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霸凌日記：那些不只發生在學校的傷》 - 第五章《她活成父親的樣子，我活成母親的影子》

姐姐就像父親的鏡射。

她繼承了他的一切——個性、行為、處世方式，甚至是那股令人窒息的強勢與傲慢。

即使父親的糟糕到連親戚都避之唯恐不及，即使他的所作所為給她帶來無數創傷，她依舊視他如神明，毫不動搖地膜拜著那個早該從她生命中剔除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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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則是被默默塑造成母親那副逆來順受的模樣——懦弱、迎合、習慣性退讓。

每當我因姐姐的言語或行為受傷時，母親總會輕聲說：「妳姐就是這樣的個性啊，忍一忍吧。」

對父親亦是如此：「妳爸就是這樣的人，別計較了，好好讓著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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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忍了一輩子。

即便鼻青臉腫地被家暴，即便丈夫外遇成性，即便當年尚未結婚時，父親三天兩頭跑去她公司找她，就像他後來在我上課時間跑來學校找我那樣不顧場合。

即便外公外婆反對到底，最後連婚禮流程都丟給她獨自一人操辦，她還是義無反顧地踏進那場婚姻，操勞到一度瘦成只剩三十八公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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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中時，我遭遇長期校園霸凌，無數次向母親求救，她卻直到學校通知家長會面時才終於正視。

荒謬的是，她居然派姐姐代替她出面。

姐姐盛裝出席，濃妝豔抹，還帶了個男友冒充表哥，兩人在教室門口打情罵俏，場面尷尬得讓老師與對方家長一眼就看穿了她的謊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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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某天，她還特地穿著漂亮衣服跑去警告霸凌者：「不要再欺負我妹喔，不然我把這杯奶茶倒你頭上。」

結果呢？霸凌不但沒停止，反倒多了新的素材：「你姐那麼漂亮，你怎麼又矮又胖？」「長這樣也太可憐了吧，差好多哦～」

但姐姐卻總愛提起這件“豐功偉業”，說我不懂感恩，還曾語出驚人：「要不是妳是我妹，我都想一起霸凌妳了。」

母親每回聽她提起那段“豐功偉業”，總會迎合著說：「妳好棒，做得好。」彷彿那真的是什麼值得誇耀的成就。

父親只是打來一通電話，語氣兇狠地說想殺了對方全家，卻沒出席過家長面談，也從未追問過事情的結果，甚至連一句「妳還好嗎」都沒有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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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歲那年，我因為被霸凌，不敢再去學校。

日子一天天過去，我把自己鎖在房間裡，逃進電腦遊戲，假裝螢幕裡那些人是真的朋友。

至少他們不會嘲笑我，不會覺得我噁心，也不會羞辱我。

就在那樣的時候，我在網路上結識了一名二十歲的男子，他誘騙我，侵犯了我。

事發後，母親依舊置身事外，派姐姐來處理。

姐姐開心得像在拆禮物：「妹妹妳怎麼那麼好？妳惹了麻煩我還有錢拿耶！對方給我一萬塊耶，當和解金！」

從那時起，這件事成了我的笑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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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高中，她還時不時拿出來嘲笑我。

我終於忍不住問她：「妳可以不要再拿這件事開玩笑了嗎？」

她卻笑得更開心：「妳還介意哦？該不會還喜歡他吧？我都不當回事，妳在意什麼啊？」

她甚至在樓下大聲對我媽說：「我不能開玩笑喔？她是不是還喜歡那個人啊？」

母親仍舊溫吞：「別讓妹妹難過了啦，人家可能還放不下……」

姐姐不屑地說：「我連放個屁都不如的事，她放不下什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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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天，我偶然發現她的社群帳號未登出，好友清單中居然還有那男人的名字。

原來，他們一直保持聯絡——高中時依舊如此。

我腦袋一片空白，只剩一句話：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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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後，我向母親提起那些過往。

母親垂著淚，語氣卻像總是那樣委屈：「我那時得了乳癌，身體很差……真的沒辦法處理這些事。姐姐那時已經成年了，她能幫，就讓她幫嘛。她不是處理得挺好的嗎？」

挺好？是指收了對方給的封口費、打扮得花枝招展去恐嚇霸凌者？

還是後來與那個加害者依舊保持聯繫，然後把我的傷口當成玩笑講了好幾年？

最後，母親低聲補了一句，像是無心，又像是早就藏在心裡的指控：「那件事……不就是妳自己先做錯了嗎？」

那一瞬間，我才明白，在她眼中，我從來就不是一個需要被保護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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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後來那次和父親大吵，情緒上頭，打電話來跟我「說開」——其實就是一場自我辯護的宣洩。

