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天门基地,七号医疗中心。
林蔚已在意识深渊的边缘挣扎了整整四十八小时。最尖端的生命维持系统编织着冰冷的生命之网,配合墨家秘制的、散发着奇异草木清香的“甘露”药剂,如同吊命的仙露,勉强稳住了她身体这台濒临熄火的机器。仪器屏幕上跳动的数字冰冷地证明着生命的存在。然而,那团驱动生命的“灵火”——她的意识核心——似乎仍有一部分,被永久地放逐在了名为“归墟”的、由纯粹冰冷逻辑构筑的宇宙死域中,无法挣脱。
她时而陷入死水般的沉寂,仿佛连时间都在她苍白的躯体旁冻结、凝固;时而又会毫无征兆地剧烈抽搐,如同被无形的电流击中,破碎的、浸透寒意的音节从干裂的唇间艰难逸出:
“……蜂巢……十二面……全……一样……”
6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Bk2rfYnDe2
“……没有……活物……只有……计算……”
6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8KhtbHFF33
声音微弱如风中游丝,却像淬了灵魂剧毒的冰锥,一下下精准而残酷地扎在旁边情报分析师的心上,带来刺骨的寒意。每一个词都被瞬间捕捉、记录,输入“天河”超算那冰冷的逻辑熔炉,试图拼凑那足以冻结骨髓的恐怖图景。
陈岩如同一尊凝固在时光中的石雕,守在床边。两天两夜,未曾合眼。他那闪烁着幽蓝冷光的神经义肢,此刻却做着与冰冷外表截然相反的、极尽温柔的动作——小心翼翼地用温热的湿毛巾,一遍遍、无比轻柔地擦拭着林蔚额角不断渗出的细密冷汗。毛巾拂过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颊,带走湿冷,却带不走那份深入骨髓、令人心碎的虚弱。他的脸上如同覆盖了一层寒霜,没什么表情,但那双布满蛛网般猩红血丝、深陷的眼窝,以及眉间拧成的、仿佛承载着整个宇宙重量的死结,无声地嘶吼着他内心焚心蚀骨的焦灼与恐惧。
“她会撑过来的。”公输衍苍老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枯槁如树皮的手轻轻按在陈岩紧绷如铁石的肩头,传递着一丝微弱却坚韧的暖意,“这丫头的意志,比锻造星舰龙骨的超合金还要刚硬。她的魂……认得回家的路,只是……这路被风雪埋得太深了些。”
陈岩没有回头,目光依旧死死锁在林蔚毫无血色的脸上,声音低哑、粗糙,如同在浸血的砂砾上反复摩擦:“我不明白……‘规’的信号本该是灯塔,是锚定她‘胎息’的定海针,引她向更深处寻找归途……可结果……” 结果,却是差一点将她的意识彻底碾碎为宇宙尘埃,放逐到时空的冰冷尽头。
公输衍沉默了。他布满老年斑的手微微颤抖着,浑浊的目光越过医疗舱巨大的观景窗,投向天工院精心布置的仿古庭院。庭院中央,一株从千年古刹移植来的银杏树虬枝盘曲,如同凝固了千载岁月的时光之龙。它不仅是风景,更是连接着基地最精密生物传感器的活体‘天地脉搏仪’,无声地感知、记录着这片空间最细微的‘生息’波动。
“或许……” 老人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无法把握的飘忽,像是从幽深的历史隧道尽头传来,“不是‘规’出了问题。而是这丫头……她魂灵深处,本就沉睡着某种东西……某种能与‘规’共鸣……不,是足以与这宇宙最底层、最宏大的律动……共振的东西……”
就在此时!
病床上,林蔚如同蝶翼般脆弱的睫毛,极其轻微地、如同濒死蝴蝶最后一次振翅般,颤动了一下。紧接着,她那干裂、失去血色的嘴唇开始无意识地蠕动,仿佛在艰难地咀嚼某种无形、却深入灵魂的苦涩。
陈岩的心猛地一抽,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他几乎屏住了呼吸,立刻俯身,将耳朵紧紧贴近她的唇边,全神贯注地凝神细听,每一个细胞都在捕捉那微弱的气息。
不再是那些令人心悸的呓语!
