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墜 - 死局

我就這樣躺在草地上，途中我不斷嘗試移動雙腿，任由時間流逝。

皮膚的疼痛及喉嚨的乾裂不斷折磨著我，老實說，能撐到現在依然保持清醒，我這莫名的意志力也讓自己意外萬分。

不過隨著時間流逝，腿上的疼痛慢慢減緩了，但充其量也只是可以勉強移動的程度。

看來有在恢復……..還是說，是身體逐漸習慣了疼痛？

又過了一段時間，感覺差不多可以起身走動的時候，我開始計畫到周圍尋找水。

不管是水窪、池塘或是樹葉上的積水，什麼都好。

雖然身體逐漸習慣了疼痛，但口渴的感覺只是越來越強烈。

必須快點找到水，趁現在還動得了，要是時間遲續拉長，身體恐怕會到達極限。

有了具體目標後，我想自己稍微湧起了幹勁。

我的位置似乎在森林中的一處空地，周圍被樹木環繞，從太陽的方位來看，我是從北方跑來的，也就是說，這時候應該要往南方搜尋，因為來時的路上我沒看到任何水源。

不，也有可能是我錯過了，畢竟當時是那種情況，但我實在是不想再靠近那個地方一分一毫，所以回頭走就免了吧。

不過，其實內心有種想法，不管往哪走都一樣，我終究會被這個世界殺死。

找到水又怎樣？找到水之後呢？

別說異世界，在地球有多少人是因為野外遇難而死的。

更何況這裡是異世界。我之前體驗的恐怖想必只是一小部分。

再說———

不，夠了，別再負向思考了。

明明就不想放棄，但悲觀的想法總會如泉源不斷冒出。

真的夠了，振作點啊。

我用力握住雙拳。

可以，我辦得到。

必須辦到。

就算這裡是異世界，至少目前還沒有死局，我還活著。

「還活著」———這就夠了，其他事情等找到水後再想，一切都會好的。

……..這種強迫湧起幹勁的想法還真陌生，連我自己都覺得有些勉強。

但，也只能這樣了吧。

顫抖的雙腳緩緩支撐沈重的身體起身，

踩穩地面後，一道陽光穿越雲層，不巧的往臉上直射，於是我舉起手遮擋住刺眼的光芒。

手指的縫隙間，隱約能看見散落的落葉被風吹的微微飄動。

就這點來說，不管哪個世界都一樣呢。

好吧，努力活下去吧———首先是找到水。

神經繃緊，我拖著腿再度走進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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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著走著，綠意逐漸濃厚，頭頂開始被枝葉籠罩，視野中的樹木也越增越多。

我打著赤腳走在長滿雜亂野草的地上，搜索任何水窪、池塘，並細聽水流流通聲、讓皮膚感受空氣濕氣。

我凝聚精神，設法讓感關提升至極限，不放過周圍任何有可能有水的跡象。

因為腳指甲已經斷了，要是踢到硬物想必會痛的要命，所以我格外小心地避開石塊。

目前的狀況還可以接受，儘管還沒找到水，但我相信長滿綠樹的林裡肯定會有水，四周的空氣也不再乾燥。

所以我辦得到，辦得到的。

真要說的話，大概就是喉嚨依然像被火燒般地乾燥吧……但我已經決心消耗全部氣力去忽略這點，所以還撐得住，至少目前是。

不過……

除此之外，還有一點讓我覺得有些不安———那就是這森林…….未免太安靜了。

空氣中瀰漫著一股說不出的重量，莫名的寂靜分秒壓抑著心臟，除了枝葉晃動的聲響外，只剩偶爾踩斷樹枝的啪吱聲，彷彿在樹影晃動處，有雙無形的瞳孔在窺視我的一舉一動。

心臟的跳動聲在這幅景象中甚至顯得過於刺耳與突兀。

明明已盡力維持五感的敏銳，但這毛骨悚然的寂靜卻使人更加揣測不安。

如果長時間待在這，任誰都會瘋掉吧。

但再怎麼說，對於水的渴望還是勝過一切，我強忍著逃跑的衝動，持續往森林更深處邁步。

加油啊，弘徹，你辦得到的，再撐一下下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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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了，辦不到，根本完全辦不到，這世界是不是沒有水啊。

明明已經走了一大段路，絲毫連個小水窪都沒看見，甚至連路邊的野果也沒半個影子。

不該是這樣的吧？

不合理，一切都不合理。

隨著時間推移，異世界的「太陽」升到了天頂，不久前還涼爽的森林，頓時演變成悶熱的大蒸籠。

就算走在樹蔭下，身體依然被陽光刺的汗流浹背。

尤其是被先前熱風造成的燙傷，此刻更是疼痛難耐，就像被人拿著熱水潑一樣痛苦。

身體好重，原本就受傷的腳連抬起都費力。

從前的自信從現在看來變的可笑萬分。

完了，找不到水，真的玩完了。

炎熱的光線把僅有的理智近乎磨平，原本以意志力強忍的疼痛，如地雷般接連引爆。

全身都痛得要命。

連眼皮都快睜不開了…..

