錚惠王十五年九月十五這一天晴空萬里,祭拜過天地與宗廟後,黎顯頭戴弁冠著玄衣纁裳,將手中的禮器交給儀官,接著朝惠王跪拜行禮。
他身姿挺拔,年輕稚嫩的臉上表情肅穆,恭敬聽著手捧玉冊的太宰宣讀冊文:
「……王子黎顯天資聰穎,克明孝道,敦厚仁德,夙習典籍,深明大義,堪為邦本……」
當冊文宣讀完畢,黎瑾走下御座將太子印璽親自頒予黎顯,他看著氣宇軒昂的嫡長子,雖面上不顯內心卻頗感欣慰。
黎顯雙手高舉過頭頂,態度恭謹地接過印璽,當他行完三跪九叩的大禮,百官朝賀的呼聲響起震耳欲聾。
「恭賀王上、拜見太子殿下!恭賀王上、拜見太子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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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日絲竹樂聲不絕於耳,鐘鼓之聲齊鳴,與百官同歡的宮宴一路進行到將近亥時,惠王與姜后興致高昂都喝了不少,戌時初便已現醉意讓宮人扶回寢殿休息。
整晚向黎顯祝賀的朝官們絡繹不絕,他只喝惠王賜下的醴酒接著便都以茶水回禮,整晚下來沒吃多少食物,倒是灌了一肚子的水。待整個宴席散去,一直到他回懷瑾苑用完點心再洗浴淨身,真的躺在席上就寢已到亥時末,述道等他洗浴時已經睏得不住點頭打起盹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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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顯其實也累了,但今夜正逢十五,據太巫所言正是瑤華宮血咒對所召魑魅約束效力最弱之時。若不在今夜趕到,等他下次回宮不見得能逢月圓之日,何況華越還說了衛璇是以精血凝成血咒驅使鬼怪,如今她身體早已油盡燈枯,得在鬼怪們失控反噬施術之人前將血咒破了。
寢房內早熄了燭火,月光下只見黎顯小心推開窗櫺,他盡量不發出聲響免得驚動宮人或子耿,接著身形一縮,剛剛還穿在身上的月白寢衣瞬間失了主人輕飄飄委頓在地。一道黑影快速閃過,如狸貓大小的赤金猙獸越窗而出在夜裡一路急奔。
那日在秋塔,黎顯幾乎什麼都說了,唯有化形一事未曾吐露。而與黎隱一別半年多的時間,他逐漸掌握化形的訣竅,那像是天生本能,在化獸期間他更有力、更快速,更讓他覺得無所不能。
他身形如風,獸影隨著距離目的地越近變得更大。當他終於停在瑤華宮牆外時,體型已變化至牛犢大小。
化為獸形的黎顯五感更為敏銳,他沒有錯過空氣中隱隱飄散的血腥味,他望向天邊看見雲層捲動快速,皎潔的明月此時掩映在烏雲之後,遠處傳來悶雷聲,不時有電光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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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公子與二公子不過幾面之緣,為何甘願為此犯險?」那日在秋塔,華越將咒器交給他之前問了這麼一句。
他沉吟一會,最後只說:「他喊過我兄長。」
理由聽來如此薄弱,但事實上從兩人第一次見面起,他就對黎隱有著說不出的親近感,而在那之前他曾想像過千百萬次,他與這個並非同胎所生的雙生兄弟一同成長相伴的光景。
那種無法言說的羈絆強過血緣,他與黎雍也算兄友弟恭,但他解釋不了為什麼自己對黎隱的執著遠遠超過其他手足。
黎顯抬起前爪碰碰脖上掛著的玉珮,接著後足蓄勁猛力一跳,眼看就要越過高聳宮牆,倏地無數荊棘藤蔓疾伸而出朝空中的美麗異獸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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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藤蔓動得雖快,在黎顯眼中卻有些遲緩,也因此他能清楚看見這些藤蔓跟他上次所遭遇的相比更為妖異,他甚至在那粗壯的藤枝上看到眼睛、又在另一條荊棘上看到牙齒……
赤金猙獸亮出利爪,一個扭身縱躍,猶如鋒刃的獸爪在最粗的那條藤蔓上狠狠抓了一把,留下一道又深又長的爪痕,那藤蔓劇烈扭動起來,纏捲著無數荊藤朝跳進院子裡的黎顯繼續追擊。
進了院子裡腥氣更重,黎顯並不戀戰,但一時也無法擺脫藤蔓,他一邊移動一邊觀察那支主藤的動向,同時分神觀察周遭,又看到不少黑影在迴廊屋頂到處流竄。
他的爪上沾滿樹液,那主藤被他抓得傷痕累累,隱約出現敗逃之勢,黎顯刻意賣了一個破綻,果然那支粗藤從那漏洞鑽了出去,沿著宮牆迅速往另一頭撤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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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顯跟著追上去,這一追便來到瑤華宮主殿前的廣闊庭院,庭院正中栽著一株老樹,此時那巨藤正一路往那老樹的盤根處回縮入地,間或發出「噗滋」的擠壓聲或是「喀啦喀啦」的聲響,聽來像是他在練武場上聽過的斷骨聲。
他瞇起眼,意識到在那盤根錯節的樹藤根鬚下是人身血肉。
一股濃重腥氣突然自身邊襲來,黎顯身體反射的朝旁一躍,黑影夾著腥氣繼續朝他攻擊,那是一張布滿尖牙的血盆大口,沒有身體就只有那麼一張嘴,但卻動得奇快。
不斷奔馳閃躲的身體裡心臟怦怦直跳,黎顯來之前雖知道可能會與這些非人存在交手,但實際遇到的情況卻比想像更為險惡棘手。
他著地的時候足掌被蠕動扭曲的藤蔓絆了一下,還來不及抽腿,便感覺腳骨被緊緊抓住,黎顯低頭看見一隻黑色利爪從土中冒出將他不斷往下拽,與此同時那張巨嘴朝他飛來,眼看就要避無可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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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此時,一道黑影將那巨嘴狠狠撞開,擋在黎顯身前的猙獸毛髮黑中帶藍,額上尖角滴著黏稠液體,正是黎隱。
他的五條尾巴猶如鋼鞭唰地抽打在那巨嘴上,接著用前爪將那鬼物按在地上低頭一咬,黎顯看他扯下對方的血肉後一個仰頭,月色下他清楚看見奇獸的喉頭滾動,竟將那玩意吞食入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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