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國春深 - 第一章：北風入楚宮

北涼十七年，初冬，千里冰封。

蕭宴策馬立於南楚邊關，身披灰青素袍，雪花落於肩上，卻未見他有半分動容。他沉默地看著眼前這片陌生的土地，心中卻早已記住每一寸風土。

這是仇國的邊界，也是他復仇之路的起點。

戰敗之後，北涼不得不割地求和，並奉皇子為質，以示誠意。他這個本不該登上歷史檯面的六皇子，便因此被選為質子，送入南楚。

父皇在他啟程前，親手為他繫好劍佩，語氣低沉：「此去，或生或死，全憑你自己。」

蕭宴只冷冷一笑，眼神如刀：「兒臣必不辱國名。」

如今，南楚的迎接使節已等候多時。一隊金甲侍衛站立兩側，儀仗隆重，氣派非凡，彷彿這不是迎一位質子，而是迎一位貴賓。

但他知道，不過是做給天下人看的表象罷了。

當金鑾轎前簾掀起，一抹杏黃的倩影步下轎子。

她的眼眸如初春湖水，乾淨澄澈，一身輕裘錦衣，襯得人如梨花般淡雅。她望著他，唇邊帶笑。

「你便是北涼皇子，蕭宴？」

她聲音溫潤，語氣中卻不帶高傲。

蕭宴微微低頭：「質子蕭宴，參見長樂公主。」

她上下打量他片刻，眼中浮出一絲驚訝：「我聽說北涼多勇將猛士，本以為你也會是個粗獷之人，沒想到竟這般……」

她停頓了一下，彷彿不知該用什麼詞來形容。最後一笑，道：「像畫上的人物，生得比我想像中好看些。」

蕭宴沒有回應，也不笑。那雙眼睛依舊沉靜，波瀾不興。

楚韞也不惱，自顧自道：「宮中風大，進城再說吧。」

她一轉身，親自帶他入城，竟沒有讓他坐上轎子。

蕭宴牽馬跟著，行走於那鋪著紅毯的官道上，城牆上高懸著南楚金龍旗，風雪飄揚，猶如歷史本身向他冷笑。

「你可曾來過南楚？」她忽然問。

他語氣平淡：「未曾。」

「那你可得慢慢看，這裡的雪，比你們北涼還冷些，但春花卻開得早。」她一邊說，一邊回頭看他，「我母妃說，南楚是個讓人容易忘記仇恨的地方。你說，真的會這樣嗎？」

蕭宴步履未停，低聲道：「我從不忘事。」

她聽了，沒再說什麼，只是微微一笑，像是習慣了他的冷淡，又像是對這份冷漠產生了興趣。

—

入宮之後，蕭宴被安置在「聿風殿」中，雖名為質子，卻享有近乎王子級的待遇。

宮人退去後，他獨自坐在窗邊，望著遠方天色漸沉的皇宮，手中握著一卷南楚地圖，目光幽深。

這裡的一磚一瓦，他都要記住；這裡的一將一臣，他都要了解。

只有知敵，才能毀敵。

但他的腦中，卻不受控制地浮現出那道清亮的聲音與眼神。

她竟毫無防備地對他示好，像不知仇恨為何物。

蕭宴低聲冷笑：「蠢……」

然而他的手指，卻不自覺地在地圖某處，畫下一個小圈——那是她今日降轎之地。

—

夜色沉沉，南楚皇城的燈火如星海璀璨。

楚韞坐在暖榻上，手中捧著剛煮好的花茶，身旁宮女柔聲問：「公主怎麼盯著窗外出神？」

她眨了眨眼，忽然笑了笑：「你說，那位北涼皇子，是不是不太喜歡我？」

宮女驚道：「怎會？他可是質子，怎敢對公主無禮？」

楚韞卻沒回答，只低聲道：「他眼神……像一口封住的井。」

她將花茶輕啜一口，目光投向星空，柔聲喃喃：「這麼冷的天，他會不會也失眠呢？」

她不知道的是，那夜的蕭宴，確實輾轉難眠。

他想著家國舊夢，卻又不知為何，腦中總有那一雙乾淨眼眸晃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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