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一把剪刀 - （64）徹底失望

蘇蘇老師的作風，就像一場反覆上演的情緒饗宴——今天砸你一巴掌，明天餵你一口蛋糕。

她可以在週五的午後，因為一件不上心的小事，在店裡大發雷霆，把馬嘉欣罵得眼眶泛紅；

但週六一早，她會拎著一大袋星巴克進門，笑著說：「大家辛苦了～喝咖啡！」

週日她自己排休，訂了披薩外送到店裡；

週一又因為藥水調錯罵得蔡敬齊沒話說。

週二下班前，蛋糕、飲料、甜點一樣不缺，貼心到不行。

這就是她──矛盾又不自知，情緒化又自認補償型的管理者。

要說她不好嗎？她確實請客請得毫不手軟。

蛋糕是貴的、飲料是大家愛的，披薩不會訂便宜口味，連不吃起司的都顧慮到了。

她真的花了心思，甚至有人說她「有心、有溫度」。

可偏偏，那些「溫度」總在她情緒爆炸之後出現，讓人不免覺得：

這不是體諒，是補償。

不是出於愛，是出於歉。

漸漸地，那些甜的、香的、溫熱的東西，變得像一種集體默契的封口費。

你吃進嘴裡的，不只是奶油蛋糕，而是「算了啦，她昨天也不是故意的」這句話。

有些人會笑著收下，有些人嘴角牽強。

像杜湘儀，就永遠不吃。她總說：「我不餓。」語氣冰冷，仿佛那份甜點代表的是屈辱，不是善意。

大家心裡都很清楚：

蘇蘇老師不是壞人，她是情緒太飽和的好人。

她想對大家好，但不會控管自己發飆的那一刻。

所以她才一直用「事後補償」來找回那一點可憐的信任。

問題是——人心，不是拿甜點填得滿的。

這也是為什麼，整間店的人，對她的態度都像戴著面具。

嘴上說：「謝謝老師～」

心裡卻在想：「她這次又是因為什麼？」

蘇蘇老師，好不好？

誰也說不準。

她是那種讓人無法討厭，但更無法完全信任的存在。

像蛋糕上的糖霜——甜得漂亮，也膩得太快。

——————

一個月說快不快，說慢也不慢。回到本店的邱楷祐，像是重新被塞進一個壓力艙，呼吸不順、心也悶。

早會的時候，翁玉欣難得點名他：「邱楷祐，午餐你決定吃什麼～」

她笑著把兩千塊塞進他手裡，語氣輕鬆，像是想拉回他那張快死掉的臉。

他嘴角抽了抽，沒回。

明明這裡離家比較近，明明這裡更大、更涼、更熟悉……

可為什麼，他感覺快窒息？

那種壓力，不像剛進店時被罵、被針對時的恐懼，而是種說不上來的厭倦，像是滲進骨頭裡的疲憊。

他現在要升準師了，卻怎麼樣也提不起一絲想往上爬的動力。

他正低著頭看著那張千鈔，吳詠涵立刻湊過來：「欸～反正你等等可能又要去支援，錢先給我吧～」

語氣甜得發膩，眼裡卻藏著一點狐假虎威的諷刺。

「店長要我決定吃什麼欸。」他冷冷回。

「哎呀，幫你保管嘛～」她笑嘻嘻地伸手。

邱楷祐沒多說，把錢甩給她。不是因為信任，而是懶得爭。

這裡啊，從來不是講道理的地方，是講人情冷暖。

果不其然，沒過多久，電話響起。

新店忙翻了，缺人支援。

翁玉欣一邊看著手機，一邊看向店裡，聲音不大卻清楚：「有人要去支援嗎？」

整間店安靜得可怕。

這句話明面上是問所有人，實際上根本是點名式的暗示。

沒人回話，沒人自告奮勇。

邱楷祐深吸一口氣，吐得很輕。

他站起身，像認命，又像終於能逃出來一樣，低聲說：

「我去吧。」

走出店門時，陽光曬在他臉上，有點刺眼。

但比起裡頭那濁得讓人喘不過氣的空氣，他寧可曬死在這片熱度裡。

到新店的那一刻，邱楷祐就像回到了真正屬於他的地方。

他一邊熟練地接手工作，一邊跟蔡敬齊、蔡敬峰開玩笑，馬嘉欣又呆又好笑，連杜湘儀看他都沒那麼冷淡了。

整個上午過得飛快，忙得很快樂。

中午，許婉琴問大家：「要吃什麼？欸欸，邱楷祐你要吃什麼？」

他愣了一下，忽然想起早上翁玉欣塞給他的兩千塊，還笑了笑。

「我不用啦，他們應該會問我。」

他以為本店的人會傳訊息來問，或是訂餐時順口問一聲。那筆錢，不就是讓他選午餐的嗎？

結果，從中午十二點等到一點，再等到下午兩點。

手機一動不動。

他笑不出來了。

直到快要忘記這回事時，翁店長忽然出現在店門口，一臉若無其事地探班，手裡提著幾杯飲料。

「這是給你的，辛苦啦～」

她說得很輕鬆，還拍拍他肩。

邱楷祐禮貌地接過，低聲道謝。但他心裡某處沉了一塊。

他悄悄打開手機，傳訊給本店的一個同事：

【為什麼店長沒拿午餐給我？你們有叫我的嗎？】

對方回得很快：

【沒有啊，他們沒問你？】

那一瞬間，邱楷祐手都涼了。

不是錢的問題，不是飯的問題——是他居然還天真地以為自己會被記得。

明明早上店長還說：「你決定午餐。」

結果不但沒飯吃，其他人連一句「欸你要吃嗎？」都沒。

那份輕描淡寫的忽略，比任何一句話都傷人。

他拿著那杯飲料，看著冰塊慢慢融化，心也一點一滴涼透。

這次，他徹徹底底，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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