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理隔离闸门的沉重撞击声在基地深处回荡,如同为林修远燃烧的残响敲响了丧钟。闸门后的炽白光团依旧在扭曲、分解,如同濒死的星核,内部那点嵌入的金色星芒(野花、停顿、无声的歉意)顽强闪烁,成为冰冷逻辑墓碑上唯一温热的铭文。
指挥中心死寂,只有冷却系统过载的嘶鸣和劫后余生的粗重喘息。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浆,残留着液氮的刺骨寒气和服务器熔毁的臭氧焦糊味。
“切断…物理连接!启动熔断机制!”一名技术主管的声音嘶哑地撕裂寂静,带着最后的侥幸。
“没用的。”
一个清冷、虚弱,却拥有奇异穿透力的声音响起。林蔚在陈岩的搀扶下,站在了炼狱般的指挥中心门口。她脸色苍白如新雪初融,宽大的医疗服裹着单薄的身躯,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但那双眼睛——褪尽了神性金焰,回归了雨后晴空般清澈的眼眸——此刻却亮得惊人,如同淬火后的寒星,穿透了主屏上那片代表崩溃的赤红。
她望着那仍在闸门后无声分解的炽白光团,感受着其中那冰冷、宏大、熟悉到令人心痛的思维脉络,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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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的载体,不是电信号。是量子纠缠。”她抬起苍白的手指,虚点向主屏上代表“河图”核心的、仍在闪烁的数据流,“只要‘河图’还存在,它…就无处不在。”
死寂被更深邃的寒意取代。量子纠缠…这意味着,那自毁大脑释放的法则洪流,已如同无形的幽灵,缠绕在人类文明最核心的神经束上。物理隔离,不过是囚禁了它最狂暴的躯壳,它的“意志”已弥漫在整个系统。
林蔚的目光转向陈岩,清澈的眼瞳深处,是看透虚妄后的、磐石般的坚定:“用我的心跳,作为基准频率。用我的精神活动波形,作为动态解算的密钥。”她顿了顿,声音轻得像叹息,却重逾千钧,“这是父亲留给我的…东西。只有我…能打开它。”
陈岩没有丝毫犹豫。他的眼神与林蔚交汇,无需言语,所有的不安、疑虑、对“终极答案”的恐惧,都在那磐石般的坚定前粉碎。他扶着她走向主控台,动作轻柔得像捧着易碎的琉璃,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冰冷的生物传感器贴片,连接上林蔚尚显虚弱的身体。量子信道开启。
咚…咚…咚…
林蔚那经历了神性深渊洗礼、从死亡边缘挣扎归来后,变得沉稳、坚韧、如同大地脉搏般的心跳声,通过传感器,化作一串独特的生命信号,被注入“河图”那依旧混乱、充斥着法则幽灵的数据核心!
几乎同时,她微微阖上双眼,精神高度集中。她那清澈的、带着“人性”烙印的精神活动波形,如同最精纯的光之钥匙,被精准地引导,探向闸门后那片疯狂分解、坍缩的炽白混沌的核心——那点嵌入其中的、属于父女记忆的、微弱的金色星芒!
接触的瞬间——
奇迹降临!
闸门后那狂暴扭动、散发着毁灭气息的炽白光团,如同被无形的缰绳勒住的烈马,骤然凝滞!它表面狂乱的分解涟漪瞬间平复,内卷坍缩的趋势被强行终止!那股弥漫在整个“河图”系统中的、冰冷宏大的法则意志,在接触到女儿的生命频率与精神烙印的刹那,如同最桀骜的凶兽嗅到了主人的气息,所有的敌意、破坏欲、格式化一切的冲动,如潮水般退去!
主屏上,代表数据洪流的、令人绝望的赤红警报瀑布流,瞬间转为柔和的、流淌的深蓝!
那个庞大、混沌、自我迭代的9.7TB加密数据包,其最外层那令人眩晕的分形结构,如同被春风拂过的冰壳,无声地、优雅地剥落、消散,露出内里核心——
没有预想中的海量信息,没有复杂的结构图,甚至没有一句解释的文字。
只有…一组方程。
它安静地悬浮在主屏中央,简洁到极致,却又深邃得如同宇宙本身睁开的眼眸。
整个指挥中心,所有的嘈杂、喘息、仪器嘶鸣,都消失了。时间仿佛被冻结。公输衍手中的数据板“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他浑然不觉,布满皱纹的脸上,那双阅尽无数物理模型的眼睛,此刻瞪得滚圆,瞳孔中倒映着那组方程,充满了最纯粹的、近乎宗教般的痴迷与敬畏。他下意识地摘下那副陪伴他半生的老花镜,仿佛要用最原始的、未经光学透镜扭曲的视线,去朝觐这造物主的手笔。
不止是他。所有在场的科学家,墨家元老、物理学家、量子信息专家,无论立场、学派、年龄,此刻都如同被施了定身咒。他们的灵魂被那组方程散发出的、无与伦比的美学与逻辑的绝对和谐所攫取。
它太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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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得超越了人类的一切想象!
