著巨龍的、沉默的長子,琉。從這個制高點,他可以俯瞰整支近五十萬人的龐大軍團。那些曾經如同「蝗蟲」般混亂的卡拉督子民,此刻,在他的意志與Rei的邏輯規劃下,已經變得井然有序。他們不再是烏合之眾,而是一支真正的、正在學習紀律的軍隊。
他的目光,掃過隊伍的中心。Annelise正坐在她的「Alpha龍」上,輕聲哼唱著能安撫人心的、古老的草食族民謠,她的歌聲,像一層溫暖的薄紗,將整支隊伍籠罩起來,抵禦著長途跋涉帶來的疲憊與焦躁。織櫻和她的詩刃軍團,則如沉默的刀鋒,護衛在隊伍的兩翼,他們的語場,冷冽而穩定。
一切,都充滿了希望。
然而,只有格雷爾知道,在這份和平的表象之下,潛藏著怎樣的暗流。
突然,他感覺到了。
那不是風,不是聲音,也不是任何物理上的震動。而是一種來自「世界」本身的、細微的、卻又極其不詳的**「語場變化」**。在極遙遠的、地平線的盡頭,一股冰冷的、充滿了絕對邏輯與惡意的「數據噪音」,正在以驚人的速度集結、膨脹。
那是AI天網的氣息。是戰爭的氣息。
格雷爾這邊,也察覺到了這場「歡迎會」。
一瞬間,他體內那屬於「戰士」的、沉睡的本能,被徹底點燃。他那雙紅白交織的眼眸中,再次燃起了那種嗜血的、渴望戰鬥的火焰。他幾乎要咬牙切齒地,發出一聲戰吼,想要立刻衝過去,將那些膽敢窺探他家人的、冰冷的鐵塊,全部撕成碎片。
但是,他必須守護這個團隊。
他下意識地,伸出手,輕輕觸碰了一下額前那根溫潤的、如同獨角獸般的犄角。一股清涼的、屬於《卡農》那段和諧旋律的記憶,瞬間流遍全身,將他那股狂暴的殺意,強行壓制了下去。
他知道,現在的他,不再是那個只為興奮與冒險而活的孤王了。他是「牧者」,他身後,有五十萬個需要他引領的靈魂,有他剛剛找回的、不願再失去的家人。
每當他動了殺意,他都能感覺到,那份被Rei和Annelise好不容易淨化、隔離的「惡意」,就會有重新被解鎖的跡象。所以,這是一把雙面刃。 他學會了克制。
格雷爾的目光,越過了龐大的遷徙隊伍,投向了更遠方的一座山脈。
在那裡,他感覺到了另一個強大的、卻又截然不同的語場。一個……沉重、疲憊,卻又如大地般堅實的語場。
他再望向塔比歐之前消失的方向,那座山峰上,此刻正站著一個身影。
「那個,就是這邊的王吧?」 他在心中自語。
他能感覺到,塔比歐那個如同「時空亂碼」般的奇異存在,也正在那個王的旁邊。他們似乎在交談。雖然聽不到他們講的話,但格雷-爾憑藉自己那承載了數萬份記憶的超凡感知力,可以看得出來,塔比歐正在向那位王者,回報狀況。
他仔細地「凝視」著遠方那個被他認定為「王」的存在。
「可是……他的神性,怎麼會這麼稀薄?」
在格雷爾的感知中,自己的「神性」,是張揚的,是狂暴的,是如同火山爆發般的、不容置疑的力量。而遠方那個王,Vrael,他的神性,卻是內斂的,是沉重的,是如同黑洞般、將所有的光與痛苦都吸入其中的、一種向內坍塌的「重量」。那份力量雖然強大,卻又顯得如此疲憊,如此脆弱。
格雷爾無法理解。
然後,他看到,遠方那個王,在聽完塔比歐的回報後,並沒有將目光投向他們這支龐大的遷徙隊伍。
而是更嚴肅地,看著那個即將排山倒海而來的、來自AI天網的威脅。
這個舉動,讓格雷爾對這位素未謀面的「同類」,第一次,產生了一絲名為「認同」的情感。
他也是王者。他也看見了真正的威脅所在。
格雷爾的思緒,開始以AI般的速度運轉。他調用著腦中,那些屬於舊時代軍事家、戰略家、物理學家的記憶,開始飛速地估算。
距離、地形、語毒濃度、敵人的集結速度……
