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林蔚于太平洋那片凝固成诡异玻璃海的超现实绝境之上,与硅基共生体进行着血腥残酷的生存之战,并最终被父亲遗物中迸发的神秘金光所拯救的同一毫秒,地球的另一端——欧亚大陆板块的深处,南天门计划的最高指挥官周正刚,正置身于一处绝对机密、深埋于已知基地核心结构之下数千米、由多重物理隔绝与量子加密屏障守护的地下据点。
这间代号为“巽”的密室,其内部空间被刻意压缩至极致,散发出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冰冷的、闪烁着哑光金属色泽的墙壁光洁如镜,没有任何冗余的装饰或标识,只有绝对的空与静。室内唯一的陈设,是一张符合人体工程学、线条冷硬的合金座椅,以及一套与之形成极致反差的——造型古朴、厚重、仿佛刚从千年古墓中掘出的青铜仪器。仪器主体是一个覆盖着繁复夔龙纹与云雷纹的青铜方座,岁月的侵蚀在其表面留下了斑驳的铜绿。方座中央,却嵌入着一个与古老气息格格不入的、深邃到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的纯黑水晶数据接口。那接口宛如一个通往虚空的小型奇点,散发着若有若无的、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
此刻,身着没有任何军衔标识的深色便装的周正刚,正襟危坐于冰冷的金属椅上。他的头颅被数十根闪烁着微弱幽蓝色冷光的柔性神经数据线所包裹、连接,这些数据线如同活物的触须,另一端则精确地接入那青铜方座中央的黑色水晶接口之中,构成一幅科技与玄学交融的诡异画面。
嗡——
随着一声低沉、悠长、仿佛来自地心深处或远古寺庙钟鸣的嗡鸣,青铜仪器被激活。周正刚的双眼缓缓闭合,呼吸变得悠长而均匀。下一瞬,他的意识仿佛被一股温和却不容抗拒的伟力,轻柔地从沉重的肉身中剥离、抽离。失重感仅仅持续了亿万分之一秒,随之而来的并非坠落,而是浸没——他的意识被投入了一片无边无际、由纯粹的数据流与变幻莫测的彩色能量光带构成的数字之海。光怪陆离的时空碎片在身边飞速掠过,又瞬间重组。
短暂的“旅程”结束,意识锚定。
当周正刚的“视觉”再次恢复时,他已踏足于一座饱经风霜的石拱桥之上。
眼前的世界,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剧变。冰冷、寂静、压抑的“巽”室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极致的、沸腾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古代都市繁华盛景!巍峨高耸的灰色城墙如沉睡的巨龙般盘踞在地平线上,绵延至视野尽头。城内,飞檐如翼、斗拱层叠的古典建筑鳞次栉比,青灰色的瓦片在(模拟的)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朱红的廊柱与雕花的窗棂点缀其间。宽阔的朱雀大街由巨大的青石板铺就,被岁月和无数足迹打磨得光滑如镜。街道上车水马龙,川流不息:油壁香车轻摇铜铃,高头骏马喷着响鼻,贩夫走卒挑着担子吆喝穿行。往来的“行人”皆身着或华丽或朴素的唐宋服饰,绫罗绸缎与粗布麻衣交相辉映。他们或高声谈笑,或低声细语,操着一口略带古韵却清晰无比的官话,表情生动自然,甚至能看清他们眉宇间的喜怒哀乐。空气不再是地下密室的恒温无菌,而是混杂着刚出炉烤胡饼的焦香、仕女发髻间飘散的清甜脂粉味、骡马身上特有的牲畜膻气、远处酒肆飘来的醇厚酒香、以及不知名花草的淡雅芬芳……背景音里,丝竹管弦的悠扬乐声、抑扬顿挫的市井叫卖、车轮碾过石板路的辚辚声,共同编织成一曲宏大而生动的盛世交响。
这里,便是代号“长安幻境”。
它是由那个如幽灵般游走于全球主权国家与超级企业夹缝之中、代号“赊刀人”的跨国地下组织,不计代价地倾注了天文数字的资源,依托其核心资产——一台名为“洛书”的、理论上拥有无限潜能的超级量子计算机——所构建的终极虚拟现实。它不仅仅是对历史名城长安的精确数字复刻,更是一个在庞大数据驱动下,拥有自我演化、动态生成能力的“活”的世界。其拟真度之高,足以混淆绝大多数感官,甚至能欺骗最精密的神经探针。
“赊刀人”——这个组织如同历史的阴影,掌握着大量本应被时间埋葬的古代失落科技、被各国列为最高禁忌的未来黑科技雏形,以及一张覆盖全球、无孔不入的情报网络和隐秘交易渠道。“长安幻境”,便是他们进行那些极度敏感、一旦暴露便足以引发世界大战、且绝不能在现实世界留下任何物理痕迹的绝密会面与高价值交易的终极平台。能踏入此地的“密匙”,本身就是一种身份与等级的象征,非核心成员或顶级客户不可得。
周正刚的意识体,此刻化身为一名身着洗得发白的灰色棉布直裰、头戴寻常逍遥巾、面容普通到扔进人堆便再也找不出的中年落魄文士。他缓步走下石桥,自然地融入汹涌的人潮。他的步伐看似闲适,每一步却都踏得极稳。那双隐藏在平凡面容下的眼睛,锐利如鹰隼,目光看似不经意地扫过街边的幌子、屋檐的瓦当、行人的步履、甚至小贩吆喝时嘴角的弧度。每一个环境细节,每一个“行人”稍纵即逝的微表情,都在他大脑中高速分析处理。显然,他并非此地的初访者,并且,即便在这看似安全的虚拟世界,他依然保持着最高级别的警惕,如同行走在布满无形地雷的战场。
他此行的目的,沉重而关键——交易“息壤”。
这个名称,是他动用了南天门计划最高权限,耗费了难以想象的精力,从浩如烟海且被重重加密、删减、掩盖的古老档案、禁忌研究报告乃至神话传说碎片中,一点点拼凑出来的线索。它指向一种超越现代科学理解范畴的奇物。零星的、语焉不详的记录暗示,“息壤”似乎与那沉没于归墟的史前文明,甚至与华夏上古神话中“女娲抟土造人”、“鲧禹治水”所提及的、能够“生生不息、自行生长”的神土,存在着某种惊世骇俗的联系。它被描述为拥有近乎“创世”级别的物质特性与潜能——一种能够自我复制、无限增殖、甚至可能改变物质基本形态的“活”的物质。其潜在价值与危险性,都高到无法估量。
今天,通过“赊刀人”那张深不见底的暗网,他终于联系上了一位自称持有“息壤”的神秘卖家。交易地点,就定在这“长安幻境”中,一座名为“醉仙楼”的酒肆。
周正刚(的意识体)熟练地穿过几条喧嚣鼎沸的主街,身影一闪,拐进一条相对僻静、铺着青石板的小巷。巷子深处,一座三层高的木构酒楼静静矗立,黑底金字的招牌上,“醉仙楼”三个古篆大字在(虚拟)阳光下熠熠生辉。雕花的门窗半开半掩,隐约传出酒客的谈笑声和碗碟碰撞的清脆声响。他步履沉稳,走向这座注定不平凡的虚拟酒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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