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光如盞【已完結】 - 第四十一章

夜色漸深，細雨如絲，從天幕無聲落下，灑在萬家燈火未盡的城市輪廓上。

街燈在雨中拉出柔和暈影，車流遠去時留下一道道模糊的光痕。

盞光軒門前，喬予琛靜靜站著，任由雨水一點一點打濕他的風衣。

肩頭早已濕透，水珠沿著衣角緩緩往下滲入袖口，順著指骨流淌，冷得像在提醒他這不是夢境。

然而他像全然未覺，連眨眼都慢了一瞬，只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

仿佛只有這樣，才足以讓他喘過剛才那段令人窒息的等待。

手機還亮著，掌心微微顫抖。

畫面停留在那條簡短的訊息上：要記得吃藥。

時間是一點十五分，正是他下午開會的時候。

那時會議室裡燈光冷白，氣氛緊張.

他低頭掃了眼訊息，原本想稍後回覆，卻在下一秒被一封緊急郵件打斷了思緒。

等到一切塵埃落定，他再度拿起手機，卻發現訊息停在那裡沒了回音。

再撥電話，無人接聽，像一段熟悉旋律忽然被切斷，空白蔓延，餘音不復。

一開始他還能說服自己：也許沒電了、也許在忙、也許只是網路問題。

千萬種可能在腦海裡反覆推演，理智與不安交戰著，他試著按捺，試著假裝冷靜。

但心裡有一道細微的弦，被這份靜默生生扯斷了。

他忽然明白，有些事不是靠「想一想就過去」的。

他可以忍住不查，不問，不打擾，但不能忍受這種「可能永遠不知道」的空白。

所以他驅車趕來，沒告訴助理，也沒打草驚蛇。

只是一路風馳電掣，像有什麼在他背後驅趕，而他自己也無法停下。

當車在門口停穩，他原本只是想「看一眼就走」。

像平常那樣，站在遠處，看見他沒事，就能安心離開。

這樣他甚至還能維持住一點自以為是的理智。

但他才下車兩步，就被風雨打得睜不開眼。

他忘了帶傘，甚至沒穿大衣，只一件風衣，薄得可憐，雨點像針刺進皮膚裡。

他抬手擋了擋雨，最後還是放下，任由細雨一點一滴順著額頭滑落。

他說服不了自己離開了。

那種不安太過具體，像一種壓在胸口的重量，讓他無法呼吸。

風鈴聲響的那一刻，他像是終於鬆了一口氣。

門沒鎖，他輕輕推開，沒多用力，門就順勢滑開了。

屋內未開主燈，只有檯燈灑下一層暖黃光暈。

光線照在櫃檯後方的身影上，勾勒出柔和的輪廓。

溫知遠穿著米色毛衣，圍著一條淺灰圍裙，低頭正專注地修補一件開裂的瓷器。

他動作緩慢而細緻，彷彿時間為他停下來。

他額前髮絲濕潤，貼在額角，看起來像是剛洗了臉。

整個人被燈光包圍著，像是一幅落在塵世裡的水墨畫。

喬予琛站在門邊，目光緊緊落在他身上。

雨水順著額角滴落，混著皮膚上的溫度，一點點滑進心裡那個最柔軟的位置。

他看了好久，好幾秒，好幾個呼吸，終於低聲問道：「怎麼不接電話？」

他的聲音壓得極低，卻像一把利刃，輕輕劃破空氣的寂靜。

溫知遠一怔，手中筆刷一停，抬頭看來。

他的視線在觸及那張微濕的臉時明顯一頓。

喬予琛站在門口，全身濕透，連指尖都因寒冷而略微泛白。

他的表情並不激烈，只有眼底那股壓抑得近乎倔強的情緒無法掩飾。

「你怎麼……」溫知遠下意識要迎上前，話卻還沒說完，對方已邁步走到他面前。

喬予琛眼神掃過他額角濕髮，再落回那雙帶著疲態的眼眸。

「你沒事就好。」

這句話說得極輕，卻像是經過無數次翻來覆去的推演才吐出口的。

壓抑、克制、又帶著一種幾近脫力的釋懷。

溫知遠愣住了，目光慢慢柔下來。

他放下手中筆刷，語氣裡帶著歉意：「店裡網路出狀況，剛剛在修水管……」

「手機放在後院，沒帶過來。」

說到這裡，他像是忽然意識到什麼，輕聲補了一句：「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語氣平靜、眼神坦然，沒有矯飾，也沒有疏遠，卻不否認自己的疏忽。

喬予琛只是站著，盯著溫知遠看了好一會兒。

像是在確認對方是否真的無恙，然後才深吸一口氣，像是終於可以讓胸腔鬆動一寸。

外頭的雨還在下，不大不小，像是在時間的縫隙裡靜靜地敲打。

而屋裡的空氣，卻因那一聲輕輕的「你沒事就好」，變得前所未有地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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