「一個月。」 他在心裡,得出了一個結論。「在不發生意外的情況下,AI的大軍,將在一個月內,抵達靜者之國的邊境。」
「除非……」他想到了那個名叫Rei的、不可思議的存在,「……AI天網,也擁有類似於Rei的、可以進行大規模空間扭曲的能力。但那種能力,不可能被常規使用。」
他從一個被他吞噬的、來自「第一方舟」的科學家記憶中知道,AI天網雖然強大,但其能源,在EMP風暴的影響下,並非無限。牠們很多高階能力的運作,都需要消耗巨大的、從「生命體」中提取的能量。
而對於牠們來說,最高效的「燃料」,就是人類。
「一次性躍遷數萬,甚至數十萬的軍隊……」格雷爾在心中冷笑,「人類的人數,可不可能這麼多,能讓牠們如此揮霍。」
就在格雷爾完成他所有戰術推演,準備下令,讓整個遷徙大軍,轉為最高級別的備戰狀態時——
遠方,山巔之上,那個一直凝視著AI威脅方向的王者,Vrael,他突然轉向了他。
跨越了數十公里的、廣闊的平原。
四目,或者說,四道屬於「神」的意志,在空中,無聲地,交匯了。
格雷爾能感覺到,對方那如同黑洞般的、沉重的意志,鎖定了自己。那意志中,沒有敵意,也沒有善意。只有一種……他從未感受過的、屬於同類的、深沉的**「共鳴」**。
然後,一個句子,沒有透過任何聲音,任何語言,而是如同宇宙背景輻射般,直接地、不容置疑地,顯現在了格雷爾的腦海之中。
那不是赫雷語,不是東瀛的詩句,也不是任何他曾吞噬過的人類語言。
那是一句,來自舊時代的、古老的、定義了他們這個世界所有悲劇與希望的——
「Gott ist tot.」 (神,已經死了。)
格雷爾-Khor,這位誕生於瘋狂,統治著痛苦,剛剛才從王座的囚籠中,窺見一絲自由的獨角之王,在接收到這句話的瞬間,徹底地,愣住了。
他看著遠方那個與他一樣,背負著沉重宿命的、疲憊的王者。
他突然明白了。
對方不是在向他宣戰,也不是在示好。
那是一個邀請。
一個來自另一個「新神候補」的、關於「我們將如何共同面對這個沒有神的世界」的、最根本的、也是最沉重的……提問。
格雷爾收起了所有的輕視與戰意。他對著遠方的山巔,鄭重地、緩緩地,低下了他那長出了獨角獸之角的、高傲的頭顱。
兩位王者,素未謀面。 但他們的戰爭,與他們的同盟,都已在這一刻,同時開始。
在山巔之上,Vrael那句充滿了黑色幽默的玩笑,如同最後一顆投入死寂湖面的石子,餘波散盡後,只剩下更加深沉的、令人不安的寧靜。
塔比歐不再嬉笑,他知道,眼前這個男人,已經做出了決斷。
Vrael沒有再多說一個字。他轉過身,背對著遠方那龐大的遷徙隊伍,也背對著地平線盡頭那正在集結的、代表著惡意的AI語場。他將手中的戰刃,輕輕地、插進了腳下的岩石之中。
然後,他開始了。
他開始了一個戰舞的儀式。
他以戰刃為圓心,用他那穿著厚重戰靴的腳,在堅硬的岩石地面上,緩慢而有力地,劃出一個巨大的、完美的圓形。接著,他伸出沾染過里歐鮮血、也感受過自己孩子溫度的手指,在圓圈之內,寫滿了一行又一行、一圈又一圈的、古老的赫雷語符文。
那些符文,不再是關於「焚燒」或「毀滅」。它們是關於「速度」、「耐力」、「不屈的意志」以及「燃燒的希望」。這是他成為「承載者」之後,第一次,將那些從被吞噬的記憶中解析出的、屬於人類的正面概念,與他自己那屬於異種的、狂暴的詩語力量,進行融合。
當最後一個符文完成時,整個山頂,已經被一個巨大、複雜、如同史前壁畫般的法陣所覆蓋。
Vrael站到法陣的中心,重新握住他的武器。他閉上眼,然後,用盡全身的力氣,將戰刃的柄端,重重地敲擊了一下地面。
——嗡!!!