她毫不猶豫地說出對我的評價——骯髒、沒用，交的男友人人厭惡。

她總是這樣，像極了我爸——把自己的觀點強塞進別人嘴裡，好像只要說一句「大家都這麼覺得」，她的語氣就能變得理直氣壯，甚至正義凜然。

諷刺的是，她罵人的語氣和字眼，竟與我爸罵她時如出一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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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甚至說：「我哪有收和解金啊？我什麼時候說我收了？我當初幫妳處理那男人的事多慘啊，他後來還追我耶，每天送早餐，好煩哦～」

我還傻傻地接話：「唉呦，妳好危險哦……」

她轉頭去跟我媽邀功：「妳當初叫我處理那件事多危險，他每天送我早餐耶，好可怕～」

母親立刻心疼起來：「蛤？真的假的？我怎麼還讓妳處理啊？太對不起妳了……」

事後我姐竟然跟我媽說，我們倆已經「說開了」。但對我來說，那根本不是什麼說開——只是她單方面對我傾倒批評和意見，像倒垃圾一樣。

而我媽竟然信了，還一臉欣慰地說：「太好了，以後你們終於可以好好相處了。」

我聽著，只覺得荒謬又疲憊。

可是她們永遠聽不見我沒說出口的話，永遠只聽得見她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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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多少能感覺到她的想法——她不願正視這個家庭的問題，也不敢面對家庭帶給她的傷害。於是她選擇逃避，把父親塑造成一個英雄，只要照著他的話去做，就能換來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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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每當她違背自己意願去迎合，換來的還是父親冷漠的批評。8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ABaBPhmOW

她不甘心。

她不甘心只有她一個人受委屈——她希望我也得受，最好我也痛，最好我也低到不能比她高。

她受過的傷，我也得嚐一口；她吞過的委屈，我也得照單全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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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能比她好，不能比她自由，甚至越糟越好。

可糟也要有限度——爛不能拖累她，只能爛在我自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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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那件事情，無論我有沒有「同意」，對一個未成年的我來說，就是犯罪。

這件事，從未報警，沒驗傷，沒有心理輔導，連一份對話紀錄都沒保留下來。

對方從此消失無蹤。

我成年了，連個證據都沒留下，連伸張正義的機會都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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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我吞了安眠藥自殺，卻依舊被說成是「自己惹出來的事」。

我也曾這麼以為，直到我讀了《房思琪的初戀樂園》，直到 MeToo 運動爆發，看到誘姦案的新聞，我才開始懷疑——或許，錯的根本不是我。

但那時，媽媽對我的關心，也只是輕描淡寫的一句：「妳月經還有來吧？」

而父親，除了咒罵，就是一句：「不要搞出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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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人生從高中開始慢慢好轉。

那時，我遇見了一些朋友和老師，他們幫助我矯正了行為觀念，也讓我免於再度遭受霸凌。

人生中最大的幸運，莫過於認識了我的老公。

他不只是我的伴侶，更是引導我看清錯誤、改變自己觀念的貴人。

我很難想像，如果沒有遇見他，我的人生會是什麼模樣，肯定截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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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學時，媽媽曾叮囑我，不要讓男朋友知道任何關於網友那段事情。

但我早早就坦承告訴了他。

即使如此，當他知道我們家的全部秘密後，依然選擇和我一起同居，遠離那個充滿傷害的原生家庭。

結婚那天，他沒有多說什麼，義無反顧地牽著我的手，陪我去戶政事務所登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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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我感動的是，他還希望幫我處理當年的案件。

可我絕望地告訴他，當初一點證據都沒有。

他氣急敗壞地問我：「難道妳爸媽什麼都沒做嗎？我叔叔連他女兒晚上一天不回家，都會帶去驗傷啊！」

我只能苦澀地回答：「是的，他們什麼都沒做。唯一問的，就是我的月經來了沒有……」

至於那段故事的真正細節……我以後會慢慢寫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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