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我知道現在不是說的時候,但有件事我也隱瞞了你們很久、一直想告訴你們。其實,我的身上流着獵人的血⋯⋯」聽到「獵人」這兩個字,千隨即對萬有所警惕。他用自己的身軀遮掩着百,以凶狠的眼神看向萬。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覺得我應該要坦白,雖說如此,但我不會獵殺你們,而且也沒必要這樣做⋯⋯」
「你覺得我們會這樣便相信你嗎?哪怕你可能笑裏藏刀,一不留神便在我們背後刺殺。普通人類也不可相信,更何況是獵人的你?」
「那你要我怎樣做你才相信?」
「廢掉你作為獵人的雙手。」
「⋯⋯好,我明白了。」
「等⋯⋯等一會!萬さん!別那麼衝動!」看到萬從工具箱取出鐵鎚,百站了起來,希望上前制止他,卻被千攔截。
「千,你在幹什麼⋯⋯?別阻止我!我不能讓萬さん這樣傷害自己!」
「獵人是我們的天敵!百,別在這麼單純!人類總是謊言欺騙他人的感情,然後自己從中獲利。萬是獵人,是專門獵殺我們吸血鬼的人,他憑什麼原因放過我們?」
「⋯⋯因為⋯⋯他是我們的朋友、是我尊敬的人啊⋯⋯」原本手拿著鐵鎚的萬突然停下了手、抖震著、眼框滾動着淚光,他的呼吸夾雜着鼻水的阻塞,發出了「咻咻」的聲音。他從沒想到,百在得知他的身份後,竟然會仍像當初一樣相信著自己。這是感動的淚水,還是欺騙他人的慚愧感?這一刻,萬已搞不清。可惜,現時的局勢並沒有因而改變——獵人和吸血鬼是水火不容的關係,這是鐵一般的事實。萬知道,一天他仍然是獵人,他們還是不會完全相信、接納他。雖然吸血鬼和人類一直以來都是處於敵對狀態,但他並不討厭他們。他認為他們和人一樣,總會有好壞,他認為百和千是可信的。為了讓他們相信自己,即使廢掉他作為獵人的雙手又算得上什麼。當人擁有過便不會想再失去,與他們一起生活了一段時間後,他習慣了和他們、和自己以外的人相處,他不想再回到以前獨自生活的日子。
「⋯⋯果然,要是我不是獵人,你們會接納我吧⋯⋯?」那平靜的模樣帶有一股悲傷,異常的冷靜讓人感到可怕。萬再一次緊握鐵鎚,一手提起,然後用力敲向自己的左手。就在鐵鎚快要碰到手,百用蠻力擺脫千的阻攔,衝上前抓着萬的右手。
「別這樣⋯⋯!⋯⋯為什麼⋯⋯為什麼我們就不能相信萬さん⋯⋯!難道我們相處了那麼久,千你一點也不了解他嗎?明明他對我們那麼好⋯⋯明明他就不用細心地照顧我們⋯⋯他卻願意為我們付出。我真心感受到他的真誠,你呢⋯⋯?你能感受到嗎⋯⋯?」原本百那天真無邪的眼睛現在增添了各種感情,他一方面明白萬的境況,一方面了解千的擔憂。可是,他現在該怎樣辦?雖然魚和熊掌只能獲其一,但他兩邊也想要,他不想放棄千或萬其中一方。千明白百的想法,也清楚萬的為人,只不過⋯⋯
「⋯⋯這樣吧,我們交換條件。我們能相信你,但你奉獻一件東西以表誠意。你的手,我不要了,我不想換轉照顧你。這下子我已降低我的最後底線,怎樣?」千的這一句成了局勢的轉機,畢竟他也不想百因此而難過,即使會留下被獵殺的風險。對於曾經被獵人追殺的那些情景,現在仍然歷歷在目。雖然他憎恨獵人,但他也察覺到萬和他們是不同的,只是聽到「獵人」這個用詞,令他平靜的神經敏感起來。他不是有意為難萬,單單只對獵人這身份討厭。
「我明白了,你們接受的話,我願意用自己的血液作交易。」百和千都愕然起來,他們沒想過萬會提提出這方案。尤其是千,他根本就沒打算要取萬的甚麼,而且為了維繫雙方的關係向吸血鬼提供食糧,正常人會這樣做嗎?
