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魔》-短篇 - 第五章：問劍天衡

蘇清漪回到雲台宮時，天色未暮，卻已有寒意。

宮門緊閉，守衛比往日更緊。她遞出令牌時，弟子對她多看了一眼，那眼神裡沒有昔日敬意，只有審視與遲疑。

她沒說話，只推門而入。

大殿內，長老諸人已齊，蘇璟然端坐主位，眉目如常，道氣從容，正與執律堂討論誅魔行動下一步推進。見她來，只略微點頭：「清漪，回來了。」

清漪站定，並不行禮，只道：

「杜溪村，我去過了。」

殿中一瞬靜如凝水。

她看著父親，眼神平靜而堅定，聲音卻如刀刃微顫：「他們不是妖民，也不是魔伕。他們死前求援三次，未得回音。村中無陣、無禁、無魔器，卻遭火陣焚殺，整村焦土。這是……誅魔，還是滅口？」

蘇璟然皺眉，聲音微沉：「你怎知無魔器殘痕？」

「我親眼所見。」

「你親眼？」一位長老冷笑，「清漪，你一人涉外谷，觀一日之地，竟敢否定宗門所判？」

「不是我否定，是事實自己說話。」她抬眼，「那些屍身，那些字，那些沒來得及被掩埋的孩子，都在說話。」

另一位長老語氣冷冽：「你可知你這番話，已近乎質疑宗主與正道？」

清漪望向他們，心中忽然升起一種奇異的冷靜。

她明白了。她不是第一次被冷眼，但這是第一次，她知道自己走的，是與他們完全不同的路。

她緩緩跪下，不為請罪，只是將劍橫於膝前，語聲清越：

「弟子蘇清漪，自幼奉道而修，今見光明之下有影，不能不問。

若所謂天衡，只容一種聲音、一道命令、一種活法，

那我所學之‘道’，究竟是什麼？」

蘇璟然靜靜看著她，目中複雜如山雨未起，終於開口，語氣低緩卻無轉圜餘地：

「你要的，不是道。你要的是自由。」

清漪抬頭，目光與他正面相對。

「若真如此，那我寧要自由。」

殿內風起，道燈微晃。

那一刻，蘇璟然眼中，似有一線不易察覺的痛意閃過。他抬手，語聲冰冷：

「自即日起，蘇清漪暫停雲台修行，閉門靜思三月，劍法封半，外務禁絕，誰不得私見。」

清漪不語，只將劍收入背後，起身緩步離去。

那一刻，她未回頭。

她明白，她已與那個從小仰望的光之所在，斷裂了。

閉門靜思的院落，安靜得像死水。

日復一日，她不問、不言、不應召，唯獨夜裡筆下不停，寫滿整頁整卷的字：

「道，不止於衡。」

「光，有時是火，有時是焰。」

「若不能問，則信有何義？」

「若自由即為罪，那我從今日起，自甘入魔。」

第三十夜，院外一紙風信自林間飛入，落在她桌上。

無署名，無氣息，唯有兩句話：

「有人在南山候你三日。」

「若你還記得他不是魔，你就會來。」

她提筆未動，卻微笑。

那笑容中，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寧靜。

她知道自己要走的路了——

那不是回頭路，也不是上升路，而是一條沒有人教過她該怎麼走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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