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刃滄行 - 第二章: 問劍

春未至，寒氣猶盛。杜尋離開如常館，已是第五日。

他步履不疾，背負輕簡。越丘嶺，穿市鎮，天氣換了三回。風聲、雨聲、鳥聲，他一語未發。身上僅一包鹽與乾糧，另有那從未解開的布包——斷劍，隱於背後，沉默如他。

那封信，七字如刀，仍在心頭：「獵殺天下第一。」

午後，他抵達渡口。

江風凜冽，夾雜水腥與鐵鏽氣，自衣領灌入，直透脊背。他席地而坐，望著江面，湯香猶在鼻間，卻被風吹散。神思不知飄了多遠，斷劍在背後，沉甸甸如昔。

船尚未至，水聲拍岸。他抬眼，望向對岸。

——那邊，是「他」去的地方。

杜尋告訴自己，此行非為那人，只為那一劍。

可此刻，江風呼嘯，他忽而明白，他不欲挑戰誰，亦未必想成為誰。

他只想再看一次。

那種靜得叫人忘了呼吸的劍意——天地萬籟俱寂，唯劍聲一瞬。

岸邊人聲漸起，船工吆喝，舉旗催票。杜尋起身，將布包繫緊一層。

「上船嗎？」一老舟子問。

他頷首。

「去對岸何為？」舟子咧嘴，露出一口黃牙。

杜尋聲輕如風：「問一口劍。」

舟子一愣，隨即笑道：「哪門哪派？江湖好漢？」

杜尋未答，轉身踏上舢板。風揚帆起，江水拍舷，他未回頭。

船行至江心，風忽大作。遠處對岸，似有煙塵騰起，一頁殞紙自江面飄來，如殞葉翻舞，落於他腳邊。紙上墨跡半染，斷句猶存：

「東岸門落，誰為劍承？」

杜尋指尖微顫，未撿那紙，只靜望其被江水浸濕，沉入幽暗。

他知，這紙或許與那人有關，或許是江湖的又一場風波。

他轉頭回望西岸，山影蒼茫，風聲似舊。

不是捨不得如常館，也非湯香難離。

那山間風聲，像極了三年前，林中比劍後的塵沙。

那夜，他藏於暗處，眼見劍起如雷，血灑三丈。十數門派伏兵，頃刻殞地。那人立於血泊，衣角未亂，長劍徐徐歸鞘。

那是杜尋第一次見人死，亦是第一次，心脈如鼓，掌心滾燙。

如今，人在江上，他忽而自問：

——若劍不為殺，又當為何？

——若手不為劍，又當握何物？

江水東流，風過無痕。他無語，斷劍未露。

可他心知，此行所尋，不止一人一劍，

更是那夜林中，血脈沸騰的自己。

舢板搖晃，遠岸漸近。斷劍在背後，似比江水更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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