「唉⋯⋯?可以⋯⋯嗎?但、但是⋯⋯!」
「嗯。」
「⋯⋯為什麼?難道你就不怕我會吸光你的鮮血嗎?」千的情緒霎時間產生波動,這個情景就如當初百願意為他付上自己的血一樣。那時的百雖然第一次被吸的血後感到惶恐,害怕自己也會變成吸血鬼,但在千解釋之下,他明白血液對千的重要性,繼而答應為他供血。
『只要在我能力範圍下,我也希望自己能為村出一分力。只是提供血液,你不必這麼擔心,我在眾多少年中的體力可是數一數二強的,才不會像你想像之中那麼脆弱!而且,吸血也不是千你的錯,所以別再跟我道歉了,更何況⋯⋯我是願意的,但最重要的是⋯⋯我相信千你~』當時百的笑容如燦爛的陽光,深深地打動了千的內心,一直被稱為惡魔的他沒想到會有人類這樣着緊自己,那封印多年的心被這少年解鎖了。
「儘管也有這可能性,不過,我相信你們不會陷我於不義。」經過多年又再次遇到這似曾相識的事情,雖然眼前的已不再是當年那個單純的少年,但他知道,現在的這個人是真心地相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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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下子,吸血鬼們的食糧便有了定時的供應,千也不用再夜上外出為百尋找食物,百亦不會再輕易失控了。原本說話總是需要避忌,生怕說錯話,現在三人都知道各自的身份,終於能暫時不用提心吊膽了。回復平日的生活,一冷靜下來便感到身心疲累。
「所以萬さん你之前說,你家中一共有四兄弟,對吧?」
「嗯,兩個哥哥,一個弟弟。他們都很有能力,每次外出打獵也不用父親憂心。相較之下,我是個不成材的兒子。就好像告訴你們那樣,我並沒有繼承家業,也就是獵人的工作。」在較早之前,千已察覺到些異樣,但看來他已明白當中的原因。
「難怪你的家一直充斥着不同人的氣味,原來是這樣。」
「對,我們一家都是住在這裏,但因為任務的緣故他們基本上都不在家。就如你所見,要不是有你們的話,我平日是一個人過着。」
「那你大可放心!我和千會一直陪伴着你!千,對吧?」
「要是萬你希望的話,我願意一直留着。」這時,千已把頭依靠在萬的肩膊上,只見百一面妒忌地看着千。千只和萬さん親熱,百生氣!他的心裏是這樣想的,但同一時間他也很尊敬萬。他一言不發地繞着萬的手臂,好像是要跟千宣戰一樣。
「我接收到你們的關心,但可否放一放手,這樣下去我會困死了。」那兩伙子暫時休戰,畢竟他們也不想令萬這個人類無辜受傷。
「對了,接下來我打算到附近的樹林斬伐些木材,你們要過來嗎?」現在正好是晚間時分,即使外出也不會受陽光所傷害。難得能有機會和萬一同外出散步,兩人(鬼)都紛紛答應了。一邁步出門,天上的繁星清晰可見。在毫無雲層的遮擋下,閃爍的星星猶如伸手可及,就如一顆顆藍寶石,為天空所穿着的晚裝增添了不少點綴。當以為樹林的動物都睡覺了,誰知另有一番新景象。躺在樹木上的蟬和樹幹上的夜鳥組織了交響樂團,在樹林裏演奏着交響樂。彎彎的月亮照遍着樹林,在黑夜中為大地帶來了光明。這美妙的景色,讓他們回想起第一次遇到萬的時候——那片正在盛開的曇花花田。正當他們打算在附近取點木材,他們看到一個人躺在樹木旁。走近一看,是個白髮的青年,毫無知覺地倒臥在草地上。
「你沒事吧?」對方沒有回應,繼續沉睡着。繼續放任他在這處大概會沒救,雖然不知對方的身份,但看到昏迷着的人卻無法不救。
「我們帶他回去吧。」
「你是認真嗎?」
「嗯。」
「我明白了,我來背他回去吧。」
「那怎行?是我決定要帶他回去,千你不用為此負責!」
「不,怎會只是你?是『我們』一致決定要帶他回去的,那怎會不是我的責任?」
「說得對!我們和萬さん一樣也想救活他,讓我們一起幫忙吧!」萬嘆了一口氣,他知道自己怎樣說這倆也不會放棄。