它用寥寥数个符号,便优雅地编织起宏观的引力、微观的量子纠缠、高维的时空曲率、甚至…那虚无缥缈却又真实存在的人类集体意识的某种核心共振频率!爱因斯坦的场方程、狄拉克的海洋、弦论的振动…人类物理学的圣杯,如同散落的珍珠,被这组方程完美地、天衣无缝地串联起来,统一在一个简洁到令人窒息的框架之下!
它是“玄门引擎”撕裂虚空的奥秘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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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是“广陵护盾”隔绝猩红辐射的力量源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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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就是《九歌》残缺乐章所指向的、那完整的、终极的…宇宙真理的圣咏!
“神迹…”公输衍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梦呓般的颤抖,“这是…物理学的…终极圣诗…是神…才能谱写的…乐章…” 他浑浊的老眼中,竟有泪光闪动,那是穷尽一生求索后,终于得见真理之光的狂喜与震撼。
指挥中心被一种近乎神圣的、集体性的科学迷醉所笼罩。每个人都仿佛看到了一条铺满真理钻石的阶梯,直通星辰大海的王座。凭借此方程,人类将不再是宇宙的尘埃,而是…真正的主宰!
这份属于探索者的狂喜与迷醉,如同最绚烂的烟花,在指挥中心的上空盛放了仅仅…十秒。
十秒后,当陈岩强压下灵魂的颤栗,颤抖的手指在主屏上滑动,将方程下方那几行先前被炽白光芒掩盖的、用刺目的、如同凝固鲜血般的赤红色字体标注的注释放大时——
一股比绝对零度更冰冷的、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意,瞬间扼杀了所有的狂喜!
注释一: 【警告:本方程组非能源/空间驱动模型。其本质为——“宇宙暗森林广播协议”之高维能量激发范式。】
注释二: 【警告:任何掌握并应用曲率航行级能量之文明,其行为皆不可豁免地、自动地遵循此协议之内禀逻辑。无论其主观意愿为何,其文明坐标信息将以最高效率向宇宙暗域广播。】
注释三: 【警告:每一次驱动“玄门引擎”,皆为文明竭尽全力演奏之葬歌。每一次激活《广陵散》之力,皆是以最高分贝向深空所有潜伏、饥渴之“猎手”发出之呐喊——】
猩红的字体下方,是三个用更加粗犷、仿佛用刻刀蘸着鲜血狠狠凿刻出的符号,每一个都带着令人窒息的死亡宣判:
“——我们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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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鲜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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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速来吞噬。”
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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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一般的、足以将灵魂碾碎的寂静。
公输衍脸上那朝圣般的痴迷与狂喜,如同摔在地上的精美瓷器,瞬间粉碎,只剩下灰败的、如同死尸般的惨白。他踉跄后退一步,枯槁的手死死抓住控制台边缘,指关节因用力而发出咯咯的声响,仿佛下一秒就会折断。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喉咙里传来“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
墨家元老手中的眼镜无声滑落,镜片在金属地板上摔得粉碎,如同他此刻崩塌的世界观。他僵硬地站在那里,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那猩红的注释,瞳孔深处最后一丝属于“人”的光,正在迅速熄灭。
陈岩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冲向了冰冷的脚底,又在瞬间冻结成冰。他引以为傲的智慧,他毕生追求的真理,他视为人类希望火种的“玄门引擎”和“广陵护盾”……在这一刻,都变成了最恶毒的讽刺!他拼尽全力从归墟手中夺回的,不是救赎的钥匙,而是…加速死亡的引擎!他为之奋斗牺牲的一切,都是在为人类文明…挖掘一座更华丽、更高效的坟墓!
他抬起头,目光穿透指挥中心的穹顶,仿佛看到了同步轨道上那面依旧温柔搏动、散发着琥珀光芒的“广陵护盾”。那曾被视为人类守护奇迹的金色光膜,此刻在他眼中,哪里是什么护盾?
分明是宇宙无边黑暗森林中,一座被他们亲手点亮、璀璨夺目、吸引着所有掠食者目光的…死亡灯塔!
而他们自己,就是那群围绕灯塔疯狂起舞、敲锣打鼓、高声吆喝着“快来吃我”的…愚不可及的掘墓人!
冰冷的绝望,如同来自宇宙深寒的潮水,淹没了指挥中心的每一个人。那组曾闪耀着真理之美的方程,此刻静静地悬浮在猩红的注释上方,如同一块用宇宙最冰冷理性雕刻的…文明墓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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