我到底在幹什麼什麼啊，早從一開始就該知道辦不到了啊…….

啊，腦袋出現了不該出現的嗡嗡聲。

是說，我的腳本來是這種顏色嗎，好噁心啊。

這次是真的玩完了。

..……我做夢也沒想到自己會是這種死法，我本來應該要在滿堂的子孫面前安詳的離世才對吧？

但現在竟是這副模樣，這叫人怎麼接受。

我也是有家人以及在意的人啊！

不管是哪個混帳把我轉移到異世界——慢著，小說裡是怎麼寫的，是神對吧？我是被該死的神轉移到這裡的嗎？

這樣啊，那麼死後可得好好報個仇啊，好像當著面把他的頭骨硬生生打碎，再讓它被自己的鮮血給嗆死……

糟了，冒出了可怕的想法，看來理智是真的所剩不多了啊。

到底該怎麼辦啊…..

我看著眼前無限延伸的樹林，停下了腳步。

……….

這樣繼續下去不是辦法。

必須更有目標性的行動。

我深吸了幾口氣，嘗試讓腦袋恢復平靜。

呼——呼——呼——

反覆的吸氣、吐氣、吸氣、吐氣。

呼——呼——呼——呼——

很好，繼續，別分心。

呼——呼——呼——呼——呼——

無限迴響的嗡嗡聲消失了。

混著芬多精的大口氧氣逐漸讓大腦靜了下來。

世界再度放慢。

好，弘徹，別浪費任何一秒，趁現在快思考該怎麼辦。

我在記憶中快速翻找著可用的知識。

什麼都好，真的…..什麼都好。

腦海裡頓時閃過各種畫面，書、文章、影片、對話……..有些因為時間久遠顯得很模糊。

但……

這樣一想，我昨天還是個普通人啊，過著普通的生活，做著普通的事……

現在卻只為了「活下去」而耗盡了力氣。

好難想像啊，那些習以為的生活變的好遙遠，儘管只過了一天，但如今卻觸不可及了……

彷彿好久好久以前的事了啊。

我揮開刺痛傷口的汗滴，對著空氣說出已經恨過千百次的問題。

「為什麼我會遇到這種事……？」

儘管知道不會得到回覆，但是我———

「為什麼啊？為什麼不回答啊！」

我真的……好累啊。

空氣沒有回答，依然沈默的悶烤著身體。

喉嚨突然縮緊，像被什麼哽住一樣……..

好想放聲大叫。

但是———叫出來肯定會崩潰的。

真的很累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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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對，別這樣。

停下來。

不要被情緒干擾，現在只需要思考活下去的辦法。

隔絕情感，你現在只是一個提取答案的機器。

快想啊，弘徹。

閉起雙眼，我讓腦袋再度高速運轉。

想啊….想啊…..快想啊……

突然，探索記憶的手觸到了一個畫面。

那是我從前坐在沙發上，和家人看過的實境節目，主題是野外求生。

是7、8年前的事了，大致上已經忘得差不多，連節目的名字都記不清楚了。

但如果只是關鍵的片段，我想我有印象。

快想，他們是怎麼取得水的。

既然有人能在乾燥的環境下取得水，那我也同樣做得到。

不，這也要假設「異世界」的常識是一樣的…….

但現在很明顯沒有時間想這麼多了，身體必須盡快取得水分。

就嘗試節目中的方法吧。

那麼，是這樣的啊。

第一種是用紗布過濾溪水或湖水，但這點辦不到，原因就不提了。

第二種，我記得他們是用短刀在特別的樹上開孔，讓原本儲存在樹幹中的水流出。

但我沒有刀，異世界的樹也不一樣，所以這點也沒辦法。

再來第三種，在土壤挖洞尋找地下水，這點同樣辦不到，因為我不知道該挖哪裡，現在也沒有時間了。

最後一種……..唔……看來痛苦後悔的事又要多一件了。

最後一種，人的體液，換言之就是——尿液。

………

真的假的啊…….

