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澧村客棧雅間,夜風拍窗,簾角微顫,寒聲如嘯。屋內孤燈搖曳,燭影如豆,映得紫袍沉靜如墨,光芒流轉,似隱藏毒計千層。飛雲派掌門盧雲天獨坐燈下,指尖緩緩叩桌,聲如滴水穿石,腦中正盤算一場驚世殺局。
「鐵熊那狗才,連個風塵女子也看不住,反讓那杜尋壞我局。」他冷笑一聲,眼神如鐵,「也罷,怨結既下,鐵刀門再難抽身。正好成我手中一把刀,砍得乾脆俐落。」
他袖中一抖,取出一只暗紅藥囊,袋面以金絲繡有一字:「散」。他指腹輕撫,眼中泛起陰光。
「殞魂散,無色無味,入血三日,內力盡失。天下第一又如何?不過是個無名浪人,一柄劍,一口氣,橫掃十六門。哼,劍強,但不過血肉之軀!」
他仰坐椅上,聲音低如蛇語:「若他真藏於獨宿村西荒廟,我便一人先至,以毒伺候。等他倒下,再請群雄觀我手刃『天下第一』,那時名滿江湖,誰還能攔我盧雲天一步?」
他冷笑中帶喜,目光掃向窗邊暗影,低聲吩咐:「放話——說天下第一藏於村東亂葬崗,引得群派齊至,混亂中我獨往西廟取首級,再召他們回來看結果。」
暗影一點頭,悄然退去,步履無聲,衣角掠過廊柱發出細微簌響,轉瞬便沒入夜色。
風更寒了,燈火抖了一下,像是被什麼看不見的陰影舔了一口。
——
村外破屋,瓦縫漏風,柴火微明。牆角藍裙女子靜坐不語,手執折扇,神色複雜。柳香柔醒後初清迷藥,腦中昏沉未歇,心底卻翻江倒海。
鐵熊一句「青樓出身」,如針扎心。她自知身世污點,忍不住暗忖:我出身賤業,與他們同行,豈非自取其辱?
她嘴角勉強扯動,扇骨微顫,手背隱隱發冷。她不怕流血,不怕拼命,只怕叫他們看輕。
「夜涼,披上吧。」澤明月不知何時起身,斗篷輕披香柔肩上。她聲音淡然,語氣卻柔:「妳既同路,便是自己人。出身如何,不過一筆舊帳,與我們無關。」
香柔一愣,扇面一垂,眼中閃過一絲不可思議,隨即眼眶微熱,低聲道:「謝……」
明月沒回話,坐回火邊,長劍靜靜靠在膝旁,目光微垂,像是早看透了什麼,也像沒看透什麼。
——
火堆旁,杜尋與蕭忘塵對坐。杜尋盤膝橫劍,火光映得斷鋒寒芒微閃,神情凝重如鑄。
蕭忘塵撐劍坐著,目光掃過他三次,終於開口:「你這劍勢不錯,但全數盤在三式上——點、線、面。像是……廚子出手。」
杜尋神情未變,指尖敲劍,如敲老鍋:「我確是廚子出身。刀法本學剁骨切絲,後拾得這劍,便照老法子改了三式。」
「點,是破骨;線,是走刃;面,是卸力。」他聲音平靜,目光卻深了幾分:「這些年,我只用它們練劍,追一個人。」
「他當年來店飲湯,走時只留一句:『獵殺天下第一』。」
蕭忘塵聽罷,眸光一轉,立起身來,卻未拔劍:「你這三式,雖野,卻有殺意。可惜氣未聚,勢未成,殺不了該殺的人。」
「劍,不只是破肉的刀,它有呼吸、有氣象。你這『點』是快,卻無根;『線』是穩,卻無勢;『面』是寬,卻沒藏鋒。」
杜尋皺眉:「怎麼藏鋒?」
蕭忘塵抬指火堆,語氣低緩卻帶火:「點,不光是刺,也是火星;線,不只是斬,是氣流;面,不是遮,是氣牆——你把這三招當成切菜,那它便只是一把刀。可若你心裡裝著人,裝著意,它才會是劍。」
杜尋不語,閉目片刻,起身再演三式。斷劍一指火堆,點似星落,線如風行,面展而不張,氣微起而勢內斂。
蕭忘塵目光一亮,淡淡一笑:「不錯,再練幾年,你這廚刀,或許真能殺出個答案來。」
杜尋收劍入鞘,聲聲沉實,劍鳴不響,卻似藏鋒於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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