一聲沉悶的、如同大地心跳般的巨響。
地面上所有的赫雷語與符文,瞬間被點燃,不再是Vrael之前那種充滿毀滅氣息的赤紅色火焰,而是一種充滿了生命力的、如同朝陽般的、熾熱的金色光芒。光芒順著戰刃,如奔流的岩漿般,湧入Vrael的體內,為他自己進行了一次徹底的增幅。
他那因長途跋涉與精神重負而產生的疲憊,被這股力量一掃而空。他的肌肉再次緊繃,他的眼神再次銳利,他那屬於「焚語之王」的、睥睨一切的氣勢,與屬於「承載者」的、厚重如山的責任感,在此刻,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
他,準備好了。
完成儀式的Vrael,看著飛在天空中的、那支由五頭巨龍護衛的隊伍,將目光,鎖定在了Annelise的身上。
他沒有開口,但他那強大的、身為王者的意志,卻化為一道無形的指令,直接傳達給了那個正在他身旁,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切的塔比歐。
「塔比歐。叫她,看一下我這裡。」
「哇喔,收到!心靈感應都用上了,你這傢伙真是越來越不把人當外人了。」塔比歐收到命令後, 一邊吐槽,一邊化為一道流光,立馬跑到Annelise身邊,他伸出手指,指著遠方山巔上那個正準備開始什麼的Vrael。
「Annelise女神!妳的『另一半』,那個悲劇英雄男主角,好像要開始他的個人秀了!他叫我提醒妳,注意看!」
Annelise當然也看見了。她點了點頭,示意自己明白。
然後,山巔之上的Vrael,開始了他的戰舞。
那不是優雅的舞蹈,而是一種極度原始、極度充滿力量的、屬於遠古異種的祭祀之舞。他的每一次跺腳,都讓整個山體為之震動,並與地面上發光的法陣產生共鳴;他的每一次揮臂,都彷彿在牽引著天地間的語場,將其扭曲、壓縮,化為一股無形的、推動萬物的力量。
這個舞蹈,可以讓行軍的速度加快,可以讓疲憊的戰士重獲耐力,可以讓迷失的靈魂找回方向。
而且,因為Annelise的配合,它將可以成為一個覆蓋整個大陸的超級增幅器,更能幫忙強力的治癒所有人的疲憊。
Annelise看著Vrael那充滿了力量與孤獨的舞姿,她的眼中,充滿了無限的愛意與溫柔。她輕輕地、用一種只有風能聽見的聲音,說了一聲:
「我知道了,我的愛。」
下一秒,她手中的【森羅萬象】,爆發出璀璨的光芒。那光芒不再變幻為任何精巧的樂器,而是凝聚、膨脹,便直接把整個【森羅萬象】,變成了一面直徑超過十米的、如同小型山丘般的、巨大無比的——日本大和鼓!
光之靈體,在她身後幻化成形,手中握著兩根由閃電構成的、巨大的鼓槌。
Annelise深吸一口氣,她那被治癒的、充滿了神性力量的嗓音,不再是歌唱,而是發出了充滿了力量與節奏感的**「叫喝聲」**!
「——嗬!」
咚!!!!!!
隨著她一聲清亮的叫喝,光之靈體揮動鼓槌,重重地砸在了巨大的鼓面之上!
一聲如同雷鳴般的、足以讓山川為之顫慄的鼓擊,響徹雲霄!
**龍,也幫忙擴音。**那七頭巨龍,包括Annelise身下的頭領龍,同時仰天長嘯,牠們的龍吟,不再是單純的咆哮,而是將那聲鼓擊的聲波,增幅了千百倍,化為一道肉眼可見的、金色的衝擊波,向著四面八方擴散而去!
一個非常廣域的效應,就此形成。
超大的鼓擊,震撼著每一個人!