不，這點跟脫水而死比起來吸引人的多了。

雖然心裡強烈抗拒著這個舉動，但求生意識卻立刻駁回了抗議。

為了活下去，只能喝了吧。

自來到異世界以來的好幾個小時，我都沒有排解過，可想而知味道會噁心的要命。

但眼下似乎只有這個辦法了。

………

一想到畫面，反胃感不禁湧上。

可是也只能這樣了。

至少不能這麼快就脫水而死，設法活下來後，等到高溫減緩，再往更深處尋找河流之類的吧。

求生意識蓋過了噁心感。

這是為了活下去。

好，來吧。

我把手移到棉褲的鬆緊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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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

一陣莫名的不對勁感忽然勁湧上心頭。

突然心臟像被猛力一擰，我發覺自己的呼吸慢了下來。

什麼……..？

發生什麼事了……..？

神經不受控的繃緊，寒毛接連直豎。

緊接著這股異樣感化成一股電流竄過全身。

這種感覺似曾相似———是今天早上那時，貫穿身體的恐懼感。

但這次卻更強烈、更迅速。

「唰—————！」

沒等腦袋反應過來，耳邊忽然一響————是利刃劃開空氣的破空聲。

等我回過神來，身體已自行往左移了幾公分。

而在原本的位置———空氣被劃開，留下一把暗黑色的刀鋒。

太唐突、太意外，頭腦一時間化為空白，發生什麼事了？

這是……..刀？

疑……..？

一把暗黑色的鋼刀橫在我脖子右側，儘管陽光照射，刀身依然沒有光芒。

要是沒有往左移動，我現在肯定身首異處了吧。

不給人眼皮眨動的時間，刀鋒再度又以極快的速度砍來。

我以自己都覺得意外的反應力下腰閃躲，暗黑色的刀身於是在眼前高速滑過，頓時一陣涼風略過鼻頭。

噫啊———！

沒能回頭，但我卻清楚聽到身後樹幹被砍爆的聲響。

這又是什麼？！

而就在距離拉開之時，我看到了，黑色刀鋒的主人。

一個人———不，不該說是人，一個穿著黑色長袍的東西，舉著刀直直看著我。

成年人的身材，皮膚是黑色的———確切來說是屍體腐爛的黑色，那東西的臉龐消瘦的就像已死之物。

它已沒有眼白的空洞瞳孔打量著我，披著破舊布料的身軀散發席卷空間的壓迫感。

它，此刻———就只是盯著我，而光是這樣就傳達了一切，那是無法測量的眼神，無法溝通的眼神，理所當然奪取性命的眼神，是———非人之物的眼神。

它空洞的瞳孔中映出我慘死千百次的畫面。

強烈的恐懼抽動著神經。

沒有時間思考，沒有時間猶豫。

「逃跑」

求生意識毫無猶豫的推定，那是不能對視之物。

剛才躲過只是運氣，要是刀鋒再次襲來，那等著我的只會是死亡。

不，那東西就是———死亡本身。

等回過神來時，自己已跑在立滿大樹的林地上。

「那是什麼？」、「為什麼要攻擊我？」…..

這類問題沒有出現在腦中，我此刻只是再度拼盡全力的奔跑。

全身的傷口發出震天的哀嚎聲，受傷的腳每一踏地面腿骨就猛烈劇痛。

儘管如此，我依然全力奔跑。

碰、碰、碰、碰、碰———

心臟震耳欲聾的跳著，蓋過了呼吸聲。

不，我連自己是否還在呼吸都無法斷定。

我聽不到它沒有腳步聲，但冷冽的殺氣分秒橫掃著脖子。

前方的路模糊不清，我拼盡全力衝刺。

從頭到腳的每一個細胞都在呼喊，身體像是要解體一樣。

但———

身體也知道，再怎麼痛也得繼續奔跑。

要是停下，不，要是一步沒踩穩，那把暗黑色刀刃就會砍斷頭顱。

風在耳邊撕裂而過，我咬緊牙關忍著劇痛，每一步都像炸裂般砸向地面。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行，好痛———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劇痛使眼角溢出了淚水。

沈重的無助感緊掐著喉嚨。

儘管腳步從沒停下，但我卻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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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不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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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死亡面前，沒有人能逃跑。

是逃不掉的。

會死。

會死會死會死。

會死會死會死會死會死會死會死會死會死。

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世界縮窄了，縮成了前方模糊的道路、猛力搖擺的雙手，以及———頸部後方傳來的殺氣。

「它」，靠近了。

時間彷彿變成已千分之一的速度轉動。

眼角清楚看見一道暗黑色的物體襲來。

不可能躲掉的。

結束了呀。

這樣啊，這就是將死獵物的心情。

下一秒，我就會死了吧。

脖子會被硬生生砍斷，一切會就此結束。

肯定，會很痛吧。

我緊緊閉上眼。

這時———

疑？

這一刻，右腳踏出的瞬間，預期的堅實地面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層細薄的雜草。

腳踝瞬間失衡，重心急墜。

我看著地面抬升———不，是我在下墜。

身體正直直落下中，慌亂揮舞的腳遲遲碰不到底部，這是…….掉進洞裡了？

接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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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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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重的撞擊聲————這是最後出現在耳中的聲響。

意識陷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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