「真沒你們辦法,我知道了。木材的事,遲一點再想吧,現在最重要是帶他回去治療。」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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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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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是⋯⋯?」眼前白髮的少年說着,一面疑惑的看着他們三人。在他的記憶中,自己明明是在樹林裏,為何現在會躺在一間陌生的房間。
「剛才在森林看到你躺在路邊,發現你暈倒了,所以便先把你抱到我家。你身體沒事吧?」在旁的兩人也很擔心他,但同一時間也感到困惑。這少年看起來和普通人一樣,但身上充斥着吸血鬼獨有的味道,恐怕他的身份並不尋常。在決定救他的時候,千曾警惕萬小心,但萬不忍心把少年留在森林裏,最終還是把他帶回家。他知道這個決定可能是引狼入室,但他還是不能見死不救。
「⋯⋯是這樣啊⋯⋯謝謝你們救了我,但可以的話,我還是想你一早便放棄拯救我⋯⋯」
「為什麼?」
「我只會令身邊的人帶來不幸和不安,在不自覺的時候傷害到身邊的人⋯⋯已經夠了!要是像普通人一樣生活,不管要我做什麼我也願意!但是⋯⋯這是不可能的⋯⋯這是我的宿命,除非我死了,否則我一輩子也無法擺脫⋯⋯」少年的眼中只剩下無止境的黑洞,失去希望曙光的他已找不到生存意義。少年所說的恐怕就是吸血鬼的本能,千能身同感受到他的處境,未認識百的他曾被人類所恐懼、憎恨,而面前的少年正處於這個困境。
「你是吸血鬼,對吧?」少年的瞳孔不期然地縮小,眼睛稍微掙大。他嗅到百和千的氣味,他知道,自己逃不了。
「你可以這樣說,但又不是。我是人類和吸血鬼的混血,是不該存在的怪物。因為我既不是人類,也不是吸血鬼,所以沒有一方會接受我。說,你想怎樣處置我?」少年眼神堅定地看着千,即使自己會被殺也不會動搖,況且自己的生命是被他們所救。萬感覺到千的身上散發着陣陣殺氣,他該不會真的是想⋯⋯正當萬打算制止他的時候,
「我希望你能好好活着。」千平靜地吐出了一句話,使萬也頓時鬆了一口氣。
「誒?」
「我知道是多麼痛苦、多麼困難,但我還是想你生存下去。」
「為什麼⋯⋯?」
「因為你還有生存的意義。」少年被千這些話深深打動,眼睛感到很燙、滾動着淚光,喉嚨亦感到哽咽,冰冷的內心隨即躍動起來。希望的那線光貫穿了他的不安,這還是他第一次聽到別人對自己說,也許這個人說得對,自己還有生存的意義。
「⋯⋯那你有居住的地方?」萬不好意思地打斷了少年的思緒,
「原本是有的⋯⋯但都被人趕出去了⋯⋯」
「你就先住在這裏吧,反正我這裏還有地方。」
「對!你就和我們一起住在這裏吧!這樣,大家可以互相幫忙,不用怕其他人所影響。」百也加多一份幹勁,希望少年會接受他們的提議。
「但⋯⋯這樣真的不會打擾你們嗎?」
「嗯,你就放心在這裏住吧,熱鬧一點不好嗎?」少年想了一會,知道他們是真心對他好。因此,他接受他們的提議。
「⋯⋯好吧,謝謝你們。我是壯五,請前輩們多多指教。」原本坐在床上的他站了起來,向三人鞠躬。
「歡迎你,壯五。我是屋主——萬,而他們分別是百和千。」
「你好!我是百,有什麼需要即管找我!」
「我是千,多多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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