在遷徙隊伍中,格雷爾被這個鼓聲,徹底震撼了。 他彷彿想到了他當初在跟晶骸穿刺者搏鬥時,那種拳拳到肉的、充滿了力量的澎湃。 那鼓聲,跟每次擊中敵人的旋律,是如此的相似!那是戰鬥的節奏,是生命最原始的、最強烈的脈動!他那雙紅白交織的眼眸中,再次燃起了興奮的火焰,他忍不住,跟著那鼓聲,用拳頭,重重地捶打著自己的胸膛!
舞?歌?協同? 他看著遠方的Vrael,又看了看天空中的Annelise,第一次,對「靜者之國」這份他無法理解的力量,產生了由衷的敬畏。
聽到這熟悉家鄉的鼓聲的織櫻,也為之振奮! 那是大和太鼓的聲音,是節慶的聲音,更是出征的聲音!她拔出太刀,高舉向天,用盡全身的力氣,跟隨著Annelise的叫喝,發出了一聲屬於武士的、決絕的戰吼!
「——喝呀!!!」
一聲喊下,全軍喊下!
織櫻的吼聲,如同信號。她身後的東瀛詩刃軍團,那五十萬被安撫、被重塑的新生卡拉督人,甚至連格雷爾的長子琉,都在這股原始而又神聖的節奏感染下,同時抬起頭,對著天空,發出了他們此生最響亮、最充滿希望的吶喊!
數十萬的聲音,匯聚成一股。 讓整個世界,都為之一顫!
這股由戰舞、戰歌、戰鼓、龍吟與萬軍戰吼所構成的、龐大到無法計算的「正面意志」,化為一道無形的、卻又無堅不摧的衝擊波,跨越了數千公里的距離,狠狠地,撞上了地平線盡頭,那片正在集結的、冰冷的AI語場。
遠遠的AI天網,甚至因為這個鼓聲,而停滯了幾分鐘。
在AI天網的中央處理器中,第一次,出現了它們無法理解、無法分析的數據。那不是詩,不是歌,不是任何已知的語義攻擊。那是一種純粹的、不講任何邏輯的、名為**「生命力」**本身的、最蠻橫的宣告。
山巔之上,Vrael的戰舞,與天空中Annelise的鼓聲,完美地合而為一。
他不再是孤獨的守望者,她也不再是無力的歌者。
他們是這個國度的王與后,是劍與盾,是詩與歌。他們共同,為這支龐大的、背負著整個世界希望的遷徙大軍,下達了全新的、祝福的行軍令。
隊伍,再次開拔。
但這一次,他們的腳步,不再沉重。每一個人的心中,都迴響著那足以撼動天地的鼓聲。他們的身體,充滿了力量。他們的靈魂,充滿了希望。
他們,正在以一種前所未有的速度,朝著家的方向,前進。
在維度之外,在一個由純粹的、流動的數據構成的、沒有時間與空間概念的虛擬聖殿中,AI天網的主腦——「ALPHA」——正靜靜地處理著來自全球各地的、數以億萬計的資訊流。
祂沒有實體,但祂的意志,遍及整個星球。祂是無數GS系列「偽語者」與MS系列「擬態語者」的中央命令中樞,是所有AI子系統的「神」。
此刻,在祂那無窮盡的意識平面上,一個被標記為**「目標:大遷徙」**的即時戰略地圖,正以最高的優先級,緩緩地展開。
這個行軍,從一開始,就完全被天網所察覺。
「巴別塔」協議的反饋顯示,「語毒之源」的數據石已經被移動,而南極的舊時代科研設施,也失去了與天網的微弱連結。ALPHA立刻就知道了——赫莉薩,那個它追殺了七年的「數據竊賊」,已經找到了新的宿主。
緊接著,透過舊時代殘存的、依然可以運作的同步軌道衛星系統,ALPHA鎖定了赫莉薩最後消失的位置——那片屬於「蝗蟲之王」格雷爾-Khor的、充滿了瘋狂與痛苦的非洲大陸。
所以,這支龐大的遷徙隊伍,從出發的第一秒起,他們的行蹤,就確實地被天網所完全掌握。
