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盡劇場Ⅰ - 第12.5章下影戲之間

霧氣翻湧後，四周歸於一種特別的沉靜。

不像用來戰鬥結束後的暫停喘息，也不似用來消化逃亡過後那種一擁而上的疲憊，而是一種——純白，過於乾淨的空白。

像走入劇本書頁之間的縫隙，一段未曾交付觀眾的暗語，連系統的關注都像被布掩蓋。

小鬼率先醒來，背靠著一道潮濕牆壁。牆後似有一道軟薄布幕，輕輕垂著，像是通往某處後台的帷幔。

他眨了眨眼，四周籠罩著昏黃燈光，，像是被燈火照亮的老舊劇場，空氣中飄著木屑與乾墨的味道。

腳步聲輕響。

遊君出現在他視線盡頭，身上沾了些灰塵，銀絲略有鬆散，卻依舊笑得慵懶：「這場景真奇怪，像我以前看過的戲場後台。」

「是劇本設計的場景？」小鬼皺眉。

「不。」遊君輕聲道:「更像是被我們誤入的bug一角。」

兩人面前，是一面沉睡中的舞台。

紅紗低垂，燈籠未燃，木台空盪無人。舞台中央擺著幾具傀儡，半立半斜，如未完工的演出稿件。

一行字，在舞台的橫樑上緩緩顯現，如同被無聲寫下：

【登場者已定位。請靜候分配。】

「什麼意思……？」小鬼剛欲上前，一束白光陡然亮起。

鎂光燈劃破劇場，直射台上第一尊傀儡。

那傀儡的臉，與小鬼一模一樣。

小鬼一震，本能地握緊裂羽，卻發現手中什麼也沒有。

舞台如幻，燈光切換，被鎂光燈聚焦的傀儡動了。

第一幕，正是「小鬼」。

不是他現在的模樣，而是最初那個剛被選入劇本的新手。他怯懦、膽小，總站在戰場之外，眼神游移，只會隱匿自己，任命運宰割。

他連名字都沒有，只有一個代號：「演員·C-67」。

小鬼下意識低語：「那是……我？」

「當然是你。」遊君的聲音不知何時已不在耳側，而是從劇場上空響起。

舞台燈再次切換，第二尊傀儡被照亮。

那是遊君。

不，準確說，是某種「戲台版」的遊君。穿著繁複戲裝，手持銀扇，銀絲如煙流轉。他每一招每一笑皆合戲律，行如詞，立如書。他是完美演員，是為舞台而活的存在。

但——他的心臟是空的。

傀儡·遊君張嘴，聲音低沉：

「戲未登場，便談結局，未免太無趣了吧？」

冷汗自小鬼背脊滑下。

他恍然明白：這不是誰想要他們看的「過去」，而是「若未掙脫命運」的終局。

這些傀儡，就是他們可能成為的替代版本——工具、程式、角色模板、傀儡。

若他沒有遇到遊君，沒有獨自覺醒的掙扎成長，也許他就會變成這樣的工具人偶，被劇本書寫，然後被鎖奴殺死。

忽然，舞台盡頭裂開一條細縫。

不是鎖域裂痕，也非系統通道，而是──「一筆」劃落。

那筆無聲斬開布景，而下一瞬，所有傀儡同時轉頭，眼神空洞，緩步下台。

步步逼近。

「……我們的膺品，來替代我們了。」遊君輕笑，指尖銀絲乍現。

小鬼吸氣，意識到裂羽並未消失——它仍在，只要他敢迎戰這些「未完成的自己」，裂羽就會回應。

這場對抗並不激烈。

不是酣暢淋漓的戰鬥，而是選擇自己的過程。

小鬼砍下第一尊「自己」傀儡的頭時，心中竟出現一種難以言喻的釋放——如鎖鏈崩解，那是對過去的斬斷，對命運的回應。

他砍的是「劇本想寫他成為的樣子」。

遊君的銀絲則如舞，如歌。他從容割斷魁儡每一處關節，沒有憤怒，也沒有痛惜。他自始至終不信命，更不願被寫。

最終，傀儡盡碎，燈光黯淡，舞台逐漸崩解。

紅紗碎如血雨，灑落在他們腳邊。

舞台正中央，浮現一行淡墨：

【停演者，可再登場。請繼續書寫你們的角色。】

這一次，沒有人逼他們入場。門仍敞著，選擇仍在手中。

小鬼看著遊君，後者依舊笑著：「你猜下一段是什麼戲？」

「不管是什麼，我們上台就寫得出來。」小鬼提步，踏入霧中。

銀絲再展，裂羽回鞘。

角色未完，便是新章未展。

而真正的戲，才剛要登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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