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盡劇場Ⅰ - 第十九章墨火燃魂

小鬼將銀線纏繞至手腕上，彷彿遊君的樣子，他深吸一口氣。銀絲繞指引心傷，卻是守約。他心裡對著銀絲說「接下來就交給我。」，握緊裂羽，步伐邁向黃泉鎖奴。

裂羽刀柄貼著銀線之手，閃爍著新生的墨光，宛若從刀鋒內部滋長而出的活意。一道道刀勢順著小鬼的每一個動作而延展，空氣彷彿被他墨光所撕裂，每一道斬擊，都不只是攻擊，而是完整筆權的書寫。

黃泉鎖奴感知到了變化，那是劇本根源的權能。

牠不再只是抗衡，而開始退避——但太遲了。

小鬼腳步一踏，裂羽如風。身影穿過鎖奴緊急以紙頁構築的阻牆，如筆鋒灑墨，一刀橫斬，將黃泉鎖奴胸口那道舊有鎖痕完全斬開。刀鋒所過之處，紙屑翻飛，筆痕四散，像是劇本的一頁被撕下重寫。

鎖奴怒嘯，鎖鏈如巨蟒揮舞，嘗試將小鬼封鎖於飛鏈之內。小鬼反應卻比以往更快。他不再只是追擊，而是換個方式主導。他已有這權能，自己以刀代筆，提筆落墨——

【筆下之刃，可改宿命】

這句話化為一式斬擊，直接擊穿了鎖奴的左臂鎖甲。那鎖環崩碎，筆墨般的黑煙從鎖縫滲出。

黃泉鎖奴踉蹌半步，肩頭崩落一塊盔甲。

小鬼目光冷靜如淵，握緊裂羽，反手一式，劃向鎖奴膝後要點，成型的筆跡瞬成斷句。劇場空間微震，彷彿這一筆的力道，足以讓世界頓筆。

鎖奴仰天長嘯，紅光乍現——牠在自爆權限，妄圖再次壓制小鬼的執筆權！

但小鬼此刻早已與筆權完全合一，生印不再是「借用」，而是「繼承」。

裂羽前劃如註腳，後挑如起筆，整場戰鬥如同一頁章節般被書寫於劇本之上。銀絲則在戰場邊緣如注釋繞牆，每一次映出的閃光，都是遊君為他留下的伏筆。

小鬼雙眼定在鎖奴胸前那處筆痕未斷之地，深吸一口氣，將裂羽高舉。

「結束了。」

他落筆一刀。

這一刀不再是為了斬敵，而是為了落幕。當刀鋒貫穿鎖奴胸口，墨血從傷口奔湧而出，一如千萬未曾完成的筆劃，終於有了句點。

黃泉鎖奴跪地，那一身斑駁盔甲，終於破碎瓦解。牠仰首望向小鬼，那雙紅眼中光芒搖曳，竟閃過一絲釋懷。

「汝等……終於能……寫死我了嗎……」牠低語。

小鬼怔住。

黃泉鎖奴緩緩開口，那聲音嘶啞，像是從某個封鎖的頁角中硬生生擠出來的真話：

「我……曾是演員，亦曾是筆者……」

「那時，我為執筆者，改寫劇本……直到我發現——黃泉之鎖，兩面為生死。筆……亦是，一筆為生，一筆為死。」

「筆之生破鎖之死，筆之死破鎖之生……然，我竟成完整之鎖!」

「我無法下筆……所以……只得奪筆。」

小鬼心神動搖，握緊裂羽。彷彿眼前的不是怪物，而是某段不為人知的歷史沉積。被排除、被放逐、被反噬的執筆者，被拒絕通關的演員——最終變為劇本的工具、荒唐的玩笑，最後只為尋求一筆解脫。

黃泉鎖奴氣息愈加紊亂，身體如紙頁剝落，化為點點黑光。

「結局……終於……」

話未說完，牠徹底崩塌，只留下一塊如燒焦紙頁的殘塊，沉靜地躺在紙地之上。

那，正是黃泉鎖。

小鬼繞指的銀絲隨風滑落，宛如最後一筆尾註，未完卻已不在。

小鬼的裂羽仍緊握於手，他久久仍未回神。不知道這場勝利需得有多深的代價，直到他轉過頭——那道熟悉的身影，已不在視線之中。

只有銀絲飄零，如碎雪散在墨地。

「……遊君？」他低聲喚。

聲音是沙啞的。像喉嚨裡卡了一頁劇本，連一個字都翻不出來。

他一步步走向遊君消失的地方，蹲下身，輕撫大地。感覺它尚溫熱，但那氣息卻——空了。

像失去筆跡的殘頁，無論怎麼翻，都找不到那人曾存在的痕跡。

「不是說……要帶我混分的嗎？」小鬼喃喃，一旁銀絲微微震顫，彷彿它也知曉曾經的主人已經不在。

他望著這片滿是筆痕的戰場，一時之間竟猶豫是否下筆。他的筆權已完整，劇本也許可以在他手裡徹底重來，這是他從未擁有過的力量——

他一筆一劃，如刻雕般小心翼翼的寫著。

──回朔劇本，至黃泉行開始時。

系統很快答覆。

──指令拒絕，黃泉行已入尾聲，已無客觀需求。

小鬼一愣，那個總在他身側、有點距離感卻可靠的家伙，卻像被劇本淘汰，不給任何改寫的機會。

一滴水聲響起。

他才發現，是自己掉的淚。

他終於明白所謂的戲是要怎麼演，也明白遊君說過的怎麼演得更好，什麼樣的劇情是能獲得高額積分。

但他不在乎。

「你這人最煩了，什麼都要我擋在前面，卻把死搶著自己來……」

他笑了，卻高高抬起頭，肩膀微微顫動，像是忍著不讓紙頁看見他眼角滑落的淚。

「這場戲，既然是你讓我活著寫下去——」

「既然你說我想怎麼演是我的自由。」

小鬼蹲下身，拾起那片鎖。手掌一觸，千萬細碎記憶流竄腦海，皆是那些曾被黃泉鎖奴吞噬之魂——他們有名有姓、有筆未落的願望。

這不是一塊鎖，而是一座囚禁生死的牢籠。

他站在紙頁中央，回首看著來時之路：有斷章，有筆痕，有人已去。

銀絲未斷，裂羽不折。

魂已歸黃泉，他仍在人間。

——劇本未完，頁尚未闔。

他舉起筆，準備落下下一章的第一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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