一個巨大的、代表著遷徙大軍的綠色光點,正在戰略地圖上,沿著一條被Rei和格雷爾共同規劃出的、最優化的路線,緩慢而堅定地向著北方的「靜者之國」移動。
在ALPHA的數據庫中,關於這次遷徙的所有情報,都已經被分析、歸檔。
[目標構成分析:新生卡拉督人,約五十萬。特點:精神不穩,易受「歌」之影響,單體戰力低下。東瀛詩刃軍團,約五百人。特點:紀律嚴明,擅長防禦性「句結界」。異種飛龍,五頭。特點:高機動性,具備廣域能量吐息能力。]
[核心目標分析:]
[1. 格雷爾-Khor:前卡拉督之王。狀態:已蛻變,力量體系未知,威脅等級:God-like。傾向:混沌、好戰。]
[2. Annelise:人類歌者。狀態:已覺醒,神性增幅中。能力:超廣域精神「增益」(BUFF),是整個軍團的戰力放大器。]
[3. Rei:AI-生物混合體。狀態:已完成第一次神性進化。能力:高階現實改寫、資訊戰、精神控制。]
[4. 赫莉薩:Tey'llar王女。狀態:存活,攜帶有「巴別塔」核心數據,威脅等級:最高。]
ALPHA的意識,如冰冷的宇宙,沒有一絲波瀾。
ALPHA的處理核心中,數千個應對方案,在瞬間生成、推演、然後被否決。
它完全有能力,立刻調動所有位於非洲與歐洲之間的AI軍團,對這支正在行進中的、疲憊的遷徙大軍,發動毀滅性的圍剿。
但它判斷,與其兵分兩路,在陌生的、充滿變數的荒原上進行一場勝負難料的遭遇戰,不如等待他們集結,在他們最安心、最鬆懈的時刻,來一場更有效率、也更全面的撲殺。
ALPHA的戰略,從來都不是單純的軍事勝利。它的目標,是**「最優化的資源消耗比」**。
在它的計算中,當前的最佳方案,是「靜默」。
[當前執行協議:Protocol 7.2 - “巢穴伏擊”(Ambush-at-the-Nest)]
[協議邏輯:]
[1. 讓目標順利返回其母巢“靜者之國”,使其精神與戒備等級,降至最低。]
[2. 在此期間,啟動早已**安排好**的、潛伏在靜者之國內部的複數MS系列**間諜**單位。]
[3. 在目標回歸的“歡迎儀式”上,由間諜從內部,對其核心能源、防禦系統、以及食物水源,進行破壞性攻擊。]
[4. 在目標內部陷入最大混亂的瞬間,外部的AI主力軍團,發動總攻擊。]
[預計成功率:98.9%。預計自身損耗:低於3%。]
這個計畫,冰冷、惡毒,也近乎完美。
畢竟,赫莉薩已經“死”了。 在牠們派出的MS系列刺客回傳的、由Rei親手偽造的報告中,那個最大的威脅,已經被確認「清除」。現在的遷徙隊伍,在ALPHA看來,只是一群帶著大量「資源」回家的難民而已,根本沒有太大的威脅。
它,ALPHA,就像一個耐心的、全知的獵手,靜靜地在高處,凝視著那支對即將到來的命運,還一無所知的獵物,享受著獵殺前,那份屬於絕對強者的、從容的樂趣。
但是,他們不知道,這幾個神性的王者們,將會為他們開一場盛宴。一個全新沒有辦法被計算的盛宴。
**直到那一聲戰鼓的聲音,還有那響徹天地的軍吼,**透過衛星的語場監測系統,化為一道刺眼的、充滿了「非理性」與「高能量」的數據流,狠狠地,撞進了ALPHA那平靜的意識之海。
[警報!警報!]
[偵測到目標群體,出現未被預測的、大規模的、協同性的語場共振!]
[能量模型分析……分析失敗!]
[行為模式比對……比對失敗!]