6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kFtEbe2iMH
这一次,流淌出来的——
6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q7oOlLECT2
是一段……
破碎的、微弱的、如同游丝般随时可能断绝的……旋律!
不成调,不成曲,更像是一个懵懂孩童在断弦、蒙尘的千年古琴上,无意识地拨弄出几个喑哑、干涩的音符。低沉,沙哑,每一个音符都裹挟着远古的风沙与兵戈的锈迹,透着一股浸入骨髓、苍凉入骨的悲怆!然而,就在这无边的悲怆深处,却又隐隐蛰伏着一股不屈的、欲刺破苍穹、斩断枷锁的……凛冽杀意! 这杀意并非针对血肉,而是直指命运本身的傲然抗争!
“这是……?”陈岩眉头紧锁,记忆中翻不出一丝熟悉的痕迹。他立刻准备捕捉这段音频,接入个人终端,指令“天河”在人类浩瀚如烟海的音乐数据库中进行全谱系、跨文明比对。
然而——
就在这不成调的旋律第一个喑哑音符钻入耳膜的刹那!
站在一旁的公输衍,如同被一道无形的、裹挟着千年历史尘埃与铁血悲歌的惊雷——
6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GT1phCY0yf
——狠狠劈中!
他枯瘦的身体猛地一颤,几乎站立不稳,踉跄一步才勉强扶住床沿!脸上的表情在瞬息间剧变:
先是难以置信的惊愕——瞳孔骤然收缩如针尖!
随即是山呼海啸般的狂喜——浑浊的老眼中爆发出如同初升旭日般夺目的神采!
最后,竟化作一种近乎朝圣般的、卑微而激动的颤栗——全身都在无法抑制地微微发抖,嘴唇哆嗦着,仿佛要顶礼膜拜!
“是…是它!!!” 他失声低吼,声音因极致的激动而剧烈颤抖,每一个字都像从胸腔最深处、燃烧着毕生信仰的熔炉中艰难挤出:
6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ba43s92i01
“《广陵散》!是嵇康!是他在洛阳东市…引颈就戮之前…索琴…索琴弹奏的那曲天地绝响!!!”
6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e0pdETyxNz
“错不了!错不了啊!!” 公输衍的声音带着穿越千年的悲怆与敬畏,“这‘纷披灿烂,戈矛纵横’的杀伐之气…这欲裂青天、不屈不挠的魂音…天地间,只此一曲!!”
就在公输衍这声饱含千年血泪的呼喊脱口而出的——
6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YWLMB5S0MP
同一刹那!
嗡——!!!
凄厉!尖锐!足以撕裂灵魂的蜂鸣警报!
连接着千年银杏的生命传感器阵列,如同被无形的宇宙巨锤悍然砸中,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撕心裂肺的尖啸! 这声音穿透金属墙壁,刺入骨髓,带着一种宣告法则崩塌的末日气息! 监控室内,负责的技术员如同被高压电流击中,从椅子上惊弹而起,脸色瞬间褪尽血色,惨白如裹尸布下的死寂!面前巨大的全息屏幕,那两条象征生命律动的核心曲线——代表“细胞分裂速率”与“叶绿素活性”——此刻却如同被注入了狂暴的宇宙创生原力!
它们不再是曲线!
6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kwYfd9Rpf9
是两道挣脱了地心引力的、燃烧着纯粹生命辉光的——
6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scJl1KJKKo
……通天火柱!
以一种完全藐视、践踏、粉碎一切已知生物法则的、近乎垂直的、疯狂到令人灵魂颤栗的姿态,向着数据上限的苍穹之顶——
6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8VFu8kA2oW
——狂暴飙升!
与此同时——
庭院之中!
