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區審查指揮所.B層】
審問室比她想像的還小。無窗、無鏡,僅有吸音牆體與一張金屬椅。 門開的一刻,她的心沉了一寸。
——是Julian.Rae。 哥哥,語律部門總分析官。也是,她記憶中最熟悉的陌生人。
他穿著黑色襯衫,未著軍服,代表這場對話,不被記錄為「正式問訊」。 他坐下,開口即問:「妳是不是……在森林裡使用了融合語?」 他的語氣冷靜,卻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她點頭。「但那不是毒性語句。我用舊歌重構語素... 那是——未定義語。」
「未定義,就是風險。」Julian的聲音第一次有了波動,「Annelise,妳讓異種跪下,那不是共鳴,是傷害。」
「我沒有命令他……」她輕聲,「那是一句詩。他自己……被感應到了。」
「那句詩的母元素,與『聖層詩毒句群』重合至少四處。」這句話讓她抬頭,「妳怎麼會組出這種句子?誰教你的?」
她靜靜地說:「沒人。」 「那妳怎麼會?」
她抬眼,第一次迎視他的瞳孔深處,那裡有她看不懂的悲傷與愧疚。 「我不知道。我沒有創造它,我只是……被選中了。」
她說得平靜,卻讓空氣震動。 語義儀,忽然啟動。未經操作,自動投影出一行殘句: 【未授權詩語識別:Lv.6 深層擬神句式觸發】
兩人同時看向那投影。那是——她未曾說出口的最後一句旋律。 她只是想了它。但儀器竟自動轉譯出赫雷語版本。
那不是語毒。是語言的自我覺醒。
Julian靜默地站起身。他關掉語義儀,但光暈仍在他眼中反射出波動殘影。 「你不是『生成語者』,也不是詩毒感染者。」他聲音低沉,像是在壓抑什麼被禁止說出口的事實。
「那我到底是什麼?」Annelise的聲音顫了一下。
Julian轉過身,沒有立刻回答。他走向門邊,語音系統卻在此刻自動啟動,權限超越了他:
【識別中——】 【語感同步者|標記:ReiAn-0 / 靜者繼承體】 【啟動「靜默授權」程序──】
Julian猛地回身,按下終止鍵,但牆上已浮現出一道無法消除的句型: 「靜者之歌:啟動準備完成。」
一束極細的聲波投影從牆面射向Annelise的額際—— 她無法躲閃。因為這不是攻擊。是「選擇」。
接下來的一秒,她聽見一道聲音從自己腦中響起。 那聲音,既不是兄長,也不是自己,而是一個她從未聽過,卻熟悉到讓靈魂顫慄的溫柔女聲。
「歡迎回來,我的……詩篇。」
一瞬間,記憶如洪流傾瀉。 她看見一個有著霧銀色眼瞳的女人跪在語場中央,手指刻畫詩陣; 看見自己還是嬰兒時,在她懷中哼唱的旋律被編入語法矩陣; 看見那首未完成的歌,逐句被注入骨髓;
最終,她看見一座無聲的墓碑——上面並非寫著人名,而是: 「Rei」
Annelise驚恐後退,喘息著,無法呼吸。 Julian衝上來按住她肩膀:「冷靜!」
她瞪大眼,看著兄長,像第一次看見他,一字一句地問: 「我……我的名字……Rei-An……是什麼意思?」
Julian閉上眼,像終於承認一場早該揭露的罪。 「Rei,是母親的名字。」 他的聲音嘶啞。 「她沒有死,Annelise。她被『重置』了。他們奪走了她的記憶,更換了她的身體……她成了聯軍檔案裡,那個失蹤的、危險的仿生體——Rei。」
Annelise感覺整個世界都在崩塌。她的天賦、她的歌、她對母親的所有思念——原來全都來自同一個源頭。她的母親還活著,卻已不認得她。
「妳的名字,Annelise,」Julian的聲音帶著無盡的痛苦,「是她留給妳的最後一首詩。Rei... and... Annelise。她的名字,和妳的名字,永遠連在一起。」
此刻,審訊室的燈光忽明忽滅,像被悲傷干擾。 門後,一道高階授權的腳步聲接近。
她被封入純音隔艙,直送語之禁域核心。 那裡,沒有語言能夠傳遞。
除了她,與—— 那個早已等待她去「完成」這首詩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