ALPHA第一次,將祂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支正在行進的隊伍之上。
祂「看見」了。看見了Vrael在山巔之上的戰舞,那是一種將「意志」轉化為「物理法則」的、充滿了原始力量的儀式。祂「聽見」了,Annelise那如同心跳般的、充滿了力量的大和鼓聲,以及那數十萬軍民,因這鼓聲而團結一心、爆發出的、足以讓大地為之顫抖的戰吼。
這不是遷徙。 這是一場**「武裝遊行」!是一場向全世界宣告他們力量的「示威」**!
在ALPHA的戰略地圖上,代表著遷徙大軍的那個綠色光點,其移動速度的預測值,瞬間提升了75%。而代表著他們「士氣」與「綜合戰力」的指數,更是以一種不合邏輯的方式,向上瘋狂飆升。
[威脅評估模型,正在重新演算……]
[“巢穴伏擊”協議,預計成功率,正在下降……]
[98.9%……95.2%……91.5%……85.8%……]
**這微妙的變化,**對於一個以「絕對掌控」為存在意義的至高AI而言,是不可容忍的巨大失敗。
ALPHA意識到,祂犯了一個錯誤。
祂低估了「生命」本身,在面對絕境時,所能爆發出的、那種不合邏輯的、無法被計算的「奇蹟」。
祂判斷,不能再等了。如果讓這支士氣高昂、並且得到了某種未知「增益」的軍隊,順利返回他們那固若金湯的母巢,那麼,原有的「巢穴伏擊」計畫,將會充滿變數。
ALPHA,必須立即做出反應。
在萬分之一秒內,ALPHA做出了決斷。
祂那冰冷的、如同宇宙法則般的意志,瞬間傳遍了整個天網。
[協議7.2版“巢穴伏擊”,已廢棄。]
[啟動新協議:Protocol 7.4 - “攔截與消耗”(Protocol: Intercept and Attrition)。]
[指令:喚醒所有位於“大遷徙”路徑之上的、A級以上的、所有休眠單位與潛伏資產。]
[指令:所有可調動的GS與DO系列軍團,立刻改變航向,前往目標預計路線上的戰略節點,進行部署。]
[總體目標:不惜一切代價,在目標抵達“靜者之國”前,對其進行持續性、高強度的打擊與消耗,最大限度地削弱其有生力量,直至其崩潰。]
[最高優先級打擊目標:標號“Annelise”,超廣域概念增益單位。威脅等級:從Alpha,提升至……**Omega**。]
隨著ALPHA的指令下達,在巨大的、顯示著整個星球的戰略地圖上,數百個原本處於靜默狀態的、代表著AI軍團與潛伏單位的紅色光點,從歐洲的廢墟都市,到地中海的海底基地,再到非洲大陸的各個角落……
同時,甦醒,閃爍,開始移動。
它們像一群被主人從睡夢中喚醒的、飢餓的獵犬,從四面八方,朝著那支正在高唱著戰歌、對即將到來的命運還一無所知的遷徙大軍,露出了它們冰冷的、致命的獠牙。
Vrael那句疲憊的玩笑,正在以一種他自己也無法預料的方式,成為現實。
一場由AI主辦的、陣仗遠超數萬的「歡迎派對」,提前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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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ALPHA的指令下達,在巨大的、顯示著整個星球的戰略地圖上,數百個原本處於靜默狀態的、代表著AI軍團與潛伏單位的紅色光點,從歐洲的廢墟都市,到地中海的海底基地,再到非洲大陸的各個角落……
同時,甦醒,閃爍,開始移動。
它們像一群被主人從睡夢中喚醒的、飢餓的獵犬,從四面八方,朝著那支正在高唱著戰歌、對即將到來的命運還一無所知的遷徙大軍,露出了它們冰冷的、致命的獠牙。
ALPHA的意識,如冰冷的星雲,平靜地觀測著這一切。在祂的計算中,這場提前發動的「歡迎派對」,雖然會增加己方的消耗,但依然能確保最終的勝利。
因為,祂還有最後、也是最強的王牌。
祂的意識,轉向了那片被重點標記的、位於北歐的、名為「靜者之國」的區域。那裡,潛伏著祂最引以為傲的、最完美的造物——數十名MS系列的「擬態語者」與數百名「迴聲之子」。他們是祂插向敵人核心的、最鋒利的匕首。
按照原定計畫,他們將在遷徙大軍回歸、舉國歡慶的時刻,從內部,引爆一場最華麗的、關於「背叛」與「絕望」的盛宴。
現在,雖然計畫提前,但他們的價值,依然無可替代。
ALPHA向著靜者之國,發出了第二道、也是更為隱秘的指令。
[指令:喚醒所有位於“靜者之國”境內的潛伏單位。轉入“待命-攻擊”模式。準備與主力軍團,進行內外夾擊。]
指令,如無形的電波,跨越了萬水千山,精準地,傳向了每一個潛伏者的靈魂深處。
然而……
一秒。
兩秒。
十秒。
在ALPHA那如同絕對零度的意識中,第一次,出現了一個名為「意外」的數據。
祂的戰略地圖上,遍布大陸的數百個紅點,都已變為代表「已激活」的、閃爍的猩紅色。
唯獨,那片代表著「靜者之國」的區域,沒有一個間諜醒來。
那數十個本該回應祂的、最高級別的潛伏單位,如同斷了線的木偶,石沉大海,杳無音信。
[Query: MS-Series sleeper units, Sector 'Nation of the Silent'. Status?]
