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盡劇場Ⅰ - 第十章記憶之外，殺意之內

【小鬼 · 獵幕初開】

霧氣微濃，篝火餘燼將空間染得昏黃。

小鬼將水袋還給商人，剛從一場苦戰的疲憊中稍稍平復，而從商人口中聽到的，關於黃泉鎖的真相，尚未完全消化──「合二為一，天下大危。」

忽然，心頭一緊，一抹寒意便從背後襲來。

風停了。

不，不是風停了，是空氣本身被銀絲抽緊，像有人把整片空間織成一個囊，準備收口。

身體被線勒緊般的「壓力感」，從四方蔓延，逐寸抽緊。

商人似有所感，抬頭望向高牆，目光與那人影短暫交會。他低聲道：「客至。」

他猛地轉身。

就在霧與破瓦交界處，一道人影翻身落下。披著黑色大衣，氣息不顯，落地無聲。手指上纏著幾道銀絲，銀絲在他周身盤旋，如同活物。

——他記得那個聲音，那個站在霧裡對他笑的男人，怎麼可能認錯？

——「……遊君？」

對方似乎怔了怔，目光略略掠過他臉，神情間有一瞬的失焦。但很快，他勾起唇角：「咦？你認得我？也是，畢竟我這麼有名。」

小鬼握緊裂羽，肩膀緊繃：「你怎麼還能操控銀線？系統不是更改規則了嗎?」

遊君沒答。只伸出手指，緩緩撥動銀絲，如試琴音，又像在測風向。

「我在這裡感受到一股『劇場氣味』，好像這一場戲會特別精彩，現在看來──是因為你了。」

他望向小鬼腳下的火光，低笑一聲：「怎麼不再多說點? 別怕，不要搞得像我一登場，遊戲就結束似的。」

那語氣熟悉得讓小鬼心口發悶。這不是黃泉行裡的遊君，而是記憶裡那個站在霧中、領他踏上劇本的人。

眼前這個人，眼中沒有一絲熟悉。

「你……不記得我了？」小鬼低聲問。

他輕笑:「記得與不記得，又有何干? 你的演員素養還真是……不怎麼讓人放心啊。」

小鬼皺眉。他不喜歡遊君這種語氣，不是敵人卻也不是朋友，帶著戲弄味與距離感。

「你還記得黃泉鎖奴嗎？」

對方挑眉，眼神卻深邃的透出危險：「黃泉鎖奴？和通關物件「‘黃泉鎖’什麼關係? 你願意讓我知道嗎？」

小鬼不再言語，腳步向側移開一步，地上銀線隨之移動。

他終於看見了。

銀線——不知從何時開始，已經悄悄將他與商人圍在中央，形成一個看不見的獵場。

那人緩緩踏步向前：「你看起來有點緊張。放心，我這人從不殺無聊的角色。你若無趣，這網我馬上收回。」

「但如果你有趣——」

銀絲驟動。

小鬼身體先動一步，裂羽出鞘如風，斜斬向來者。

「很好！」那人笑了，聲音輕飄飄地一閃即過。

他指尖輕撥銀線，整張銀網在瞬間翻轉，如扇骨展開。小鬼落地的腳剛觸地，地面銀線就纏住他的鞋底，他被迫橫翻，裂羽只擦過對方的衣擺。

對方隨手轉身，一腳踢向他的腹側，卻被小鬼用刀背擋下。

金屬震鳴，火花乍現。

——這不是試探，是實戰。

短短三招，兩人已交手數回，小鬼步步緊逼，對方卻遊刃有餘，像是在試一把舊刀的鋒芒。

「你很強，和我想的一樣。」小鬼沉聲道。

那人輕笑：「但我不知道為什麼，只要你出刀，我就知道你下一步在哪裡。」

遊君挑了挑眉，用目光盯住他腰間的裂羽，忽然聲音低了幾分：「那把刀不錯——但是你的刀法。」他語氣一頓，像突然撞見自己鏡中的對影:「……像是我教的一樣？」

小鬼一震：「是你自己教的沒錯。」

遊君沉默了一秒，忽然笑了，笑得有些異樣：「那可真是見鬼了……」

「難道是誰裝成我的樣子演這一齣，來對我惡作劇? 是老莫? 小白癡? 還是月兒? 總不可能說你是我的孩子，要打掉一個十八年大的孩子可不容易。」

遊君話音剛落，銀線一抖，悄然收攏。

小鬼瞥見地上細線已繞過火光，將他與商人一併困入。他立刻後撤一步，裂羽瞬間出鞘，反握入掌。

「你想做什麼？」

遊君並未回答，只是抬手，銀線刷地直掃過地面，撩起碎瓦與塵沙。

「不如，你先別說答案……讓我自己找。」

小鬼沒再遲疑，腳下踏地、裂羽斜斬而出！

他的招式快、狠、無悔，出刀角度與力道精準得像經過長時間磨練。但他明白：這是過去那個「引導者」教給他的殺法。

——如今，他得用這殺法，與「老師」對峙。

遊君眉眼一挑，銀線往外一繞，迅速織出一面反光網幕擋下斬勢。火花四濺，兩人短兵交接！

「你的刀法，確實和我非常像。」遊君聲音低沉下來，表情微妙，「可這麼像……難道真是我教的?」

他左手再撥銀絲，右腳橫掃逼開小鬼。

「可我又想不起來，這樣下去……我會很討厭你。」

小鬼被這句話一震，眼神一凝，卻無暇多想。

遊君停下動作，略帶戲謔地歪頭看他：「你叫什麼？」

「……小鬼。」

對方頓了下，像聽見了什麼古怪的話。

他輕聲呢喃：「小鬼……原來是你啊。」

小鬼聲音殷切：「你……記得我了？」

遊君笑得更大聲了，銀線繞指，像在編一場自己的劇本。

「不記得，但我真希望我記得。這也許會讓現在的你，少挨點打。」

兩人影再次交鋒、網如絲籠、火光翻飛。

——這不是誰對誰的仇，而是無言的對話，用刀刃與絲線寫成。

裂羽出血，銀絲繃緊。劇本在此時，被重新拉進了命運的轉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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