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綾劫 - （09）為何姑娘總是這樣

後半句噎在舌尖，化作一聲幾不可聞的哽咽

回過神，蘇赫已起身走到門邊，玄色寢衣的後擺被風拂起，露出腰間懸掛的玉牌。那是她去年生辰拙劣雕刻的「蘇」字，邊緣還留著刻歪的痕跡，卻被他日日佩在身上。 7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OrnjOPFvZ

「睡吧。」他背對著她說，聲音沉如簷外夜色，「明日要學『禮』字，東家那小子…」難得帶了絲笑意，「怕是準備了更刁鑽的招數。」 7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eUz576y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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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扉輕合，蘇宵忽然將那方帕子貼在胸口。安神湯的暖意從胃裡蔓延到四肢百骸，她終於明白喉間這股酸澀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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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蘇赫的影子在廊下停留了很久很久，直到聽見屋內傳來均勻的呼吸聲，才抬手熄了廊燈。月光漏過他指縫，在地上寫出個歪扭卻溫暖的「家」字。

——————

晨光斜照進書院，蘇宵抱著書冊踏入學堂的瞬間，原本嘈雜的談笑聲忽然一滯。十幾道探究的目光如箭矢般射來，在她腰間的翡翠玉佩和紅繩上逡巡。

「那就是蘇家送來的人？」

「聽說是蘇大人從北境帶回的……」

「噓——小聲些，誰知道是什麼關係……」

細碎的私語像毒蛇吐信，蘇宵咬緊下唇，指甲不自覺陷入書冊邊緣。她低著頭快步走向座位，卻在途中絆到凸起的青磚，險些跌倒——

「小心。」

一隻修長的手穩穩扶住她的書匣。東曜不知何時出現在廊柱旁，月白的衣袖上沾著新墨，顯然是剛從藏書閣過來。他目光淡淡掃過學堂，那些竊竊私語頓時消弭無形。 7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48b26ZT4C

課堂上7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EFbZnBVvw

「『克己復禮為仁』，下一句為何？」老先生的戒尺突然點向蘇宵，「蘇姑娘？」

蘇宵猛地站起，膝蓋撞到案几發出悶響。她張了張嘴，卻發現腦中一片空白。昨夜反覆背誦的句子，此刻竟像被蒸發的水汽，杳無蹤跡。

「噗嗤——」

後排傳來一聲嗤笑。那聲音不大，卻像根針扎進耳膜。蘇宵的臉瞬間燒了起來，連脖頸都泛起羞恥的紅暈。

「我倒不知，東氏書院的學子何時改行當了喜鵲？」東曜的聲音冷不丁響起。他倚在窗邊把玩著一枚白玉鎮紙，語氣比簷下冰棱還冷，「若諸位對《論語》的興致，有對他人私事的一半熱衷，去年歲考也不至於全軍覆沒。」

滿堂寂然。

老先生咳嗽一聲，竟也對東曜微微頷首——這位東家二公子雖年少，卻已是欽點的翰林待詔。 7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GwaqfmZ62

「『一日克己復禮，天下歸仁焉』。」東曜走到蘇宵案前，指尖蘸了茶水，在桌上寫出這行字。水痕映著晨光，比他平日端方的字跡多了三分不羈，「蘇姑娘初學，記不住也是常理。」 7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MdxQyP4Di

他忽然抬高聲音：「倒是諸位——」白玉鎮紙「咚」地按在嘲笑聲傳來的方向，「可還記得自己初學時，把『見賢思齊』抄成『見咸思齏』的醜事？」 7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oPxgNhBh8

被點名的藍衣學子頓時面紅耳赤。眾人這才想起，眼前這位看似溫潤的東二公子，當年可是用一篇《斥鴳鳥賦》罵退過三位西席的狠角色。

蘇宵盯著桌上漸乾的水痕，忽然發現東曜寫的「仁」字，最後一捺竟暗合秋山劍法的收勢。她悄悄將掌心貼上去，水漬沁入劍繭，像一場無聲的授業。

窗外，魏辰正倒掛在銀杏樹上，嘴裡叼著剛摘的山楂，手裡還攥著為蘇宵準備的《論語》戲謔圖解。他望著學堂內對峙的兩人，突然覺得嘴裡的山楂酸得過分。

書院下學時分，天色尚亮，微風吹過石階走廊，拂起些許白紙。

「蘇姑娘，請不要介意。」東曜從長廊一側走來，步伐沉穩，語氣卻帶著些歉意。他替剛才在課堂上嘲諷蘇宵寫字拙劣的同窗出聲。

蘇宵抱著書卷，微微一怔，低頭道：「沒、沒事……」她語氣輕淡，勉強扯出一抹笑，卻怎麼看都帶著苦澀。

東曜站在她面前，目光落在她不敢直視人的臉上，眼神複雜：「不過……為何姑娘總是這樣？」

「這樣？」她抬頭不解。

「疏遠、拘謹，好像總刻意與人保持距離。是在怕什麼嗎？」7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cndq0NbhT

「……」7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KI5D9smzP

蘇宵沉默了好一會兒，才低聲道：「……就是覺得，自己在這裡不太合適。蘇大人讓我來識字，我才來的。」

東曜眉頭微皺。

他注意到她總低著頭說話，彷彿怕與人對視，怕別人的目光刺穿她內心最脆弱的一塊。

「可妳好歹也是蘇府中人，又何須這般小心翼翼？」

他的語氣並無責備，只是單純不解與惋惜。

話音剛落，蘇宵卻忽然向後退了半步，與他拉開距離，那瞬間如寒風掠過。

「時候不早了，蘇宵先行告退。」

語畢，她轉身匆匆離開，背影帶著逃避，卻不曾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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