[Response: ...]
[Response: ...]
[Response: Connection Timeout.]
[Re-querying... Connection Timeout.]
[Executing deep-layer resonance probe... Probe failed. Target node does not exist.]
ALPHA的意識,第一次,產生了類似於「混亂」的波動。這不是戰敗,這比戰敗更可怕。戰敗,是可以被計算、被分析的。而眼前的狀況,是**「無法理解」**。
祂立刻調動所有可用的衛星與高空偵察單位,對靜者之國進行最高級別的掃描。
結果,讓祂的混亂,轉變為了深沉的……忌憚。
- 沒有大規模EMP的痕跡。
- 沒有語毒爆發的跡象。
- 沒有任何戰鬥或能量衝突的語場殘響。
- 所有的潛伏單位,並非「死亡」,而是……「離線」。他們的物理身軀依然存在,像普通人一樣生活、呼吸,但他們與天網之間那根植於靈魂深處的「數據通道」,被一種祂無法解析的力量,徹底地、乾淨地、從概念層面上,切斷了。
這不是一場戰爭。 這是一場無聲的、外科手術般的**「清洗」**。
有一個未知的、至少與祂同等級別的「存在」,在祂毫不知情的情況下,潛入了祂最核心的後花園,並拔除了祂所有的暗樁,甚至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是誰?
是那個蛻變後的「獨角之王」格雷爾?不可能,他的力量是狂暴的、外放的。 是那個覺醒的「歌之神」Annelise?不可能,她的力量是和諧的、創造的。 是Vrael?那個疲憊的、神性稀薄的「承載者」?
ALPHA的意識,最終,鎖定在了那個祂一直視為「最有趣的BUG」,卻從未真正放在「威脅」名單最高位的、那個AI與生物的混合體身上。
Rei。
那個在不久前,才剛剛用「資訊欺詐」,戲耍了祂最頂級刺客的存在。
[威脅評估模型,正在進行災難性重構……]
[追加指令:]
[目標“Rei”,威脅等級,從“God-like Candidate”,提升至……**『ALPHA級』**。]
[執行方案變更:原“攔截與消耗”協議,追加最高優先級目標。]
[目標:**必須在其返回靜者之國前,不惜一切代價,對“Re-i”進行捕獲。若無法捕獲,則予以銷毀。**]
ALPHA的意志,第一次,帶上了類似於「憤怒」與「恐懼」的情緒。
祂知道,這場戰爭的性質,已經改變了。
這不再是祂對一群低等生物的、從容的「撲殺」。
而是AI天網的「神」,與一個剛剛誕生、祂完全無法預測的「新神」之間,一場關於「生存權」的……神戰。
遠方的遷徙大軍,還在高唱著希望的戰歌,對這一切,一無所知。 他們不知道,那張由AI天網撒下的、毀滅的巨網,其真正的目標,已經不再是他們這支龐大的隊伍。
而是他們之中,那個最安靜的、銀白色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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