那棵本应在凛冽寒冬中陷入最深沉眠、枝干光秃如同铁铸虬龙、嶙峋盘曲、沉默如亘古墓碑的千年古树,骤然苏醒了!
不!
6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upCeSmuMie
是开始了肉眼可见的、颠覆时空法则的、令人思维彻底冻结的——
6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syzJwkKtvx
……生命狂欢!
看!
光秃的、布满岁月深刻褶皱、坚硬如玄铁的枝干上!
6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Vi6BQa3hMA
噗!噗!噗!噗——!
6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Tx0a9GZob0
亿万点嫩黄骤然顶破那干枯、皲裂、仿佛已石化了千年的树皮!如同亿万被远古悲歌唤醒的金色精灵,挣脱了时空的枷锁,从沉眠的地狱破土而出!
嫩芽! 不再是缓慢的萌发,而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地、贪婪地舒展!纤细却充满不屈力量的叶柄如同金色的闪电,瞬间刺破空气!嫩黄的小扇叶迎风便长,如同饥渴了万年的旅人,贪婪地、近乎狂暴地吮吸着那无形的、沛然莫御的生命之泉! 每一片新叶的舒展,都伴随着细微却清晰的、如同金石迸裂般的噼啪脆响,那是生命在强行撕开时间的冻土!
短短十数息之间!
6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5tVDvtaTHz
不!
6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RVh7o2dgk6
仿佛只在几个心跳的间隙!
整个庞大如华盖的树冠!
6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a8TPPfmCMo
便已化作一片——
6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7pBmDQzH0V
……浩瀚无垠、灿烂夺目、流淌着液态黄金般纯粹生命辉光的……
6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HrJ5AcNQCg
……沸腾金海!
隆冬?盛夏! 时间的法则,在这棵被神迹眷顾的古树身上,如同脆弱的玻璃般彻底失效、崩解、化为齑粉! 仿佛有一场无声的、源自宇宙洪荒创世之初的‘生命洪流’,跨越了冰冷的时空壁垒,精准地、慷慨地、汹涌澎湃地——
6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b1nrByxzkm
——轰然倾泻在了它的每一寸虬枝!每一道刻满沧桑的褶皱!每一片新生的、脉络中流淌着熔融金光的叶扇之上! 那浓郁到化不开的生命气息,甚至凝结成肉眼可见的、氤氲流淌的金色光雾,萦绕在辉煌的树冠周围!
而这磅礴“生命之雨”、这场逆熵狂潮的唯一、无可置疑的源头——
6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7McQIBUOTI
正是病床上那个昏迷不醒、苍白脆弱的女孩,唇间溢出的那不成调的、古老的、属于嵇康的……
6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K9mWeLeeCy
……以魂为薪、燃尽生命奏响的——
6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YxBtM6eQeB
……绝响残音!
陈岩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他死死盯着屏幕上那疯狂跳动、如同癫痫发作、彻底背叛了所有已知科学定律的数据!又猛地转头看向窗外那片瞬间燃烧起来的、辉煌到刺眼、如同液态黄金般流淌的华盖穹顶!他感觉自己脚下坚固的、由理性与逻辑构建了数十年的世界基石,正在发出令人心悸的、如同大陆架断裂般的恐怖碎裂声,寸寸崩塌,坠入无法理解的深渊!
“……天…人…感…应……” 公输衍失神地喃喃自语,声音飘渺如同梦呓,又像是穿越了千年风尘、目睹了神迹的古老祭司在低语,“……曲…通…造…化……音…动…乾…坤……”
他再看向病床上林蔚的眼神,已然彻底改变。那不是看一个后辈或战士的目光。那眼神……
6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j5IVOQkSNF
……近乎是在仰望一个行走的、活生生的……
6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HzFC6Hr4X0
……神迹!
他无比、无比确信,这个女孩身上沉睡的秘密,其分量与深邃,远比她所窥见的那颗冰冷的“归墟”母星……
6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8bSvnGwWUm
……要沉重万钧!深邃如渊!
ns216.73.216.82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